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的確，我一無所有
果然。
馬上要上飛機了，傅雪跟張寬被江家人攔住了。
車子再一次回到軍區大院，已經臨近中午，這一次見到的不隻有董夢，還有一個有些消瘦的老頭兒。
說是老頭兒，看樣子也就五十多歲，他頭發花白，臉上沒什麽皺紋，手上的疤痕像是一條曲曲彎彎長在皮膚上的毛毛蟲，抖動的毛毛都寫滿了桑倉。
傅雪彎腰問好，“江首長好。”
江首長，江辰陽父親，江業。
“哈哈哈……好好好，坐吧！”
震耳的笑聲在寬敞的平房裏麵波濤一樣回蕩。
傅雪仔細瞧了江業一會兒，才聽話的坐在指定的位置上。
董夢叫人去煮咖啡，自己先端著白開水喝了一大口，看她滿臉疲憊，該是才下飛機。
“傅姑娘，昨天晚上我走得急，這才下飛機，中間如果怠慢了，你請多包含。知道你要走，我們這才著急，所以叫人中途把你給攔住了。不然回去後說我們招待不周，這就過意不去了。”
董夢昨天那清冷的樣子像是刀刻一樣，已經進了傅雪的腦子，再看她現在之乎者也的客套，實在叫傅雪有些招架不住。
人前人後兩張麵孔，這樣的董夢叫經曆過大場麵的傅雪有些擔心。
“啊，其實我沒有很是在意，知道江總還安全，我那邊還有工程要忙，所以想早點回去。您也出差了，也沒辦法聯係您，隻想著先回去後再通知您這邊，沒想到您回來的這麽早。”
董夢輕笑，衝傅雪點點頭，放下茶杯，換了才煮好的咖啡，坐正了身子這才對江業說，“這姑娘很厲害，四國語言說的很標準，我們昨天交流的時候已經領教了，看來我們都老了。”
江業笑嗬嗬的，一點不嚴厲，剛才那笑聲過去，可臉上的笑臉還在，眯著兩隻不大卻有神的眼睛，靠著鼓背的沙發，先是點點頭，審視一件稀世珍寶一樣看傅雪，過會兒才說，“聽說你來，我這邊馬不停蹄趕回來，幸好你還沒走。不然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追你到江陵，怕是要耽誤許多事兒。那我們就直接開門見山，說說你跟我兒子的事兒。”
開門見山那就省了許多彎彎繞繞，傅雪也懶得動那個腦筋。
傅雪說，“我也想說清楚了再走，既然老前輩回來了，我們也見麵了，不如就把話說開了。”
“哈哈，好好好，痛快。你呢也看到了，我們家什麽情況，不是說我擺架子給你壓力，可現在情況不同了，改革開放以來，千變萬化，在外麵混的確不錯，可終究是個混飯吃的商人。辰陽這孩子不錯，我一直很器重，可惜他實在太叛逆，但在我們父母眼裏始終是個孩子，相信他在外麵玩夠了就會回來。到時候在內部按排工作，這後期的發展，你該能想象得到。”
傅雪豈能不知道呢？
在她那個社會，已經階級固定了。
底層想要成為中產，唯有除卻通過學習改變命運，可也需要人脈、本金，還就是能夠將她帶出底層的‘伯樂’。
她的是個孤兒，在萬千的人中是個不幸的人，可同時她也是個幸運的人，學習上沒遇到過挫折，包括處處遇險的工作也遇到不少貴人幫忙，這才能步步高升有個好的成績。
不要說她那個社會了，就是現在也依舊如此。
上下千年，一個人想要飛黃騰達，哪個不需要點外力相助。
江辰陽無論從哪一方麵都強於很多人，而他想要在其中一個領域出類拔萃，更需要家裏家外的勢力。
家裏的條件是一方麵，另一半更是個很好的幫扶。
郭仙自然是首選。
傅雪即便將來有朝一日成為了商業中的佼佼者，她又能幫助前途無量的江辰陽什麽？能給與他什麽？
傅雪承認，自己一無所有，空有一腔熱、滿滿的報複，終究不敵已經站在巨人肩頭的郭仙。
“的確，我一無所有。”
麵對傅雪的誠懇，江業大為驚訝。
他不是沒遇到過傅雪這樣的姑娘，不過那時候江辰陽還年輕，才退伍步入社會，認識的女孩子大抵是一樣的，追著江辰陽轉的好多個都被他打發了。不同的是，那些個女孩子都是一廂情願，許多個江辰陽都不知道的，可如今的傅雪卻是個例外，為了她，江辰陽甚至玩起了失蹤，甚至調用了他給工程用的資金支援她的工程。
那些個姑娘看重的是江辰陽個人，更看中的是他的家庭，很多姑娘會表現的躊躇滿誌、誌在必得，可他江家需要的是硬性的條件跟背景，那些虛無的誓言一文不值。
商人？看似風光，還不是個在外麵東奔西走隻會賺錢的機器，何來穩定工作攀附高權來的重要？
“嗬嗬，你很誠實嗎！”江業笑著說道。
傅雪又說，“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從始至終我沒說過我配得上，同樣江辰陽也沒對我說過他不在乎。”
江業有些納悶，這傅雪說的話怎麽聽起來如此怪異？
“傅姑娘，你到底想說什麽？”
