606她活,他就活
“可是,我隻有這個。”在想他的時候,隻有這個東西讓她用來慰籍幹涸的心靈。
她緩緩的垂下眼簾,有些酸澀悵然:“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他……”
“當然能!”那男人現在就在門外!
安芷藍忍住,沒有說出,就怕會嚇到脆弱萬分的夏夏。
夏夏搖搖頭,輕歎:“沒機會了,我們總是錯過、誤會,太多太多的問題盤亙在我們之間,搬都搬不走。也許現在,他已經和湘湘在一起了。”
眼眶漸漸地紅了,嘴角卻還依然的噙著那抹淡淡的笑容,但卻更加令人心疼,仿佛就算窗外再多的陽光,都溫暖不了她。
“現在回想一下,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好像就隻有那短短的幾天,那年我還隻是十六歲,情竇初開的年紀,而他也沒有現在這樣冷然,這樣對任何人都缺乏信任感。”
“什麽幸福,什麽快樂,我好像都想不起來,真不知道,是他對我殘忍,還是老天對我更殘忍些,讓我在最後的時刻,連回憶都是苦的……”
一直站在門邊的男人遲遲沒有發出聲音,也許是受到的震驚不小,亦或是被愧疚淹沒,他的幹淨修長的左手死死地掐住門框,五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那是,他的夏夏。
僅僅一個月,除了被單下可以看出來腹部明顯的隆起,她似乎變得更加的消瘦,美麗的臉上也都是病態般的蒼白,嘴唇有些發紫。
見到這樣的她,這一刻,心怎麽會這麽疼?
好像有無數雙手緊緊地掐住他的心口,心髒跳動的如死人,好像陷入了沉重無盡的噩夢中,無法呼吸,再也無法感受到自己現在還活著。
是啊,生不如死。
就讓他在此刻死去吧,他寧願心痛死,也不願看到她這樣憔悴虛弱,仿佛馬上就要在他眼前消失的模樣。
這時候,身體仿佛再也不是自己的,一步一步,他走到她的身邊,睜大雙眸想要看清,卻總是被眼前的水氣模糊了視線……
……
他看到她的驚訝,她的無所適從。
畫麵就此定格,他們彼此深深地凝望著,
在他還未伸出手時,她已經緩緩地伸向他,接過她冰冷的小手,覆在自己的臉上。
再也動不了,連手心手指手骨的脈搏也開始劇痛,他被她紮了,原來堅強的他還能這麽的疼,尖尖如針,密密如麻,他被痛苦穿透了肢體,毒染了血液……
“是真的……你是真的……”她哽咽,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眶中滑落,一顆顆透明晶瑩的液體,卻仿佛是最沉重的石頭,顆顆壓在了他的心上。
可點點頭:“是真的,對不起,我來晚了……”
晚到她受了這麽多的苦,卻沒有人知道。
這個傻瓜……
是很快,她又笑了。
笑容璀璨無暇,耀眼聖潔,還是當年十六歲的她,還是他最愛的那個笑容。
“不,這是在夢裏,現實中的他不會這樣對我笑,也不會為我哭,隻有在夢裏,他才會這樣溫柔的看著我。”
她的話,他無法回答,已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隻是一再任著翻湧上來的哽咽和眼中的水汽。
“傻瓜,我是真的,不是夢。”將臉埋進她的肩上,狠狠地抱住,再也不要分開。
肩膀一片濕濡,她卻笑著。
笨男人,哭什麽。
即便是在夢裏,他眼淚那麽灼熱,依然能燙了她的心啊……
冰涼的小手,拭去了他的淚水,緩緩覆上了那雙黑眸。
盡管瘦了許多,卻還是這麽有神,這雙眼睛裏,總是有著世界上最美麗最璀璨的光華。
“不要帶眼鏡,我想要看你紫色的眼睛,很想很想。”
聞言,他微微一怔,隨及接過安芷藍遞上來的小鏡子,熟練的將黑色隱形眼鏡摘了下來,又露出那雙稀罕珍貴的紫色眸心。
她認真而又貪婪的看著,仿佛想將他們印在腦海裏。
可是,她還能看著這雙眼睛多久?好不舍啊……
才剛剛見到,卻又要開始不停的計算著分別得日子。
他任她不停地摩挲著,感受著。
“真好,還能在生命的最後看到你,漓曜,我好想你,每一天每一秒種。你真的回來了,感謝老天,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禮物,謝謝你。”
她像個孩子滿足的笑著,隻有在自己的夢中,她才會這麽放肆的對他笑,對他訴說心裏的話。
他搖著頭,閉上充滿熱氣的眼眸,將她的手拿下來,緊緊地攥在手心裏溫熱著,心疼在蔓延。
這個傻瓜,老天就要從我的手裏奪走你,你怎麽還想要感激他?!
你該罵他,罵他不該讓我們相愛後,又這樣殘忍的分開我們,罵他不該棒打鴛鴦,拆散有情人,我們該眷屬,該嬋娟,不該遙遙相望,不該天人兩隔……
我們的愛情,為什麽會這樣?
