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圖窮匕見
但是刺客在哪兒呢?沿途所有商鋪民居的門窗都緊閉,納爾丁的人幹的很徹底,不給對手絲毫機會。他知道高點上也有自己人在觀察著大街上的任何風吹草動,一有異動就立即射殺。
那麽刺客隻有可能混在圍觀的人群裏了,他觀察著道路兩旁的人群,都是羨慕節帥府威風的眼神。當有人試圖向前擁擠的時候,警戒線會把他們牢牢擋在外麵,四周也會有凶猛的眼神射過來,令想簇擁上前觀看的人小腿發麻,不敢妄動。
看起來,一切萬無一失,可是黃凱的後頸始終發涼。這戰陣之中練出來的對危險的敏銳直覺,曾經救過黃凱多次的性命,這感覺絕不會有錯。可是危險來自哪裏呢?
隊伍拐過一個街角,馬上要接近一座小橋,無論走哪條路這座小橋都是節帥府到漕司衙門的必經之路。他知道納爾丁的人早把橋上橋下搜了個遍,而且肯定有人把守,不可能有任何人藏匿。
但是他還是無名的緊張起來,他的目光緊盯著遠處一輛裝滿柴草的牛車,一個老漢正趕著牛車從北麵的小街緩緩走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輛車很可疑,卻想不到可疑之處在哪裏。這時納爾丁的兩個便衣警衛吆喝著向那輛馬車走去,禁止牛車向隊伍靠近。
正在這時,黃凱忽然意識到可疑之處在哪裏了,一般裝柴草的牛車都是兩輪的,而這輛車竟然有四個輪子!中原哪有四個輪子的馬車?!隻有益都車輛廠能生產馬車前輪的轉向機構,這是專門從益都買來的重型車輛!一輛拉草的車,需要用這麽昂貴的重型車輛麽?
他大喝一聲:“保護四娘子,抓住那輛牛車!”四五個士兵立即策馬擋在馬車的帷帳前。納爾丁的兩個便衣警衛大喊著向牛車衝過去,黃凱和幾個警衛也縱馬向牛車衝去。
一切已經太晚了,隻見牛車上的柴草忽然被從裏麵掀翻了,馬車上站起兩個人,操縱著一樘巨大的床弩對準了楊妙真的馬車。
就在猛撲過去的便衣警衛離牛車隻有十餘步的時候,趕車的老漢大喝一聲砍斷了絞盤繩索,巨大的弩箭疾射而出,穿過兩個掩護馬車的士兵的身體,巨大的衝擊力幾乎把兩個活人撕成兩半,餘力直入馬車轎廂。
隊伍頓時一片大亂,吼聲嘶喊不絕於耳。納爾丁的人早已衝到牛車麵前,圍住刺客亂砍。黃凱大喊著留下活口,卻已經晚了,等他衝到牛車跟前的時候,隻剩下三團肉泥和奔淌的鮮血。
黃凱回頭看時,隊伍中人喊馬嘶,陷入一片大亂。化妝成士兵的楊妙真拚命想靠近馬車,大叫著季先的名字,想查看他的生死。幾個士兵把她圍的死死的,拖著她往回走,楊妙真在怒罵嘶喊,淚水打濕了前襟。
事件快的像閃電一樣,黃凱來不及細想,一邊大喊:“鎮靜鎮靜!保持警戒隊形,嚴防刺客第二波襲擊。”一邊策馬趕到楊妙真身邊,向她大喊:“四娘子快走!不要讓季先白死!!”揮手讓部下圍攏保護著楊妙真快快撤退。
他自己跳到楊妙真的藍幃馬車上,掀起圍簾觀看,裏麵一片狼藉。小臂粗的弩箭擦過季先的脖子,釘在轎廂背板上,巨大的箭鋒幾乎把季先的頭切下來。動脈斷裂引發了大出血,血像噴泉一樣狂噴,轎廂內血泊一片,順著底板滴到地上。
季先大睜著雙眼死去,臉上沒有恐懼驚慌,沒有畏懼,隻有平靜。季先不是立刻咽氣,他臨死前蘸著自己的鮮血在鑲板上寫了2個字:罪贖。
黃凱腦子裏靈光一閃,一下子他全明白了,原來那個節帥府裏的內奸就是他!可是他已經以死贖罪,就不要讓他再擔這個汙名吧。他用手把那兩個流淌著鮮血字抹成一團,再也看不出原來寫的是什麽了。
他反身出了轎廂,天上藍天白雲,圍觀的百姓早已四散奔逃,熱鬧的街道一時平靜的嚇人。楊妙真在保護下已經走遠,暫時沒有了危險。幾個納爾丁的便衣警衛圍在滴血的馬車左右,黃凱命他們把馬車帶回節帥府,鮮血沿著大道一直滴撒。
隊伍回到節帥府,劉真槐等留守人員早就在府門前迎候,迎進隊伍後立即大門緊閉。劉真槐看到鮮血淋淋的馬車,不用問就知道路上的情況了。
楊妙真挑簾向馬車內部看,裏麵慘不忍睹,她的心靈感到一陣巨大的震顫。如果不是季先,悲慘的死在車裏的人就是自己了。劉真槐命人抬出季先的屍首,收拾幹淨,暫時停放在大堂。
黃凱立即布置警戒,把整座帥府迅速變成了一坐堡壘,納爾丁的人在帥府外圍警戒。劉真槐早把今天下午的情況用飛鴿傳書向總參大帳做了匯報,眾人忙亂一陣,紛紛聚在季先的靈前。
楊妙真淚如雨下,悲不自禁。劉真槐說道:“四娘子不必悲傷,季先是為全軍而死,不是為你一人。現在情況緊急,下一步會亂成什麽樣子還不清楚,你是全府之主,怎麽能效小女子哭哭啼啼,自己先亂了方寸。”
楊妙真傷心的說道:“如果我考慮的周全些,也許季先不會死。”
黃凱說道:“這個事情誤在我,如果我早發現敵情,季先就不會死。我早就應該想到那輛草車,我們的人離刺客隻有幾步之遙沒來得及製止他們,讓人痛心。”
這時門衛來報,揚州知府趙拱來訪,楊妙真一愣神,這個時候趙拱敢來製帥府,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劉真槐立刻說:“快請!”
