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兵權之爭
賈涉麵色溫和了一些,接著說道:“你們當然可以保留你們自己的參謀機構,但再不能以忠義軍參謀本部的名義發布命令了,諸事都要請示江淮製司。國家的成法能延續至今,自然有它的道理。武臣專權跋扈,是國家禍亂之源,太祖立此法也是防微杜漸之意。
我們都是大宋臣子,朝廷命官,自然要一體維護。軍隊是國家的軍隊,不是你我私人的武裝,誰也無權把持,不知諸位理解不理解。”
賈涉的話象山一樣壓過來,巴根台感到那麽的沉重,無力抵抗。世界上的事情並非都是能靠武力解決的,戰場上的勝利者也會在別的戰場上敗下陣來。巴根台沉思良久,說道:“既然是朝廷的製度,我們也隻能理解遵從。問題是糧餉,我軍既然是歸江淮製司節製,糧餉自然也是由江淮漕司調撥了。”
賈涉說道:“這個自然,既然是國家軍隊,糧秣軍械甲仗自然也是國家來出。但是國家連年征戰,確實是府庫空虛,隻能撥給北軍1萬5千人的錢糧。這個你們很清楚,你軍已經近6萬之眾,不裁汰老弱恐怕支持不住啊。”
李全笑道:“打了勝仗的軍隊要裁撤編製,不打仗的軍隊卻齊編滿員,這又是哪朝哪代的王法?”
賈涉歎了口氣,說道:“這是陛下聖旨,誰又能改變的了。現在王都府是國家四品大員了,可以專折具奏,不用我再代奏,你們可以把這裏的實情向陛下陳情嘛。皇上聖明,自然會體察下情,增加北軍編製也未可知。但是目前這個時期,也隻能這樣了。”
巴根台覺得一張大網正向山東忠義軍圍裹過來,最終會把軍隊綁住,他卻無力打破這張網,心中忽然充滿了沮喪。
楊妙真說道:“莫非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麽?”
賈涉說道:“辦法也不是沒有,法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隻是兄弟怕諸位誤會,實在是不好開口啊。”
巴根台說道:“隻要是能保住這支軍隊,大人但說無妨,我們無有不從。”
賈涉緩緩說道:“如果劉慶福、彭義斌兩位統製官所部由製司直接指揮,這2萬餘人的錢糧自然是由製司來出,這樣你們的困境不就小了許多嗎?”
話一出口,巴根台等大驚失色,這是明目張膽的吞並友軍嘛,楊妙真指著賈涉,氣的話都說不出來。李全一拉巴根台,說道:“大帥,咱們別跟這個人廢話了,他是蛇蠍心腸,沒有道理可講的。”
賈涉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說不說吧,你們偏要我開口,我說出辦法來又被你們辱罵,做人可真是難啊。不知道你們想過這裏的關節沒有,卻沒來由的惡語相加。那好,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就讓忠義軍裁撤好了。”
巴根台一擺手,製止二人,說道:“請賈大人指點迷津。”
賈涉笑道:“這就對了。你們也不想想,那劉慶福、彭義斌是你們多年的老戰友,老部下,老朋友,他們部下軍官又多是你們益都軍校培養出來的才俊。這樣的軍隊是我江淮製司指揮的動的嗎?我隻不過是暫時代為統領,名義上的指揮權罷了,為的是先解北軍的燃眉之急。
待我與王都府一齊上奏,講明這裏的情況,朝廷自然會擴充北軍的編製。那時我再把這兩支部隊還給你們不就行了,你們何必急成這個樣子。”
沒有人相信賈涉的鬼話,卻也無話可說。巴根台等三人一時沉默了,賈涉誌得意滿的看著他們,象是獵人欣賞著獵物垂死掙紮的樣子。
沉默良久,巴根台說道:“茲事體大,我們還要回去商議,明日過河以後再說吧。”
賈涉笑道:“於公於私,該說的話都給你們說了,我等你們的答複。不過我可以等,朝廷可等不得,你們的時間不多,諸位好自為之吧。送客!”
