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脫身
「我聽說你又病了?春頭上,你不在家裡好好養著,怎的來了這燕雀湖?」
秦少遊走了過去,便坐在他身旁,一會給他遞上大迎枕讓他坐正些,一會給他遞上一杯熱茶給他驅寒潤口,完全一副服侍人的貼心模樣。
想必世人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那冷峻孤傲的秦世子竟然跟個小跟班一樣伺候人,尤其他嘴巴里還碎碎念著:
「可吃了葯了?」
「吃了什麼葯?」
「蜀中桑明老仙醫的葯吃完了沒?」
「你有沒有聽大夫的囑咐?」
秦少游瞥了一眼他略蒼白的神色,沒好氣問道。
白衣男子微微苦笑,似受不了他這般嘮叨,垂目笑了笑,又望著他道:「一切都好,你放心,郊遊都結束了?」他不經意問著,
秦少游淡淡點了點頭,想起蘇玉衡種種的事,便忍不住開口跟白衣男子說道:「別的事倒沒有,只是有個姑娘讓我特別意外!」
「哦?」白衣男子不禁微微挑眉,正了神色,「此話怎講?」秦少游是什麼人物,他再清楚不過,如果連秦少游都意外的人物,定然不簡單。
當下秦少游便將蘇玉衡的事一五一十跟白衣公子細說了,一聽完,白衣公子不禁變神色,目光竟是恍惚了許久,半晌方才垂下眼去,掩下眸底的一片黯然。
就在秦少游想問他什麼想法時,卻見他突然捂住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秦少游大駭,連忙起身扶住他,給他拍著背順氣,「哎呀,早知道就不該跟你說的!惹你傷心了!」
聽到動靜后,那青衫侍衛瞬間閃了進來,瞅了一眼白衣公子,連忙從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一顆丸藥,跑了過去,遞給他服下。
咳了好一會後,白衣男子才漸漸平息,就連那俊逸的面龐都潮紅了一片。他抬眸對上秦少游焦急懊悔的神情,見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連忙笑著安撫道:「別擔心,沒事的,我熬過這幾天便好了,你知道我每年春頭總會病一陣子,今年比去年已經好了很多!你快坐下來,跟我講講郊遊上的趣事!」
秦少游十分懊惱,覺得是自己一時大意引發了他的病症,哪裡還有心情跟他聊天,當下跟個犯了錯的孩子般,悶悶不樂地說道:「我還有事,不打擾你了,湖邊潮濕你早些回去的好,也不知道老爺子怎麼答應放你出來的!你有事給我帶話,我先走了!」隨即他那英武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門口。
當世他秦少游也只有在這位白衣男子跟前方才是這麼一副模樣,換任何一人站在他面前,他便是那個戰無不勝的冷峻世子爺秦少游!
白衣男子望著門口發了許久的呆,神色恍然甚至還帶著一絲痛楚。半晌過後他略略側頭對著那侍衛開口道:「派人去查查南蘇七小姐蘇玉衡!」 ——
各權貴家的馬車都停在外頭的大場坪上,因高夫人還在與幾位夫人告別,蘇家幾位姑娘便站在馬車邊等她。蘇玉衡靜靜立在馬車一側垂目梳理著今日所見所聞,直到蘇玉錦一聲呼喚引起了她的注意。
「韓公子,聽聞公子善簫,今日怎的不見公子出席比試?」
蘇玉衡抬眼望去,正見不遠處,韓彥筠恰好經過,而蘇玉錦亭亭玉立,十分溫柔嫻雅地跟他福了福身。
