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章 大結局1(4000字)
韶王遺孤登基,七王爺攝政。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此乃君懷暮的計謀,新皇不過是個傀儡而已,活不了幾年。
遂以,淮王府外,討好送禮的官員們更加明目張膽,每日辰時起,來往車攆絡繹不絕,宮內倒顯得冷清了。
就在百姓們大歎青霄氣數將盡之際,聖旨接連下達。
先是將數名昔日最猖狂的重臣革職抄家,大有殺雞儆猴的意味。
接著頒布新律法,針對貪官汙吏,條條嚴明。
與此同時,那些曾遭受淮王排擠、流放的臣子們,竟陸續歸了京,並非如大家預測的那般客死他鄉。
隨後,不知君懷暮用了什麽手段,請回三位當初遠離權勢糾紛的老臣,封為顧命大臣,共同輔佐四歲多的小皇帝。
至於宣武侯,則主動交出兵權,徹底成為一名閑散侯爺,算堵悠悠眾口,以絕疑慮。
情勢逐漸明朗,短短數月,皇宮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要想立足,必須踏實做事,若繼續陽奉陰違,試圖鑽空子,下場通常淒慘。
畢竟論奸佞,當今攝政王堪稱中翹楚,在他麵前耍詭計,簡直班門弄斧。
淮王府堂屋。
年輕男子一身湛藍色錦袍,衣襟及領口以銀線繡著四爪璃龍,矜貴又高傲。
他未看向左下位之人,垂著眼瞼,淡淡道:
“處理近十年的重案,你告訴本王得半年?看來是府上不夠舒適,需要換個地兒了,來人,到刑部挑一間寬敞明亮的牢房,將陳尚書及所有卷宗送進去。”
“王爺!王爺饒命——”陳海一驚,撲通滑下寬椅。
“本王要你的命作甚,放心,吃穿用度虧待不了,相信在祭天大典開始前,陳大人定能辦妥一切,給皇上和百姓一個滿意的答複。”
“隻剩兩個多月,下官……”
“嫌多?那就一個月。”
“不多不多!兩個月就兩個月,望王爺開恩!”
“唔,尚書大人可千萬別食言,倘若大典結束後,你還拿這些陳年破事來煩本王,彼時……”勾唇一笑,陰惻惻的。
“不敢不敢。”陳海連聲告饒,繼而敏感的捕捉到一絲訊息,誕起些許討好,小心翼翼的問,“兩三個月後,王爺是有什麽要事待辦嗎?下官願盡綿薄之力……”
他起身,轉了轉左手拇指的玉韘,悠悠道:“喜事。”
侯府後廚。
雲玖卿踮著腳尖,把蒸籠中的點心一一擺進盤中。
冬兒十分奇怪:“小姐,怎麽不是藕粉桂花糕?”
她頓了頓,沒好氣道:“我以後都不會做那個了,他愛吃不吃。”
若非昨天無意間聽到對話,還一直蒙在鼓勵呢。
難怪一個大男人喜歡這種軟糯糯的食物,原來是在借此懷念著誰。
雖說多年來,未見他遇過什麽故人,但無法抹去其心裏藏著其他女子的事實。
萬一哪一天,他們再次碰麵……
覷著她心事重重的臉色,拎著空食盒的清猗沒了主意,遲疑道:
“小姐,要裝起來嗎?王爺那邊催呢……”
“催什麽催,別人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生怕傷了燙了,他倒好,總要我下廚學什麽拿手小菜。”越想越氣,重重擱下瓷盤,“哼,果然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根本不疼不寵!”
冬兒不懂小姐無緣無故在鬧什麽脾氣,訥訥道:“您不是說,經過這麽多事,早就確定了王爺對您的心意……”
“可他從未明確表示過。”撅著嘴巴嘟囔,“每回都一副開玩笑的樣子,誰知道幾分真幾分假。”
人,終究是貪心的。
特別疑慮不安時,更想得到言語上的保證。
她說了那麽多次喜歡,也希望能聽他認認真真回應一次啊。
“去王府。”拎起裙擺往外跑。
不管如何,今兒定要討個說法。
“哎,等等奴婢!”
冬兒連忙拉上清猗,緊隨其後。
她一路暢通無阻的踏進書房,放眼望去,偌大的桌案上堆了好幾摞折子,男人正埋首其中,徐公公擼高袖子,在一旁磨墨,兩名小太監忙前忙後的整理著。
見狀,她猶豫了。
這人如此勤勉為國,顯得自己的行為有些無理取鬧。
他未抬頭,亦知來者是誰,左手仍執著紫毫疾書,隨口道:“這麽慢。”
批完一本,抽空瞥了眼,見她呆愣愣的,兩手空空,相當不滿:“我的桂花糕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腦子一熱,脫口而出:“我根本不是下廚的料,為何總要捉弄為難,拿我當丫鬟般使喚很好玩嗎?”