第二天,楚州知府衙門的人帶著山東忠義軍過淮河,將沿淮北岸一大片荒地劃歸忠義軍防區。夏全等參謀們不住搖頭,要營房沒營房,要糧食沒糧食的地區怎麽駐軍。
巴根台心中難過,他心目中的祖國就是這樣對待為她而奮戰的軍隊,就是這樣對待為她流盡血汗的士兵,想想也讓人心寒。
他擺手命部隊先紮住大營,再找李全、楊妙真過來商議下麵的辦法。在總參大帳,巴根台對楊妙真、李全和他的高級參謀們說:“情況大家都看到了,我們立了大功,他們卻這麽對待我們。撤編、削弱、分化,把我們發配到這荒蠻之地。
我反複思考,這不光是賈某人的嫉賢妒能,他的背後是朝廷的猜忌疑慮,是他們害怕我們這支武裝力量,不徹底瓦解我們他們是永遠不會放心的。現在是我們自己人坐下來好好商量商量的時候了,這個問題始終是大家不願意麵對的,也是在我們所有人心中揮之不去的,那就是:我們還有沒有必要依附這個朝廷。”
當巴根台終於把這個問題一針見血的揭開的時候,眾人一時都沉默了。
巴根台看沒人說話,目光炯炯的看著夏全。在長期的征戰中,夏全以他的冷靜沉著,縝密智慧形成了很大的威望,在忠義軍的參謀班子裏,他就是翹楚。
當巴根台的目光投向他的時候,夏全終於說道:“我認為我們還是要依附這個小朝廷,而且必須要依附這個小朝廷。”
在大家全部滿腹怨氣的時候,夏全說的卻如此堅定,大家不免奇怪。李全問道:“為什麽?”
夏全分析說:“大帥說的都是大實話,我們部隊功勞太大,戰鬥力太強。朝廷裏那些軟弱的家夥害怕我們,提防我們,這樣對待我們其實在意料之中。但是我們不是為他們打仗,更不是為賈涉那樣的人犧牲,我們是為百姓作戰,為理想而奮鬥。
自從我們南下以後,打的金國軍隊寢食不安,這間接造成了我們山東老家不斷鞏固,金軍再也無力東進,武仙等河朔武豪強在蒙軍的打擊下舉步維艱,不敢對山東輕舉妄動。百姓正從戰亂中恢複過來,終於過上了幾天安靜日子。單憑這個,我們在這裏的奮戰犧牲就值得!
其實我們隻有6萬餘人參戰。我們再想想,我們征服山東是必然的,如果我們不打著大宋這杆旗號,會出現什麽局麵?金國會從西麵和西北麵攻打蠶食我們,在南線,我們也不得不在淮北設防,提防大宋軍隊。在北麵,還有蒙古人敵友不定。
我們三麵皆敵,即使我們養活20萬軍隊,日子也不會比現在好過,隻會更加艱難。而這樣龐大的兵力最終會拖垮我們的民力,本來是保護山東百姓,卻拖累了山東人民,這是我們願意看到的麽?”
夏全一席話,說的大家眼前一亮。巴根台也暗讚,在忠義軍裏真正具備戰略頭腦的寥寥可數,夏全就是其中的一個。
巴根台說道:“夏全說的好啊,這也正是我想對大家說的。在亂世之中,我們自己太弱小,我們不可能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打出一個理想世界。那麽我們就需要盟友,盡管南宋這個小朝廷刻薄昏庸,腐敗無能,但是我們還能找到比他們更好的盟友麽?
所以,我讚同夏全的意見,我們還是要和賈涉這種人周旋下去,而且必須周旋下去。我們在這裏站住腳跟,就等於給我們山東的老家創立了一個安定局麵。我們在這裏站不住腳退回山東,就是在戰略上打了一個大敗仗,是消滅幾個花帽軍、盧鼓槌、阿海都無法彌補的。”
眾人都看著巴根台,巴根台繼續說:“弟兄們,他們把我們發配到這裏有什麽可怕。隻要我們不是以大功臣自居,這樣的環境對於我們不是太熟悉了麽?我們不就是從蠻荒之中奮鬥出來的嗎?
沒有營房,我們可以建立營房,這裏有山有水有樹木,難道我們不能靠自己的雙手把荒地變成軍營和堡壘?我們在益都,在濰州,在軍校的軍營是別人提供給我們營房麽?還不是我們自己建設的。
他們不給我們提供糧食軍餉,難道我們自己不能開荒耕地麽?我們都是農民,誰不會種田?古來軍隊屯田的例子數不勝數,別人能做到難道我們不行?現在不是耕種季節,但是我們可以開荒種菜,蓄養豚羊,一樣可以保證軍需。他們那些手段難為其他的軍隊可以,但要難為我們鋼筋鐵骨的山東忠義軍那是萬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