太過刻骨銘心,也太過痛徹心扉……
但是,會過去的,就會過去的。
我們的痛苦,我們的悲傷,我們的負罪。
凡世的喧囂和明亮,世俗的快樂和幸福,如同清亮的溪澗,在風裏,在我眼前,汨汨而過,溫暖如同泉水一樣湧出來,我沒有奢望,我隻要你快樂,不要哀傷……
……
也許見麵的驚喜超過了夏夏心髒的負荷,不久後,她就沉沉的睡去。
長長的睫毛安靜的低垂著,冰肌如脂,她睡得太過安靜,像是昂貴卻也容易破碎的陶瓷娃娃。
溫柔的將夏夏放在床上,為她將被子蓋好,漓曜輕開門走了出去。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
坐在客廳的沙發,他與安芷藍麵對麵,端起威士忌,輕輕搖晃,冰塊撞擊著杯沿,淡黃色的液體透出了一股迷離的味道。
“你想要我怎麽說?這麽多的日子,她卻過得每天都一樣,養病,吃飯,早上看那本快翻爛了的相冊傻笑,晚上又抱著它大哭。每次在睡前總要哄她好一陣子,因為她怕她睡過去之後就再也醒不來。”
安芷藍的話讓漓曜的心一沉,口中的酒異常的苦澀,順著他的喉嚨,直達血液,滿滿都是苦。
“知道嗎?你給她的愛情,太沉重。”
“我問過從小就治療夏夏的主治醫生,她的病生下來就有,她母親也是因為這個病,最後鬱鬱離世。”
“從小,她不能大笑,不能像平常人那樣為所欲為,而她這一生做過的最冒險的一件事,就是愛你。可是,她的賭注太大了,即便贏了愛情又怎樣,她輸的是自己的生命啊!那個女人,太傻。”
他險些丟了呼吸,心裏的震撼也不小。
是啊,太傻,傻傻的什麽都給他,傻傻的非要嫁給他這樣的男人。
被他送進牢裏出來後,她沒有精明一些,反而變得更加的笨。
以為自己躲起來,所有人就不會擔心她,不會為她而難過嗎?
但是,她也傻的讓人憐惜,讓人心疼……
“還有辦法嗎?”他的眼睛始終看著杯中酒,聲音嘶啞的問道。
“怎麽?你怎麽不問問你的孩子?”
他輕輕勾唇,動作很淺,仿佛累極了扯不出一丁點兒的笑容:“我不在乎。”
安芷藍點點頭,是啊,他都說了自己冷血,所有人都死了他也不會在乎。
“有,保住孩子,在生產後的第一時間做手術,換一顆健全的心髒。”這是唯一的辦法,卻也是最要命的辦法。
“沒這麽簡單,是麽?”
若不是時機不對,她真該為男人精明的頭腦鼓掌。
安芷藍點點頭:“對,因為她生產後的身體是最虛弱的,根本不適合做手術,而且她的身體無法負荷那麽長時間的開刀手術。就算換心成功,還要在身體不排斥的情況下,經過長時間的細心調養才能康複,但是,這也不能保證幾年後她不會出現排斥反應。”
他沉默許久,才輕輕的問道:“如果做手術,成功的幾率有幾成?”
她閉上有些熱氣的眼,回答:“現在,隻有兩成不到……”
他點點頭,沒說什麽。
最後他站起來:“謝謝你,幫我照顧她。”
“漓曜先生,能拜托你一件事嗎?”忽然,她出聲。
男人的腳步在門前站定,疑惑的轉過頭來看著她。
她也站起來,真誠的說:“我想拜托你,如果愛她,就請好好地待她,也希望你,能給她信心,讓她活下去。”
“她現在很脆弱,也很虛弱,她能保住這個孩子就已經是個奇跡,我希望這個奇跡可以延續下去。”
看著她良久,他才點點頭,勾勾唇瓣揚起一抹淡笑,向來犀利的眼眸中此刻盡是道不盡的柔情愛意,還有堅定:“我不會勉強她,但是我會告訴她,沒有她,我不想下半生過著行屍走肉一樣的生活。”
望著男人離開的方向,安芷藍久久沒有動作。
他的話,很明白。
她活,他就活,上黃泉、下碧落,有皇莆淩夏的地方,就會有漓曜在身邊,再也,不會分開了。
有一種愛,超過了時間和空間,不會隨著死亡而消失。
有一種愛,深刻的沒有道理,他們的心田隻能耕種一次,一次之後,寧願荒蕪,後來的人,隻能眼睜睜看它荒蕪死去。
如果哀傷,你可以為它悼念,卻永遠無法改變它的堅持。
……
夜晚,月亮悄悄地露出一個頭,也許是不想出來打擾房內的那對情侶,它正羞澀的躲在雲彩後頭,透過層層白霧,散發出神秘而又朦朧的亮光,樹影隨風輕輕搖動,是夜,很安詳。
臥室的大床上,夏夏窩在男人的胸口上,男人精瘦卻有力的雙臂小心翼翼的環抱著她,手中拿著一本書,輕輕的朗讀。
那充滿磁性而又低沉的聲音,就是夜晚最美妙動聽的音符,仿佛有無數的精靈在舞蹈,仿若有無數的歌者在吟唱。
他讀的認真,她聽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