不一刻,揚州知府兼防禦使趙拱大踏步走到大堂,老遠看到楊妙真就大喊:“四娘子,可嚇死我了!你無恙就好,無恙就好啊!我還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你了。”
楊妙真等迎到堂外,她拱手說道:“趙太守你怎麽這時候來府裏了。”
說著指著大堂上季先的屍首說道:“這是我的部下,為保護我而死。如果不是他,今天死在車裏的就是我了。”
趙拱氣憤的說道:“我真沒想到賈涉竟然真的敢幹出這等事,還在青天白日之下!你們派人跟我說,我還不信,今天竟然真的發生了!大宋朝還有王法麽?!”
楊妙真焦急的說道:“你來的真不是時候,這裏很危險,製司隨時會派人來圍節帥府。你趕緊回軍營掌握住部隊,這時候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主將不能離開部隊,軍隊會亂啊。”
趙拱氣憤憤的說道:“我們揚州部隊再也不會聽命於那個賊子了。我已經帶著6千揚州部隊離開南渡門,現在就在附近保護你們。他要是敢胡作非為,我們揚州軍就先跟他拚個你死我活!”
楊妙真說道:“你的深情厚義我們都領了,但是不能因為我連累你們,你這是為什麽啊。”
趙拱說道:“大家都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你四娘子的風采為人我們都看在眼裏,那姓賈的為人南軍也在看著。如果我們還助紂為虐,那還有天理嗎。現在南渡門諸軍都亂了,願意服從製司命令的部隊少之又少,我們何必還在那裏蹚渾水。我不管別人,老子拚著這功名不要了,也不能看著沒有天理的事情發生在我眼前。”
正在這時,納爾丁進到府中向楊妙真稟報,現在南渡門已經亂成一團,沒人再服從製司衙門的命令。他的人看到賈涉帶著製司府的親衛部隊現在已經出城直奔水師方向,不知道為什麽。
賈涉為什麽在這時候出城呐?
石橋行刺的消息剛剛傳到製帥府,他的心中一陣狂喜,他精心策劃的刺殺行動終於成功了。但是接著來的消息卻讓他無比沮喪,楊妙真並沒有死,死的是他的親信參謀季先。
要命的是他的刺殺行動已經激起了南北軍的共同義憤,北軍渡過淮河直逼南渡門。而南渡門的南軍部隊,也紛囂擾攘,亂成一團。
他連發了幾道命令,命令南軍部隊立即出城攻擊北軍,但沒有一支軍隊響應。
他的親信幕僚王錫建策說道:“目前南渡門部隊已經不能用了,製司唯一能指望就是城外的淮東水軍部隊。掌握住了這支部隊就能彈壓南渡門諸軍,逼他們立即向北軍進攻。隻要挑起戰爭,製司就可以上奏朝廷北軍作亂,就能挽回局勢。”
賈涉也認為呆在城裏的亂軍之中太危險,決定出城做最後一搏。傍晚時分,賈涉率製司府親衛部隊1千5百人天黑時分來到水師大營,誰想到水師部隊竟然嚴守水寨,閉門不納。任由製司府的士兵叫罵,也不開柵迎接製帥。
賈涉一行再回轉楚州城,城中諸軍也四門緊閉,不納賈涉。他的親隨也逃跑殆盡,身邊隻跟隨著20餘人。
再找王錫問計,黑暗之中王錫也早已跑的不知去向。賈涉忽然意識到,離開製司衙門是大錯特錯,王錫這是把他往火坑裏推啊!
天下起了雨,淒風苦雨中堂堂大宋江淮製帥淋的像落湯雞,棲棲遑遑,無處安身。賈涉仰天長歎:“天乎!天乎!天欲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