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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不如歸去

  眾人回到蒙古大營天色已晚,楊陳氏服侍巴根台洗漱更衣,巴根台換了幹淨軍袍,精神振作了些。諸將這才放心離去,隻有那日鬆、史天安、蘇勒哈爾和兀良哈台留在巴根台帳內,默默的陪伴著他。


  楊陳氏看著神色慘然的巴根台,內心充滿了柔情。這個鐵血冷漠又勇猛無畏的少年也有溫柔的心,為心愛的女人去世而難過。兀良哈台抱著他的一對猛犬,想著那年在紮德蓋山烏爾罕阿媽冒著大風雪把這對狗崽帶給他的樣子,止不住的流淚。那日鬆等呆坐不語,不知說什麽好。


  巴根台盤膝坐在席上,喝了一口奶茶,終於說:“我要到三河源頭麵見大汗。那日鬆安達,我要離開些日子,特種部隊就交給你了。還有兀良哈台,不要讓他離開特種部隊,不要讓他離開你的身邊。蘇勒哈爾,照顧好阿媽,不要讓她再為我們傷心了。去忽速禿失圖草原看看我們的老額吉,看看烏爾罕吧,把她的海東青帶來交給兀良哈台吧。她烏爾罕阿媽的靈魂也許就在飛翔的神靈上,讓她看著咱們的兀良哈台成長為真正的草原雄鷹,她會高興的。”


  蘇勒哈爾語氣生硬的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麽?怎麽像交代後事一樣?”


  巴根台說道:“我要離開蒙古,今晚就走。”


  那日鬆和蘇勒哈爾二人大驚失色,那日鬆沒有說話,蘇勒哈爾問道:“你要去哪裏?”


  巴根台說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會去做一個自由的草原馬賊。”


  蘇勒哈爾說道:“你是我的阿哈,這麽多年都是你拚死拚活支撐著這個家,奉養我們的老額吉,像父親一樣愛我,我不應該說你什麽。但是我不能不說,阿哈你太自私了,你天性就是這樣。大汗和大諾顏給了你,給了我們一切,我們萬死都不能報答,而你卻要拋棄他們,過你想過的日子。


  你隻顧你自己。我們幼小的時候,你搶奪我和額格其的食物,任由我們饑餓哭泣,現在,你又是在大汗最需要你的時候離開他。你是蒙古特種部隊統領,你不會不知道,我們馬上就要和強大的花剌子模開戰了,每一個蒙古男兒都有縱馬殺敵的責任,而你,卻要去做馬賊。你不是我敬愛的兄長,也不是巴爾虎的雄鷹,你是個自私的懦夫。”


  蘇勒哈爾的話像刀子一樣刺痛了巴根台的心,他怎麽也想不到,他那麽愛的蘇勒哈爾長大以後這樣對待他。那日鬆大喝:“蘇勒哈爾!你胡說什麽!”


  史天安氣憤的說道:“不是!大哥不是那樣的人。在霸州、在永清,他為了貧苦的人舍生忘死,為了救上京的百姓,他差點搭上性命。如果這樣的人是自私的人,那麽還有什麽人不自私?”


  蘇勒哈爾冷笑道:“烏其恩分隊長跟著他南征北戰,忠心耿耿,立過多少功,流過多少血。他把烏其恩腿都打斷了,現在還躺在氈帳裏,烏其恩做錯了什麽?也速兀格分隊長,讓他打的血肉模糊,差點送了命。他忘了當年鄂爾都百戶是怎麽鞭打他自己的,他忘了當年牙阿拉是怎麽拚死救他的命,他就這樣對待他出生入死的戰友,正直勇敢的特種兵。為了他內心的痛苦,他胡作非為,這不是自私殘暴是什麽?!為了他的虛榮,他一次一次頂撞大汗,這不是自私是什麽?!過去,我為巴根台阿哈驕傲,現在我為他感到羞恥!”


  巴根台再也聽不下去,他指著蘇勒哈爾大喊:“住口!你給我住口!你太傷我的心了!”


  蘇勒哈爾也咆哮起來:“你傷的是忽速禿失圖草原老額吉的心!如果烏爾罕額格其活著,也會為你感到羞恥!你不配做八剌忽人的子孫!不配做恩格日勒阿爸的兒子!”


  巴根台覺得血衝上了他的腦袋,手緊緊的握住了刀柄,手指節都發白了。那日鬆一把攥住他的手,對蘇勒哈爾喝道:“你要氣死你的兄長麽?你給我出去!”


  史天安抱住蘇勒哈爾就往帳外拖,一邊說道:“蘇勒哈爾,你不要再說了,你沒有資格教訓你的兄長,他為你做了那麽多,你就這麽回報他麽?”


  蘇勒哈爾掙紮著大喊:“那日鬆安達,天安,你們還在相信他。總有一天,他的刀也會指向你們!他就是長生天降下的災禍!”


  史天安鐵一樣的手臂緊緊的抱著蘇勒哈爾,一直拖到了帳外。巴根台頹然的坐倒,神色說不出的哀傷,眾叛親離啊,連他最愛的兄弟蘇勒哈爾也為他羞恥,活著還有什麽意義。而蘇勒哈爾的指責,他沒有一句能夠辯解,難道他真是一個惡魔麽?


  那日鬆緩緩坐在他身旁,低沉的聲音說道:“安達,蘇勒哈爾還年輕,他在大汗身邊,沒有經曆過真正的磨難,他還不懂得你的心。總有一天,他會長大,他會為今天的話後悔的,不要記恨他吧。”


  巴根台傷心的說道:“我不會記恨他的,他是我的兄弟,我隻是覺得他說的可能是對的,我真是長生天降下的禍胎。”


  那日鬆堅定的說道:“你不是的!你是長生天降下的希望!”


