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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說了不是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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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約定的的八天早了一天,宮小乙小心翼翼的捧著蓋了塊靛藍細布的不知道什麽,後麵跟著個矮胖粗黑的中年人,中年人手裏捧著個更大的不知道什麽,一前一後,進了院門。


  李桑柔剛看好熱鬧回來,正坐在廊下,看大常和螞蚱大頭三個人,抱著新買的瓦罐往現搭的灶上架。


  大常最近迷上了用瓦罐煨湯,又省火又好喝,可用舊瓦罐吧,老大嫌別人用過,新瓦罐吧,他不會用,一燒就裂,這已經是第五個了。


  依大常的看法,瓦罐裂開,跟灶有關,肯定是廚房的灶不行,看酒樓裏都是放在廚房外麵的,他們這宅子,走廊太窄放不下,那就放天井裏。


  宮小乙和矮胖中年人將手裏捧著的燙樣放到桌子上,拿開靛藍細布,矮胖中年人將分成三份的燙樣拚到一起。


  宮小乙從懷裏摸出本兩隻巴掌大小的冊子,雙手捧著,放到燙樣前。這是他做的詳細預算。


  李桑柔站起來,仔細看著縮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滕王閣。


  “大當家說,不能修成大紅大綠的土地廟,賈先生怕大當家看不清楚,到時候刷什麽漆,這燙樣上,現在就用什麽漆漆出來。


  “這份燙樣,顏色樣式,跟修好之後的滕王閣一樣,就是小點兒。宮小乙小心的解釋道。


  “他是你請的製度安排的人?李桑柔轉頭看向矮胖中年人。


  “是,他姓賈,賈文道,豫章城裏好多人家的園林宅子,都是他製度安排的,小的幫他算過幾回料。宮小乙忙介紹道。


  “大當家。賈文道拱手長揖。


  眼前這位女當家,出手先給了小乙一百兩銀子,連張收條都沒讓小乙寫,就衝這份豪氣,都值得他這一拱手一長揖。


  “坐吧。李桑柔笑讓著宮小乙和賈文道,拿過那本小冊子,翻開細看。


  冊子前麵是各樣物料的現價,後麵是各項物料詳細用量,各工詳細工點,最後,是工期安排。


  清晰明白,用料細到幾斤幾寸,工點到半天一天。


  宮小乙打算分五期,總計用銀七萬四千餘。


  “幾天能找齊工匠?料呢?幾天能到?李桑柔合上冊子,看著宮小乙問道。


  “各個行裏都沒什麽活,工匠多,木料行漆行什麽的,料都足,有銀子的話,最多三天,就能開工。宮小乙屏氣道。


  直到現在,他還不怎麽敢相信他真能接到修繕滕王閣這樣的少有的大活。


  “頭一期……李桑柔翻開冊子,看了眼,“兩萬六千銀,你要現銀還是銀票子?


  “啊?宮小乙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問你現銀還是銀票子!銀票子,現銀拿不動。賈文道急急的捅著宮小乙。


  “銀,銀,您真要修滕王閣?宮小乙沒能說出來銀票子三個字,瞪著李桑柔,不敢置信的問了句。


  李桑柔斜瞥了他一眼,沒理會兒他這句問話,轉頭吩咐彎著腰看燙樣看的嘖嘖有聲的黑馬,“拿兩萬六千兩銀票子。


  “是。黑馬脆應,進了廂房,片刻,就捏著一疊銀票子出來,遞給宮小乙,“都是一千的,點點。


  “滕王閣是官家的……宮小乙直直瞪著厚厚一摞銀票子,沒敢伸手。


  “我問過了,說隻要不找他們要銀子,就什麽都不用,想修就修,嗯,李桑柔拖著長音。


  “開工總歸要擇個吉日什麽的,你們這一行講究這個,你挑好日子,過來跟我說一聲,我請駱帥司走一趟,要殺隻公雞什麽的是吧?這個你們安排,我不懂。


  “大當家的,小乙跟在下的工錢,都沒在裏麵。賈文道看著黑馬拍在桌子上的那摞子銀票子,咽了口口水。


  “你的工錢,你找他講,他的工錢,我給。李桑柔看著賈文道,笑道。


  “那我就……宮小乙抖著手拿過那摞子銀票子。


  “就趕緊開工吧。李桑柔笑看著宮小乙,“有幾句話,你聽好,記牢:


  “給我幹活的,工錢都比別家厚,有這些工錢就夠了,別打別的主意,把我這話轉告給你的作頭,采買。


  “要是有人貪墨,以次充好,虛報虛支,諸如此類,我的規矩,吐出銀子,還要斷手斷腳,或是綁上石頭,從滕王閣上扔下去。


  宮小乙不停的點頭,賈文道聽的兩眼圓瞪。


  這個女人,這話說的,怎麽跟土匪一樣!一個女人家!