“丫鬟?”他蹙起眉。
“當年戲耍就罷了。”她氣呼呼道,“如今倒變本加厲了,下午送點心,亥時了還喚我來炒個小菜……”
“這不是為人娘子應該做的麽。”鳳眸透著不解,一臉理所當然,“夫婿辛苦,送點心滿足口腹之欲,晚上則準備宵夜犒勞,日後還得為我縫製些內衫,不讓你做,難道要讓其他女人來獻殷勤?”
雙目瞠圓,她猛地嗆咳起來:“娘、娘子……”
“不喜這種稱呼?那王妃?夫人?”他很好商量的給出另外兩種選擇。
臉頰布滿紅霞,她羞怯囁嚅:“你什麽時候提過,要娶……我又何時答應,會嫁……”
七月半的鴨子,嘴硬。
看穿杏眸中的欣喜及期盼,他幾不可聞的輕歎了聲,擱下紫毫。
徐公公了然,立即領著侍從們退出,並貼心的闔上了房門。
高大身形逼近,輕輕一托,將嬌小人兒抱坐至桌麵,困於雙臂間。
仿佛回到多年前那個傍晚,她落入他的圈套,再也沒能逃開。
不同的是,女童終於長成窈窕少女,可以為所欲為了。
“四小姐很討本王的歡心。”他眸色深深,似揉碎了的浩瀚星辰,“你成功了,且是唯一一個成功的,七王妃之位,非小姐莫屬。”
她呼吸一窒。
這番話,就他的性子而言,等於表白了。
“所以卿卿。”低沉嗓音含著一絲沙啞,“要不要答應嫁予我為妻呢?”
她承認,她很沒出息。
麵對這樣的他,壓根無招架之力。
什麽小脾氣小情緒,刹那間無影無蹤,滿心滿眼隻有眉目如畫的俊顏。
“要!”她撲過去,展臂環住勁瘦窄腰,滾燙臉頰貼著溫熱胸膛,哼唧道,“不過你得答應,往後不許吃藕粉桂花糕,不許……想那個小妖精!”
“小妖精?”他忍不住笑出聲,“確實,像隻狐狸幼崽,純真又勾人。”
少女頓時氣得炸了毛:“我告訴你,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現在肯定沒我好看!”
他笑而不語,偏頭輕輕吻上可愛的小梨渦。
她泄憤似的回咬了下薄唇,不依不饒道:“你到底答不答應!”
“等成了親,再答應你。”
“你這個……”憋了半天,迸出一句老話,“大壞蛋!”
他挑眉邪笑:“可你就喜歡我壞,不是麽?”
“……”不要臉。
兩人廝磨了會兒,他繼續認命的處理起政事來。
畢竟要想按時大婚,承諾必須盡快履行。
她沒留下打擾,悄然掩門離去。
冬兒迎上前,看著主子陰轉晴的臉色,打趣道,“奴婢就知道,王爺定有辦法讓您喜逐顏開。”
“少貧嘴!”她笑罵,“幫我想想,什麽羹湯能補氣血,緩解疲乏。”
聞言,一旁的清猗插話道:“奴婢家鄉有一膳食秘方,滋補效果非常明顯,味道也不錯。”
“太好了,快教我做吧!”
“是,小姐。”
她兀自歡喜,未曾注意清猗眼底一閃而過的陰狠。
總算等到時機了。
小魚姐姐,猗兒會為你報仇的,叫那君懷暮不得善終。
隔日戌時,雲玖卿提著食盒,興奮的敲響書房門扉。
她一邊舀湯,一邊邀功:“熬了好幾個時辰呢,開鍋時我嚐過,美味得很。”
“嗯,王婆的瓜,一般最甜。”
“暮哥哥!”杏眼一瞪。
他無奈歎息:“別喊了,你暮哥哥不是正在努力喝麽。”
“很勉強哦?”
尋思著,欺負十次,還是得寵一次的,否則小丫頭要翻天。
又嚐了一口,他故作驚訝道:
“當真是你做的?”