  當晚,那日鬆陪同巴根台來到木華黎的大帳,巴根台跪地請求離開遼西部隊,到不爾罕山覲見成吉思汗。木華黎吃驚的說:“你瘋了嗎?我馬上就要派你進軍中都,協助劄八兒穩定中原的局勢。沒有大汗的旨意你敢擅自離開部隊,你這是臨陣脫逃啊!大汗會處罰你的。你這是為什麽啊?”


  巴根台說道:“我有大汗的親賜鷹徽,我有隨時麵見大汗的權力。我13歲就跟著你,所以能拚死向前活到現在,是因為我的心。現在我的心亂的象風吹的樹林,我沒辦法戰鬥了,我沒辦法殺敵了,留在軍中也是無用之人。長生天奪走了我的靈魂,割碎了我的心,我完了,我殺人殺的太多了,長生天是在懲罰我啊,我再也無法伺候你了,再也不能為你效力了。”


  木華黎憂傷的看著巴根台,這頭猛虎從一個消瘦的孩子成長為臉上有刀疤的英武青年,幾乎就在木華黎眼皮底下長大成人。他愛巴根台的正直,智慧,勇氣,他愛巴根台的勇武善戰,所向無敵。在他心中,他真不知道愛他的兒子孛魯多一點,還是巴根台多一點。


  可是眼前這個人,那個13歲就猛銳冠絕全軍的草原雄鷹嗎?他狼一樣的眼睛裏不再閃著凶猛的光彩,不再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他身上足以威懾千軍萬馬的殺氣沒有了,傷心擊垮了他。


  木華黎知道巴根台真的不能再上陣了,他痛惜這個忠勇絕倫的戰將從此荒廢了,木華黎的心都碎了。他已經無能為力,巴根台還是那個巴根台,可是他的內心已經變得軟弱無比,沒法作戰了。


  他默默的揮手,讓巴根台和那日鬆退下了。


  巴根台回到他的軍帳,楊陳氏和兀良哈台正等著他。巴根台對楊陳氏說道:“楊陳氏,你照顧了我們父子這麽些日子,現在該回去照顧你公婆和兒子了,我們都很感激你。可我是個軍人,沒什麽財產,這個帳裏的東西都送給你養家吧。現在請你最後幫我一次,把我的衣甲和裝備都拿過來吧。”


  楊陳氏哭著說:“我哪兒也不去,你去那兒我就跟著你去那兒照顧你,你救過我的命,我給你做一輩子的奴仆。”


  巴根台說:“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也不需要人照料,你跟著我幹嘛。今生有緣也許還能見麵,誰知道長生天是怎麽安排的呢。”


  楊陳氏隻得取來巴根台的衣甲武器裝備,巴根台把兀良哈台喚道身前,說道:“好孩子,我的好孩子,阿爸要離開一陣子,從今以後你就正式成為咱們的特種兵了,要服從那日鬆大叔的命令。”


  巴根台取出他擦的鋥亮的鷹徽,戴在兀良哈台的胸前,說道:“現在,阿爸的鷹徽就屬於你了。阿爸百戰艱辛,所幸沒有玷汙鷹徽的榮譽。你已經9歲了,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特種部隊的統領,要配得上這枚鷹徽的榮譽。”兀良哈台默默無言。


  巴根台一件件的撫摸著自己的全套裝備。他拿起彎刀掛在兀良哈台腰上,說道:“這是木華黎萬戶送給阿爸的,這把刀是木華黎諾顏的父親孔溫窟哇留給他的,孔溫窟哇就是手握這把刀為保衛大汗而死。我的好孩子,咱們特種兵就是保衛大汗的彎刀。”


  他拿起M9軍刺和鋼弩掛在兀良哈台身上,說:“這是你阿爸南征北戰的武器,喪生在你阿爸的軍刺和鋼弩之下的蒙古敵人數也數不清,但是也有很多無辜之人。阿爸現在很後悔啊,軍人不是劫匪,不是強盜,不能殺害手無寸鐵的無罪之人。軍人要懂得珍惜榮譽,要懂得同情弱小可憐的人,不要再讓阿爸的武器再沾染上無辜的鮮血。”


  兀良哈台重重的點點頭。巴根台把自己的弓垮在小兀良哈台的肩上,說:“當年你阿爸13歲,就是用這張弓射殺了手持鋼弩的惡人哈爾巴拉。要有勇士的心,即使是平常的武器也能發揮巨大的威力。懦夫就是手持鋼弩也會死在正義之下。”


  他把三層熟牛皮的盔甲放在兀良哈台身邊,說:“我的兒子,阿爸沒法保護你了,這套盔甲是你阿爸,也是我的速不台阿哈送給我的,現在要由它來保護你了。廝殺的時候永遠不要讓狂熱使你喪失了冷靜,要心明眼疾手快,要緊盯著敵人的武器。首先保護住自己不受傷,才能殺敵立功。”


  他把他的工兵鏟、森林砍刀、生活裝備、偵察裝備一件一件的交到兀良哈台手上。最後,巴根台拿起成吉思汗欽賜的金牌,說:“阿爸的一切都是你的,但是這枚金牌不屬於阿爸,這是忽速禿失圖草原百戶官的象征,是大汗之物,阿爸要交回到大汗手裏。將來你一定會憑自己的本事把這枚金牌掙到手的。”


  巴根台撫摸著兀良哈台的頭,說道:“保護好你的狗和鷹,那是你烏爾罕阿媽留給你的,看著它們就會想起你的烏爾罕阿媽,要讓阿媽為你驕傲,不要讓阿媽為你感到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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