  ……………………


  傍晚,應守愚過來見李桑柔,他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從後天起,就開始豎起幌子收米糧。


  李桑柔吩咐孟彥清,讓老雲夢衛們兩個三個一起,帶著蓋著顧晞大印的手書,跟在往各府縣收米糧的糧商身邊,以防有不長眼的動了手,她這邊,護衛要跟上,她得確保公平交易。


  ……………………


  宮小乙叫回他大舅,認真嚴肅的卜出了開工吉日吉時,上午遞到大常手裏,下午,駱帥司身邊的管事,就找到宮小乙,商量當天開工儀式該怎麽安排。


  宮小乙有了點兒準備,他大舅對著自稱是駱帥司身邊管事的管事,說什麽也不敢相信,還是覺得,他外甥肯定被人騙了,雖然他實在說不出來那個女騙子到底要騙什麽,可這怎麽可能呢?這根本不可能對吧!


  開工那天,李桑柔沒去,大常一早過去,也就是站著,這開工儀式上,根本沒他什麽事兒。


  看著真有個被人稱為帥司的官兒到了,真一板一眼的祭祀了鬼神開了工了,宮小乙他大舅孫作頭還是不敢相信,隻不過他不敢再說肯定是騙子以及肯定是假的這兩句話了,開工那天,來的真是個官兒,這個他看出來了,他怕官兒。


  ……………………


  駱帥司清理完積案,沒熱鬧可看了,隔天,李桑柔就和張管事一起,帶著大頭幾個人,坐著船,走水路往洪州各府縣查看,一個個看張管事推薦的各府縣可以做派送鋪掌櫃的人,以及各處可以做遞鋪的地方。


  照李桑柔的打算,江北南下的信件和物件,匯總到鄂州和黃梅縣兩處,之後,到巴陵,以及洪州各府縣,就全部走水路。


  張管事是打理孟太太在洪州生意的總管事,洪州各府縣,她都極熟。


  有張管事幫著,也不過十來天,李桑柔就看好各府縣派送鋪的掌櫃和鋪子,以及各個碼頭上的遞鋪,由各家新任掌櫃、管事們看著收拾整理,以及準備接收高的出奇的順風旗杆。


  順風的旗杆,李桑柔都委托給了百城這邊的軍中木匠,做好了,用船運到各個府縣。


  李桑柔回到豫章城時,滕王閣已經是一片熱鬧的工地了。


  隔天上午,李桑柔和大常,和黑馬、小陸子等人一起,往工地過去。


  “你看了這些天,那個宮小乙,怎麽樣?李桑柔悠閑走著,順口問大常。


  大常沒跟她出去,這些天,每天去一趟工地,看半天,或是看一會兒,隻看,一句話沒有。


  “盡心得很,就是管不住人,從他大舅,到那幫工匠,沒人理他。大常歎了口氣。


  老大讓他隻看不許說話,他看的悶氣。


  李桑柔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這個,她想到了。


  離得很遠,就看到了滕王閣工地的熱鬧,高高的滕王閣外,大毛竹的腳手架已經搭好了,上麵坐著站著的工匠,幹著活,大聲說著話兒。


  工地最外圍,擺了一圈兒賣拌粉兒的,賣瓜果梨棗的,賣湯水的小攤販。


  李桑柔揚眉看著還不算少的攤販。


  大常往前幾步,從這頭看到那頭,“今天又多了兩家。


  “這些工匠舍得吃這個?就算吃,能天天吃?李桑柔驚訝了。


  要是能天天吃,那她這工錢,是不是給得太高了?


  “不是賣給工匠的,來看熱鬧的人多,越來越多,真閑!大常撇了撇嘴,手指點著周圍,“多半是長衫,多得很。


  “大前天,有一個長衫,跑到那塊石頭上,對著滕王閣嚎了半天,沒聽懂他嚎啥。


  李桑柔呃了一聲,揚眉問道:“那他這嚎,你覺得他是嚎這滕王閣不該修啊,還是該修啊?還是別的?比如南梁亡國了,這滕王閣也是北齊人來修了?