董夢幫忙解釋，“她想說，給她三年時間證明自己配得上。可三年後那時候辰陽會走到什麽位置還不一定，到時候傅姑娘還能改變什麽嗎？你的確很出色，也僅限於出色，出色的姑娘很多，不差你這一個。”
重重一棍，無情的敲在傅雪額頭上，痛的她渾身一震。
此前董夢隻像是個冰川，麵對傅雪的激昂懇求表現的冷靜而又沉默。
可如今，怎麽……像是個刻薄的刁鑽老太太？
這前後變化，是因為什麽？
“別那麽驚訝，之前我有些忙，臨時回來也隻想先見一麵，想了解你是不是需要什麽，走之前交代人準備了一些資金，可想了一下，你應該不需要，所以就叫人撤了。現在我們一家都在，那就把話說開了，你想離開辰陽，總需要什麽條件的吧？”
傅雪真想笑，這麽狗血的情況居然真被自己遇到了。
拿錢打發人嗎？可個時候好像錢也不是很大的用處。這年代買東西還需要票子的，米票、糧票、布票，肉票……錢？她不需要，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錢想賺不就能得到嗎，別人白給的也不好花。
“董女士，江首長，錢這東西太多我不知道怎麽花，太少呢，我又覺得少，您們如果覺得用錢能打發人的話，那就衡量一下，江辰陽在你們心目中值多少錢吧？！”
兩人同時一愣，“……”
用江辰陽在他們心目中的價值做交易，這錢給多給少都不對。
給多了？那說明江辰陽的確很值錢，像商品一樣值錢，可也就那麽多，再多錢也規定了數額，明碼標價的當自己兒子是個商品。父母用金錢衡量評價自己的兒子，這還叫什麽父母？
給少了？江辰陽也太不值錢了吧，叫外人怎麽看？
董夢這番話等於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傅雪沒說不要錢，也沒說要多少，叫他們自己隨便給，給多少都拿著。
且不說這錢拿了做什麽，關鍵是他們怎麽給。
“沒想到傅姑娘還是個聰明人。”江業的話半真不真。
“我是不是聰明人我不知道，至少我不會用自己的金錢跟地位打壓人。當然了，我現在是最底層，一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我沒本事開條件做交易，所以隻能任憑你們自己開口了。”
董夢端著咖啡看一眼江業，眼裏的不快就要溢出來了。
江業沒應聲，手指頭一下一下的在沙發把手上敲打。
許久後，他才說。
“你大學在京裏，是吧？”
傅雪眉頭一挑，猜測江業的目的。
不給錢了，現在想通過別的渠道？
給她安排學校，工作？最後是不是還要送出國啊？
傅雪沒忍住，笑出聲來。
江業很是不滿的皺眉，“既然已經考上了，不如去上學。”
上學這事情不急的，江辰陽早幫她做足了準備，可傅雪沒接受，甚至都沒考慮，隻因為不想欠人情。江辰陽安排也好，江業安排也罷，那不都是江家人的人脈關係嗎？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
“江首長，上學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既然我已經錯過了，那就等明年，明年不行就再等一年，總是能去的上的。但通過走後門……我覺得不大好。您這身份地位，走走關係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可我始終覺得，天底下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公平競爭的，您說呢？機會平等的情況下，大家都需要公平，而不是走關係。”
傅雪的話像是塗了劇毒尖刀，狠狠撕扯開了江業之前的承諾。
毒液蔓延迅速，燒了他繃了幾十年的臉皮，麵子蕩然無存。
江業狠狠吸口氣，壓抑胸腔中怒氣。
“傅姑娘，你這話可是要負責的。”董夢提醒傅雪說話小心。
傅雪不在乎的哦了一聲，“自然要負責啊，難道我說錯了嗎？”
話裏話外都在挑開江家人的底線，這擺在明麵上的關係手段，卻是個最見不得人的事兒，可傅雪就要說。
威逼利誘這一招對她不好用。
唯有，放傅雪離開。
她本無意爭奪江辰陽，這可笑的婚姻爭來也沒用處。
本沒多牽絆，難道還非要演的像是非他不嫁的苦情女嗎？
傅雪來這裏，隻是想給還江辰陽一個人情，想給他一個機會，給年輕人一個機遇，給一個被這樣喜歡控製人的家庭一個自由的空間。
更，給自己內心一個證明自己能力的時間。
如此看來，即便江家人不同意江辰陽跟郭仙的婚事，怕是傅雪也不喜歡嫁進來。
這種家庭，她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