真是了不得,竟然主動跟一個陌生男子搭訕,要是別人吧,蘇玉衡看都不會看一眼,可偏偏那人是韓彥筠,這蘇玉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樣子,竟然打她表哥的主意,說不生氣那是假的。
一時蘇家姑娘的目光都落在了韓彥筠身上,一個個都被他高雅的風采驚艷得移不開眼。雖然韓彥筠不常露面,可他七年前以十三歲少齡一舉奪得當年的狀元,一時無頭無二,聽聞當年皇帝都有心想讓他尚公主,京城更是無數權貴想把女兒嫁給他,可均被韓彥筠以年少為由推卻了。
至於韓彥筠曾與霄雲郡主定親的事,京城知道的不多,蘇家的姑娘就更不知道里情了,蘇玉錦約莫今日在人群中瞅到了韓彥筠,一眼便被他風采所折服,故而此時冒著被家裡長輩訓話的危險爭取得到韓彥筠的注意。
韓彥筠稍稍頷首,卻沒太在意蘇玉錦說了什麼,目光反倒越過她淺淺落在蘇玉衡身上,霎時二人四目相對,蘇玉衡極力壓制自己的激動盡量保持著平靜,而韓彥筠只是稍許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他朝蘇玉錦淡淡一笑:「本無意於比試,只是出來散散心,姑娘好走!」韓彥筠轉身離去,廣袖當風,溫文爾雅。
韓彥筠顯然不想搭理蘇玉錦,蘇玉錦一時憋紅了臉,窘在那,目光追著韓彥筠,捏緊了手帕,心裡一陣羞惱。
而蘇玉衡也心下一慟,剛剛韓彥筠那淡淡的一眼,顯然十分冷漠,為何,他先前還有些激動,這會為何突然這麼冷漠,難不成以為自己故意學霄雲郡主而有了忌諱?
唉,在表哥心裡,她終究是已經死了的人,就算自己再像霄雲郡主,約莫在表哥心裡,也不會把她當原先的自己吧!
這麼一想,她是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表哥把她當做獨一無二的,難過的是,她要想靠近表哥就難了。
此時,無關男女之情,是親情,重活一世,表哥是她最親的人了!想起小的時候,表哥對她寵溺無間,有的時候她來了脾氣會提出一些十分無理的要求,哥哥們多少還作怒瞪她幾眼,可表哥總是那樣淺淺地笑著,幫著她去幹壞事,等到出了事後,他就幫她背黑鍋。
久而久之,爹爹和娘親都知道壞事是她乾的,跟表哥無關,爹爹便拿起鞭子要抽她,好在家裡還有個靠得住的大靠山來救她,那個人便是爺爺了。越想她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眼淚。
蘇玉錦鬧了個沒趣,被姐妹們看了笑話,這不,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見到她出糗,被她搶了衣衫的蘇玉燕終於忍不住要刺她幾句了。
「哎喲,四妹妹,搶了石榴裙穿,打扮得比牡丹還要艷麗,不也沒用么?你瞧,人家韓公子只瞧了一眼七妹妹,都懶得跟你說話呢!」蘇玉燕揚了揚唇角道,
「蘇玉燕!」蘇玉錦不由大怒,登時提了裙子就要過來跟蘇玉燕理論,
眼見二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又要吵起來,一直跟南蘇幾位姑娘保持距離的蘇玉珏冷冷斥道:「你們倆不要吵了!難不成要在這丟臉嗎?」
她實在是不想管南蘇姑娘的閑事,只是蘇家的人站在一塊,這樣難免影響到她的名聲。
蘇玉珏可是北蘇最受寵愛的嫡女,一旁都不太愛說話,可一旦說話任何人都不敢不聽,北府的姑娘幾乎事事都是聽她做主的,是以她一開口,蘇玉錦只得憤憤閉口,扭頭瞪向別處生悶氣去了。
蘇玉衡實在是不想理會這些小丫頭的口角之爭,她瞧著四伯母馮氏挽著高夫人的手回來了,她便琢磨著要去跟她說自己要上街的事。