  “沒聽出來。大常悶了片刻,老實答道。


  李桑柔哈了一聲。


  唉,她們家,連最有學問的大常,也就是識上幾筐大字兒,錯字兒不多,而已!


  “宮小乙在那邊呢。大常人高看得遠,指了指一大堆木料道。


  “過去看看,都散開點兒,別太驚動。李桑柔示意黑馬等人。


  黑馬和小陸子幾個往外麵散開些,一幅各自看熱鬧的模樣,往木料堆過去。


  宮小乙正圍著中年人轉著圈,急急的說著話。


  中年人四十來歲,明顯是個木匠,足足比宮小乙高出一頭還多,健壯自信,叉著腰,揚聲吩咐著木料堆上的幾個人,理也不理宮小乙。


  宮小乙急的臉都白了,“……你那樣肯定費料,你看,你過來看看!我算過了,這樣肯定行,你過來看看!你聽一聽!你先聽聽。


  李桑柔離十來步看著,從急白了臉的宮小乙,看向蹲在不遠處,擰著眉看著的宮小乙他大舅孫作頭,以及周圍對眼前這一幕視而不見的諸工匠,忍不住歎氣。


  她找的這個宮小乙大管事兒,還真正是,沒人理會!


  “你跟他說什麽,他不聽啊?李桑柔往前,站到宮小乙和中年木匠後麵,問了句。


  “大當家的,您來了,是那邊的鬥拱,我想了個新法子,能省下兩根大料,黃作頭說不行,他都沒聽,他聽都沒聽,他就說不行。宮小乙看到李桑柔,委屈的跟孩子見到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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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作頭回頭斜瞄了眼李桑柔,啐了一口,往旁邊挪了一步,接著指揮木料堆上的工匠搬木頭。


  李桑柔歎了口氣,示意大常,“讓他們先停下,都過來。


  “你,你,還有你,把你們的人都叫過來!大常一聲吼。


  周圍的叮咣停了停,各自看向各自的作頭。


  “這是東家。孫作頭站起來,揚手揮了揮,喊了句。


  “這就是東家,這家沒大人哪。


  “真是個小娘子,她男人呢?

  ……


  作頭和工匠們滑下來,三五成群聚過來,看著李桑柔,指指點點、肆無忌憚的議論著。


  “東家,這要是誤了工……木匠頭兒黃作頭胳膊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瞥著李桑柔。


  “你覺得該怎麽做?告訴他沒有?李桑柔沒理黃作頭,隻看著宮小乙問道。


  “他不聽我說,他說我又不是木匠,說我連刨子都推不動,說我不懂。宮小乙站在李桑柔身邊,在周圍工匠的注目下,寒縮起來。


  “你現在說給他聽。李桑柔示意黃作頭。


  “他不懂!聽他說還不是耽誤事兒!他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認得他,我還不知道他!黃作頭厭煩的擰起眉,明確表示不想聽不用聽。


  “你知道他是什麽做法?李桑柔看向宮小乙問道。


  “知道,都是那麽做,可我覺得,太費料,也費工,要是這麽……


  “費個屁!老祖宗留下的,你能改?你算個什麽東西!黃作頭毫不客氣的啐了宮小乙一臉。


  “掌嘴,輕點兒,別把牙打掉了。李桑柔吩咐道。


  大常上前一步,甩了黃作頭兩巴掌,沒怎麽用力,也就是兩腮各添了幾道指印。


  周圍的熱鬧喧囂瞬間沒了,一圈兒的工匠,瞪著黃作頭臉上的指印,下意識的縮起了肩。


  “你不用跟我說,說了我也聽不懂。李桑柔對著大瞪著眼的宮小乙,溫聲說了句,轉向黃作頭,“為什麽不聽他說?他的想法,你是覺得做不出來,還是省不下來料,省不了工?


