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是人是狗
修無為死亡的訃告發了出去。作為在職官員,訃告寫的很漂亮,什麽積勞成疾,盍然而逝之類的話寫了一大堆。
訃告方一貼出,城裏就炸了鍋。
修無為在這府縣城任職不足三年,卻盡得人心。老百姓不懂官場上那些陰暗詭譎的勾當,他們隻知道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對誰好這個樸素的道理。
修無為的靈柩沒有在縣衙停留太多的時間,今日是出殯的日子。
風雪接連刮了幾日,今的太陽早早便冒出了頭,紅彤彤的,沒有一絲暖意。老百姓們自發清理了街上厚厚的積雪,穿上了麻布孝衣,跪在了衙門口前。他們是來為修無為送行的。
封長風和陸海也來的很早,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位差爺,老漢前些日子還見咱縣太爺生龍活虎的,怎麽突然就沒了。”
“老丈,我不是縣衙的人,我也不知道修大人是怎麽沒的。我今日是來送行的。”
封長風不知如何回答,隻能假裝不知,搪塞著。
“差爺,我知道你們飛龍尉本事大。老漢我覺得這事兒蹊蹺,請差爺費心,查一查修大人的死因。”
“老丈,如果真有問題。我飛龍尉自然會一問到底的。”
“唉,你不知道啊差爺。老漢我在這府縣活了七十多年,見過多少個縣老爺。修大人,是唯一一個真心為老百姓著想的官兒。自從他來了這府縣,老百姓的日子好過太多了。他這麽一走,老漢真的不舍得。”
老丈攔著二人,一個勁兒的著,渾濁的眼角流出淚來。
“修大人真的是個好官。別的不,就前些日子府上下了告示,要征納捐的事兒,每戶二兩銀子。您可知道二兩銀子對於種地的莊稼人意味著什麽。別的縣裏催的緊,死了好些人。隻有咱們縣,讓修老爺硬生生的給頂了回去,咱們縣,是半文錢都沒收啊。”
封長風和陸海看了看對方,似乎明白了什麽。
“老丈,修大人做的這些事,很多麽?”
這回話的是陸海。
“多!太多了!還有年初選秀女,去年征兵··········”
老漢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掰著手指頭慢慢著。
二人有些明白了,大商王朝雖是皇甫氏的下,但真正主事的卻是昌京城裏的鄭國公。修無為做的這些事,肯定是惹得鄭家不滿了。
“老丈,放心吧。修大人肯定會有一個公正的法的。”
封長風拍了拍老丈的手,出言安慰了一番。
穿過大門,二人來到了縣衙大堂。
大堂上早已架起了靈幡幔帳,一片肅穆。修無為的棺槨就停在大堂中央。
“師傅,看來我們這麽做沒有錯。”
陸海看了看封長風,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隨即被封長風揮手打斷了。
殷其雷來時,送葬的儀程已經進行到了尾聲。棺槨被幾個差役抬起,往城外的墓園走去。送葬的隊伍很長,不見首尾。老百姓跟在後麵,哭紅了眼圈。
正常來,官員死在任上是要扶柩還鄉的。但是修無為已經打發走了家人,封長風做主,將他葬在了城外的墓園之內。
碩大的黑漆棺材緩緩降到墓底,逐漸被土掩埋了起來。
圍著那一抔的土堆,百姓們遲遲不願散去。
封長風和陸海回到了尉所,圍著火爐坐了。
“師傅,這朝廷是怎麽了。”
陸海從爐灰裏扒拉出一塊烤的鬆軟冒油的地瓜,遞給封長風。
“你可能不知道,這鄭國公管著下,怎麽也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有些非常規的手段是避免不了的。”
封長風慢悠悠的扒掉紅薯的外皮,露出裏麵的黃色果肉來,咬了一口,香甜如糯。
“皇甫氏,真就這麽不堪麽?”
陸海也慢悠悠的吃著,含糊不清的問道。
“也不是,隻不過當今皇帝皇甫銘剛剛十歲,年紀太了。許多事做不了主。”
“吆,你倆倒是自在!”
封長風話音剛落,房門被推開,殷其雷走了進來。
殷其雷也不客氣,伸手拿了一塊紅薯,坐了下來。
“我你倆,盡量少談朝堂上那些事兒。咱就是聽命辦差的,免得惹火燒身便是了。”
殷其雷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忍不住勸著。
“老殷,我擔心的是。日後我們會不會也落得修縣令那樣的下場。”
封長風一句話把殷其雷愣了。
“嗨!不會的,咱們就是朝廷的狗,讓咬誰咱就咬誰唄。”
愣了好大一會,殷其雷大臉上陰晴不定,而後強行鎮定了下來。
“老殷,修無為也是啊。”
封長風盯著火爐裏紅彤彤的火焰,麵無表情。
“老封!你這想法很危險!修無為是什麽,他那是不聽招呼了,所以才得死。你不要多心,安心當好差就是!”
陸海埋頭吃著地瓜,耳朵卻支棱的挺直,仔細聽著二人的對話。
“唉,還能怎麽樣,穿了半輩子飛龍服,指望著退下來之後能安度晚年吧。”
封長風長歎一聲,衝殷其雷笑了笑,一臉釋然。
“這就對了嘛,咱們出生入死的,不就是圖個晚年安樂麽。”
殷其雷見封長風如此,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師傅,‘九城命案’那檔子事兒,我們是不是該跟進了。”
陸海適時插話,結束了二人剛才的話題。
“明兒吧,馬山要黑了。不差這幾個時辰。”
封長風拿起火爐上沸騰的水壺,倒滿了茶杯,又朝火爐裏添了幾塊煤。
“你抽空就多往月征寺跑跑,空海法師喜歡你,不定能傳你一招半式的。”
“什麽?你倆見著那神出鬼沒的老和尚了?”
“你這話的,人家是得道高僧,那叫神龍見首不見尾。”
封長風白了一眼殷其雷,惹得殷其雷一陣怪笑。
“那老和尚當真有東西,你既有了機緣,要好好珍惜。日後能當上總鎮撫,我們兩個老頭就有好日過咯。”
殷其雷哈哈一笑,叮囑著陸海。
“嘿,我哪有那本事。不過原本打算今日去月征寺的,這不是修縣令的葬禮給耽擱了。明日再去吧。”
“別,馬山就黑了,你現在就去。那老和尚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封長風搖了有頭,催促這陸海。
“對,現在就去。”
殷其雷也點頭附和。
“成,那我去了殷總旗,師傅。”
陸海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開門出去了。
···················
夜色很快沉了下來,修無為的墓前的百姓都已經散去了,留下一地的香燭紙錢。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站在墓前。
“修兄,我們兄弟二人來接你了。”
遠處,陸海的身影也出現了。
“你怎麽才來啊,弟弟。”。
矮個子身影衝著陸海喊了一句。
“你才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