高夫人面帶微笑地招招手,示意大家上車回去,一眾婆子丫頭便服侍著各自小姐上車,至於蘇家的公子們還有被邀請出去玩的,此刻竟是一個都不在這裡。高夫人樂見其成。
就在其他姑娘都陸陸續續上馬車時,蘇玉衡走了過來朝馮氏福了福身道:「四伯母,我前日有一樣脂粉快用完了,想順道去胭脂閣去看看,還請四伯母准許!」
要是平常馮氏不見得會答應,可今日蘇玉衡這麼得臉,還得了寧王的賞賜,簡直是天大的福分,馮氏便不想拂了她的意思,當下便笑著道:「好,待會我安排幾個婆子跟著你,你小心點便是!」
蘇玉衡可不想帶那麼多人,她婉言拒絕道:「多謝四伯母關心,還有那麼多姐姐在這,您身邊婆子本就少,再給我怕是要照顧不周了,四伯母放心,讓兩個護衛跟著我就行了!」
馮氏想了想確實如此,各大家出門多少會帶著一些護衛,讓兩個人跟著她,也不會出什麼事,而且蘇玉衡一貫有主意,不喜歡別人反駁的她的意思,馮氏便點頭答應了。
故而,當蘇家的馬車浩浩蕩蕩進城后,蘇玉衡示意自己的車夫駕著馬車往洛河沿岸的商肆駛去。
京城洛陽最為繁華的地方是為洛河兩岸的商肆,為方便商旅運輸往來,洛陽城最值錢的商鋪都沿河而設,更有許多樂坊青樓也都林立在兩岸,洛河兩側的南街和北街是遊人如織,車馬瀟瀟。
蘇玉衡要去的胭脂閣在洛河北街,她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往外面望去,見街上到處是販夫走卒,吆喝聲叫賣聲交織成樂,尤其有相對開業的商鋪,門口站著兩個小廝,你一句叫喝來,他一句叫賣去,倒是一番十分熱鬧的景象。
京城遍地是黃金,洛河兩岸的商肆鋪位十分緊張,她記得瞿媽媽曾說她母親陪嫁的商鋪中曾有一間便在這洛河北街正街上,這是極為有利的地理位置,其他商鋪有的在拐進去的小巷子,有的在別的不這麼熱鬧的街道。
不過她今日到沒有時間來盤商鋪的事,她要找人。蘇玉衡讓小五和青兒及其他護衛守在馬車旁,她自己則帶著錦嬈進了胭脂閣,胭脂閣是京城最為有名的胭脂鋪子,樓上樓下大開的三間,開闊富麗,十分氣派。
胭脂樓除了賣胭脂外,二樓卻是賣蘇杭絲綢的,都說蘇杭的絲綢十分矜貴,要不是一旁的鋪子還不一定進得了貨,胭脂閣的貨源遍布三國,掌柜頗有門路,便順帶做起了蘇杭絲綢生意,故而很多小姐夫人現在一樓挑了胭脂,再去二樓挑搭配的絲綢衫,蘇玉衡對胭脂之類的不太了解,倒是錦嬈見到玲琅滿目的各色檀木胭脂盒,仔仔細細地給她挑著。
蘇玉衡嫌她速度慢,催促了幾聲,主僕二人便挑了幾盒胭脂去了樓上,二樓當間是一間極大的敞間,那裡擺著各式各樣的絲綢樣衫,也有成品,也有需要量了尺寸再做的。蘇玉衡隨意挑了兩件衣衫,便帶著錦嬈去雅間試穿去了。
一進去,蘇玉衡一改先前的慵懶淡漠,連忙把門關好,她拉著錦嬈神色凝重低聲吩咐道:「錦嬈,我要出去辦點事,你別擔心也別著急,你在這等我,我大約需要一刻鐘,馬上回來!」
錦嬈見她似乎十分著急的樣子,想問緣由卻也不好問,她太熟悉這位七小姐了,刁鑽古怪,以前也總是想著辦法出去送信給崔公子,這會她又要幹什麼呢?
蘇玉衡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讓錦嬈和自己換了衣衫,蘇玉衡把頭髮束起,像個男兒模樣,穿戴好后,蘇玉衡便翻窗出去了。
錦嬈驚訝於她利落的動作,巴巴跑了過去,伸著腦袋去尋她的蹤影,卻見她踩著隔壁商鋪的屋頂往後邊走去,最後從一條小巷子里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