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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生而何歡

  珠嵐緩緩站起身來,環視著4個孩子,她看著他們從頑童變成真正的男人,誠實,正直,勇敢,她此生無憾了。她沉重的說:“自由和公正的地方?難道自由和公正是別人施舍的麽?難道懦夫有資格得到自由和公正麽?不,這些需要勇士拿命去換。明天我哪裏也不去,我就在這裏,等著你們活著歸來。如果等來你們死的消息,那你們就先走一步,我和烏爾罕隨後就到。”


  烏爾罕站起來,說道:“不,我不會等在這裏,我和他們一起去。我什麽也不怕,不親眼看到哈爾巴拉死,我死不瞑目。珠嵐額吉,我們兩家,我們4個同生共死。”


  珠嵐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既然你主意已定,你就去吧,草原女人也有勇士的心。”


  那日鬆和蘇勒哈爾終於知道了巴根台為什麽要教給他們那麽殘酷的搏殺技術,因為有一天他們也許不得不和百倍的敵人作戰。幾個草原少年,決定參與一場豪賭,賭注就是他們的生命。當他們縱馬來到鄂爾都大帳前的時候,已經抱定了必死的信念,他們願意跟著巴根台去赴湯蹈火。烏爾罕也願意,和她的英雄死在一起她沒什麽沮喪的。


  巴根台回轉馬頭,怒視著哈爾巴拉說道:“那個惡人有膽量就來到我馬前吧,我向你挑戰決生死,武器任由你選擇,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讓長生天來評判正義在哪裏吧!”


  哈爾巴拉早就等的不耐煩了,他沒有想到巴根台這個時候突然發難,心中的計劃已經成了泡影。這場對決幾年以前就已經注定,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場合,暗算仇人已經不可能了。他是蒙古人,當眾的挑戰是無法拒絕的,既然如此也罷,就把自己的命賭在鋼弩上吧。生死自有長生天來安排,這麽長時間的提防和驚恐,已經把他折磨的要發狂了,今天,就來個徹底的了斷吧,擔驚受怕的日子他也過夠了。


  他從鄂爾都身後走出來,跳上一匹馬,大笑說道:“不錯,我就是毒殺孟和的人,那又怎麽樣?難道最好的武器不應該在頭人手中?難道羊群可以不跟著頭羊走,卑賤的人可以違抗高貴的人?孟和本來就是我家的孛斡勒,我有權決定他的生死!既然你要和我決鬥定生死嗎?好啊,我正好也想收拾你這個愛尥蹶子的兒馬子,看看草原上誰才是真正的勇士。既然你要我挑選武器,那就用箭吧,你的鋼弩正好要了你的小命。”


  巴根台冷笑著說道:“鋼弩是勇士的武器,像你這樣卑劣的人,即使是手握鋼弩也不過是個洞子裏的土撥鼠。”說著他催馬跳下了圓台,迎著哈爾巴拉而去,一場決鬥就此開始。


  巴根台知道鋼弩的優勢就在遠距離和大威力,他離哈爾巴拉越近,鋼弩的優勢就越小。哈爾巴拉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催馬向東麵馳去,盡量脫離巴根台騎弓的射程。他一邊催馬疾馳,一邊給鋼弩上了一支三棱弩箭。


  巴根台在後麵緊緊追趕。巴根台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哈爾巴拉的後背,隻要見到哈爾巴拉的肩膀一動,他就側身藏在馬的側麵。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看著巴爾虎兩個最強武士的決鬥,兩匹強悍的蒙古馬在廣闊的巴爾虎草原相互追逐,利箭帶著嘯叫飛舞,生死係於一線。


  哈爾巴拉快馬向前固然避免了和巴根台的近距離對射,但是也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就是他看不見後麵的情況,他根本就不知道巴根台什麽時候向他射箭。他唯一避免被巴根台射中的戰術,就是盡量遠離巴根台,在他追上自己之前,利用鋼弩射程的優勢射殺敵人。如果在巴根台騎弓的射程之內,他背對敵人,必死無疑。


  但是他上弩箭太慢了,他始終也學不會巴根台在馬上用單手上弩箭的技術。巴根台可以在馬上用一隻腳踩住弩背,單手開弩上箭,雙手雙腳都可以做到,這樣上箭的速度就快了很多,也省了很大的力氣。哈爾巴拉更不會使用三點一線的瞄準射擊技術,所以在顛簸奔馳的馬上,想在100米之外射中同樣奔馳的活動目標,簡直是天方夜譚。鋼弩在他的手裏,確實如巴根台所說,還不如弓箭的威力。


  弩弓的拉力超過180公斤,哈爾巴拉使出吃奶的力氣才能雙臂開弩。他勉強射了三箭,雙臂已經酸軟不堪,他的三箭兩隻偏離太遠,一隻都被巴根台躲過,後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他也越來越慌亂。終於在他回身射出第4箭的時候,他聽到了後麵巴根台的馬一聲長嘶慘鳴。他知道自己射中了巴根台的馬,他的心中一陣狂喜,天神啊,終究是站在自己的一邊。


  他駁馬回來想一箭射穿巴根台的前胸,徹底結束這個小混蛋的性命,但這恰恰是他犯下的致命錯誤。就在他馬頭回轉的時候,看到巴根台沒有被死去的戰馬壓住,而是穩穩的站在地上,正彎弓搭箭對準了他,距離80步,在這個距離上巴根台的箭法幾乎是百發百中。


  如果他不是回轉馬頭,而是繼續向前,脫離巴根台強弓的射程再撥轉馬頭,那麽巴根台隻有任他宰殺。就在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的時候,巴根台一箭射穿了他的頭,哈爾巴拉一聲哀號墮馬而死。


  巴根台一箭射殺哈爾巴拉,然後把弓仍在草地上,站的像標槍一樣的筆直,死死的看著鄂爾都百戶。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廝殺瞬間結束了,哈爾巴拉最終死在了巴根台的利箭之下。所有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鄂爾都當然也看的清楚。


  巴根台殺了他唯一的弟弟!他的風濕腿疼的不行了,他動了手足之情,大叫一聲跌坐在地上,他大喊著:“快來人啊,快砍了這個狼崽子。”旁邊的親貴子侄擁過來扶住了他。奧敦格日勒和哈森等人一擁而上想抓住巴根台,那日鬆和蘇勒哈爾、烏爾罕彎弓搭箭圍在巴根台身側,那日鬆大喝一聲:“誰敢上來!”