“那當然,從選料到下鍋,親力親為,清猗從旁指點而已。”她驕傲的昂起小下巴。
“唔,有點小媳婦的樣子了。”
“什麽嘛……”
窗外,夜色朦朧。
屋內,燭火跳動,倒映於他漂亮的鳳眸中。
難得的柔情暖意,唯她一人可見。
恍恍惚惚的淺笑,餘生能與這個男人共度,真好。
當晚子夜,翟紹收到急訊,潛進淮王府。
探了脈象,取出一瓶藥粉撒入湯碗中,觀察片刻,沉沉道:
“命蠱,苗疆失傳已久的一種禁術。”
他一凜:“速去侯府查看,她也喝過。”
翟紹搖了搖頭:“不用擔心,命蠱,顧名思義,以一命換一命,故下蠱者必定萬分小心,確保唯欲謀害之人服下,才會催動蠱術,應是玖卿小姐身邊人所為,知曉你對她不設防,此刻,那人恐怕已遭反噬,暴斃而亡。”
“主子!”穆山驚恐低呼。
“你沒那麽快。”翟紹歎了口氣,“這正是此蠱惡毒之處,下蠱者一了百了,而中蠱的人,卻要飽受折磨,不可逆命解毒,隻能另尋他法了。”
屋內的氣氛,靜得令人窒息。
良久,響起他平靜的嗓音:“阿山,找到屍體處理幹淨,另外,今晚的事,勿讓四小姐知曉,若誰說漏了嘴,拿命來抵。”
隨侍詫異,卻沒有質疑,哽咽應道:“是。”
“翟紹。”他淡淡一笑,似感慨似自嘲,“我從未如此渴望活著,拜托你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嚐過兩個人的甘甜後,不想再獨自走上苦澀的黃泉路。
祭天大典順利舉行,紊亂的朝政慢慢步入正軌。
某日早朝,攝政王請命卸下了大部分重任,三位輔政大臣吹胡子瞪眼,可毫無辦法,隻得目送那張狂的身影逍遙遠去。
淮王當了三四個月勤政愛民的好王爺,一夜之間,回歸從前。
倒是改了興趣,沒去算計臣子,搖身一變,成為一名紈絝權貴。
整日飲酒作樂,逛花樓尋歡。
雲玖卿聽到這些傳聞時,並不相信,認為是那人又得罪了誰,導致的壞名聲。
不過思及他近來奇怪的反應,決定去給予一些關懷。
於是,趁二娘不在,丟開繡了一半的鴛鴦戲水枕巾,翻牆偷溜了出去。
一路上,想象著他那副明明高興又故作淡然的模樣,不自覺揚起嘴角。
“四小姐,爺在……水榭。”
她沒在意穆山的閃爍其詞,提著裙擺迫不及待趕往。
得速去速回,否則又要被父親訓斥大婚前見麵過於頻繁了。
蓮足輕點,掠進後苑,正奇怪於為何侍衛均退至苑外守著,曖昧的對話聲傳入耳中。
“王爺,您好壞……”嬌滴滴的低吟。
“待會兒讓你試試爺更壞的地方,嗯?”
“天還沒黑呢……”
“那你給不給呢?”
“奴家……啊!”
瞥見有黑影闖入,美人嚇得連忙拉起薄紗遮掩住白嫩的身子,拚命往男人懷裏鑽。
“暮哥哥……”
雲玖卿呆呆望著這香豔的一幕,無意識喃喃。
她還沒能反應過來。
雖然尚未真正破身,可她早非懵懂少女,自是懂得他們在說什麽做什麽。
而這一切,又代表了什麽含義。
“來了。”他絲毫沒有被撞破後的慌張,依舊摟著衣衫不整的女子,大手流連於纖細腰肢,挑眉詢問,“有事?”
她咬了下舌尖,逼自己冷靜,大步上前,撞開那嬌弱的美人,順勢撲向他,低聲道:“在作戲?”
黑眸劃過失笑與黯色,稍縱即逝。
他用猶帶著脂粉香的手指撩起青絲嗅了嗅,輕笑道:“卿卿,我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還需要作戲給誰看?知道麽,我最厭煩你這一點,自以為聰明,嗬嗬……無趣得緊呢。”
“無……趣?”她鸚鵡學舌般重複著。
他抬手一推,將她送至一丈開外,麵色不耐道:“簡單來說,本王發現,你與其他女子並無不同,沒什麽意思了,所以,該換換口味了,既然看到,正好,免得成了親,抱有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試圖阻礙本王尋樂子。”
杏眸浮起迷茫,眼眶泛紅,她忽地笑出了聲,邊笑邊搖頭:“不對,你不是暮哥哥,不對……騙人……我不信!”
她頭也不回的飛奔逃走,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般。
影衛砍暈花魁拖走,水榭恢複了沉寂,四周的紗幔隨著瑟風無聲擺蕩。
他負手佇立於堂中,耳畔回蕩起那晚翟紹的話:
“起初無異樣,漸漸地,會記憶缺失,同時內力流逝,日益衰竭,後期你將慢慢忘記過往的一切,包括最痛苦的回憶及……最愛的人,當蠱毒蠶食盡身體,便是油盡燈枯時,那樣子,大抵……不怎麽好看。”
兩個月過去,翟紹未歸,即代表無希翼。
而他,開始出現預期的症狀,總歸,要做些安排了。
世間繁花似錦,她果然更適合笑。
孤獨的滋味,還是讓他一人品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