  “祖宗留下來的……


  “我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再廢話就掌嘴。李桑柔打斷了黃作頭的祖宗說。


  “肯定不成。黃作頭看了眼大常,沒敢強強。


  “問問那邊有會寫字,帶著紙筆的沒有,請過來一個,幫個忙。李桑柔示意黑馬。


  “好咧!黑馬一聲脆應,幾步竄到外圍一大圈兒看熱鬧的長衫短衫前,一邊走一邊喊。


  一遍沒喊完,就有個年青書生舉手,跟著黑馬過來。


  “煩你寫兩份字據,應該叫軍令狀是吧?李桑柔看著跟過來年青書生,笑道,“他,宮小乙,他叫什麽?黃壯,立下字據,要是照宮小乙的說法,做不出來,挖宮小乙一隻眼,做得出來,挖黃壯一隻眼。


  “你用哪隻眼吊線?把吊線的那隻眼給他留著。


  宮小乙聽的目瞪口呆,黃壯更是眼睛瞪的溜圓。


  “大頭呢,拿幾個錢,讓人跑一趟,請個大夫過來。李桑柔淡定吩咐。


  “那鬥拱,還沒拆呢,最少得十天……黃壯黃作頭有些驚恐。


  “不用拆,就在這兒做,現做,做個小點兒的,要做幾天?李桑柔看著宮小乙問道。


  “人夠,做小樣,半,半天。宮小乙激動的抖著嘴唇。


  李桑柔看著興奮的年青書生揮筆寫好軍令狀,示意黑馬,“讓他倆按手印。


  “好了,你們,把木頭抬過來,孫作頭,替你外甥挑木匠。你的人你自己挑。開始吧。


  李桑柔往後,坐到小陸子不知道從哪兒搬來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示意可以開始了。


  小乙啊,我瞧她不像是光說說,我早就跟你說,早就跟你說過!你這個!“孫作頭膽子小,揪著他外甥宮小乙,抖著嘴唇,話都說不清了,他也不知道該說啥了。


  我心裏有數!“宮小乙回頭瞪著他大舅,捶著胸口吼了句。


  這些天,他憋屈的好幾回都想跳江算了!

  “喂,你再不趕緊挑木匠,你外甥的眼可就沒了,還有你的眼,算個添頭吧。李桑柔往後靠在椅背上,衝孫作頭揚聲道。


  “我來我來!

  孫作頭的徒弟和大兒子急忙從後麵擠上來。


  “你們照我說的做,肯定行!我算過,我打過燙樣!宮小乙被滿腔的憋屈憤懣頂著,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吼。


  孫作頭的大兒子和幾個徒弟被宮小乙抓過去,宮小乙指著木料,說的又急又快。


  “這沒啥比的,他是作頭,他說咋做就咋做!我管那麽多幹嘛!黃作頭聽到一半,叫了起來。


  這位女人東家,瞧她坐成那樣,就不是個好人,她旁邊站的那幾個,更不像個好人。


  他惹不起。


  “你這意思,不比了?李桑柔斜瞥著黃作頭。


  “你是東家,他是作頭,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做不出來也不關我的事兒!黃作頭背著手走到旁邊。遠離李桑柔。


  “把他衣裳扒了,打四十棍子,趕出工地。李桑柔吩咐道。


  “好咧!

  黑馬一揮手,大頭螞蚱撲上去,架住黃作頭,順手扒下衣裳,黑馬左右看了看,挑了根趁手的木棍,揮起棍子就打。


  大頭和螞蚱異口同聲,一二三數著數兒。


  看著黑馬打完,大頭和螞蚱將黃作頭推出人群,李桑柔轉頭看向靜寂無聲的眾工匠。


  “這份軍令狀,一會兒我讓人多寫幾份,宮管事把作頭挑出來,不論大小,隻要是作頭,每個人都給我按上三份。


  “以後,再有不聽宮管事的安排,非要照自己的法子做,那就是押上一隻眼,開賭!

  “宮管事要是錯了,我就要他的命。


  “都聽清楚了?好了,幹活去吧。


  一圈兒的工匠,悶聲不響趕緊各自回去幹活。


  孫作頭站在宮小乙身後,喉嚨發幹,他真嚇著了。


  “你過來。李桑柔招手叫宮小乙。


  宮小乙那股子憤懣衝出來的豪氣已經散了,臉色蒼白,站到李桑柔旁邊,先咕咚咽了口口水。


  “這些什麽拱什麽梁的,能畫圖吧?你畫了圖,那些作頭看得懂吧?李桑柔溫聲問道。


  “能,能畫,能懂!宮小乙趕緊點頭。


  “嗯,那以後,哪一處該怎麽做,要是照常規就算了,要是你覺得哪兒要改,就畫出圖,交給作頭。


  “他們要是做走了樣兒,工錢全扣,還要賠出料錢,賠不出,你去找我,我去抄他的家,或是打斷他的腿。李桑柔聲調溫和。


  好。“宮小乙不停的點頭。


  那天,帥司府那位管事,跟他說,大當家不是善茬,讓他用心做事,真不是善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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