  鄂爾都的那可兒一下子呆住了,他們沒有想到有亡命徒膽敢蔑視百戶的尊嚴,違抗百戶的命令,從來也沒人這樣做過。集結在大帳前的士兵一動也沒有動,他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們震驚於巴根台的膽大妄為,但是他們的良知也知道正義在巴根台一邊,他們不願意違背良心。


  巴根台攔住那日鬆,大吼:“鄂爾都諾顏,我與哈爾巴拉是光明正大的決鬥,最終是我殺了他,我們蒙古的大紮撒令說的很清楚,必須尊重決鬥的雙方和決鬥的結果。在決鬥過程中,任何人均不得參與和幫助決鬥中的任何一方。我沒有使用任何卑劣的手段,你憑哪一條律法殺我呢?如果是哈爾巴拉殺了我,你也要殺哈爾巴拉麽?即使我真有罪,成吉思汗有令,有罪者一律免死,罰入八魯營作戰,難道你敢違背成吉思汗的紮撒嗎?”


  鄂爾都百戶的女兒托婭突然跳出來,淚流滿麵的大喊:“阿爸!阿爸!!違背成吉思汗的法令是要處死的啊。”鄂爾都無力的擺了擺手。阿斯根惱恨的大聲說道:“先把他綁起來,再做處置。”


  巴根台沉著的對那日鬆說道:“好安達,讓他們綁我吧,他們不敢違抗成吉思汗的大紮撒黑。不要連累阿媽,不要讓烏爾罕死在這裏。”那日鬆猶豫了一下,奧敦格日勒和哈森已經撲過來把巴根台按到在地,捆綁起來。


  發生了天大的事情,部隊首領被殺,鄂爾都百戶病重。群龍無首,部隊不得不暫停出發,就地紮營。奧敦格日勒和哈森等人把巴根台綁在一根立柱上,二人負責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鄂爾都百戶的大帳議事久久不絕,晚上部隊點起篝火,殺羊就食。


  起風了,呼嘯的寒風越來越大,冷澈心骨。月光下的巴根台像木雕泥塑的一樣一動不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那日鬆、烏爾罕和蘇勒哈爾寸步不離巴根台左右,以防有人暗害。晚風中,其木格來到巴根台麵前,給他倒了一碗馬奶酒,借著月光喂到他嘴裏。


  兒時渾身是血從森林裏爬出來的巴根台好像又回到眼前,其木格的心都碎了,長生天給了她的兄弟無比的智勇,可是又把苦難一次又一次的降臨到他頭上。如果蒼天能讓日子重新來過,她寧可巴根台還是那個懶惰貪婪的孩子,也許長生天會讓他無憂無慮的過一生。她的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巴根台默默的看著她,沒有說話。黑暗中,他的眼睛閃耀著柔和的光彩。


  其木格哽咽著說道:“巴根台,你沒有做錯,我們蒙古人從來就是恩仇必報。如果他們處死你,我就和你同死。”巴根台搖了搖頭,說:“你死了,你兒子寶音怎麽辦?阿媽怎麽辦?”


  嘎爾迪無聲無息的來到巴根台麵前,直直的看著巴根台,巴根台也直直的看著他,毫不退縮,像是無聲的交戰。嘎爾迪帶著壓抑的怒氣說道:“巴根台,你為了一個孛斡勒殺我的阿巴嘎的時候,想沒有想過我們在維季姆山下的結義之情。”巴根台回答:“他惹怒的不是我,是長生天,是長生天派我來懲罰惡人。”嘎爾迪說道:“巴根台好安達,你對我的親人下手的時候,想沒有想過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外甥,他的身上也流著你們家的血。”巴根台說道:“人情之上還有大義,長生天已經做出了評判。”


  嘎爾迪沉默了半晌,說道:“你死不了了,我父已經決定把你送到八魯營,明天我大哥阿斯根就帶部眾出發。你我恩仇兩清了,你的鋼弩在其木格手裏,會還給你的。從此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但願今後我們不要成為敵人。”說著默默的取下他的短刀,遞給巴根台。那是他們結義的時候巴根台送給他的精鋼短刀,這麽多年來他從沒有離過身。


  其木格默默的接過來,別到巴根台腰上。巴根台看了一眼自己隨身攜帶的短刀,也正是嘎爾迪當年送給他的鑲金蒙古刀。其木格慢慢給他解下來,遞到了嘎爾迪手裏。嘎爾迪拉著其木格的手,默默的走開了,兩個好安達從此恩斷義絕。


  第二天一早,部隊整裝出發了。長長的隊伍後麵拖著一個綁著雙手的人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一根長索把巴根台和奧敦格日勒的馬綁在一起。烏爾罕和蘇勒哈爾扶著珠嵐阿媽來給巴根台和那日鬆送行,珠嵐阿媽流著淚把馬奶酒潑向蒼天。烏爾罕大喊:“巴根台把阿禿爾,活著回來,我等著你!”


  巴根台望著遠方的廣闊天空,雄健的蒼鷹正在自由盤旋飛翔。草原啊,我的草原,我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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