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跟誰走?
帳內的花好和秦又白聽到聶卿的聲音,互看一眼,秦又白沉下臉對帳外的景雲道:“景雲,讓聶公子進來。”
沒想到聶卿來的這麽快,他還沒能說服花好,看來聶卿放在花好身邊的人不止那叫小翠兒的丫鬟一個。
逆著光,花好直勾勾地看著聶卿撩起帳簾走進來。
光線很刺眼,今日本是個天晴氣朗的好日子,太陽像被潑了紅油的大餅子,散發著烈烈的光芒。
這樣明朗的時刻,她卻忽然想起了被囚禁在山洞的那三天,想起那兩個神秘的鬥篷人,還有她們無意間提起的給某個人診治的事。
雖然她極力不想相信,但是這一切,似乎真的跟聶卿有關。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到底,有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
風帶著初春的氣息隨他吹進大帳,帳內的雲紋金菊風鈴輕輕擺動,清脆悅耳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帳內清響著,聽在花好耳裏,卻那般空洞,空得她心頭一陣綿綿密密的痛。
不知所起。
“碩親王,怎麽,平日你都忙得緊,今日偏偏有空來找花好談心?”聶卿進來後,銳利的眼睛先看向了秦又白,帶著冰冷的肅殺與威懾。
但讓他意外的是,回答他的不是秦又白,而是花好。
“我與王爺同屬大梁子民,一路相互扶持,如今身處異國他鄉,他關心我來看望我有什麽不對嗎?”花好的表情極為冷淡,晶瑩的黑眸裏卻似在醞釀一場風雨,裏麵鼓動著憤怒、不安與悲傷等情緒。
她的指甲在手下的桃花木上劃過,發出低低暗暗的哀鳴,像幼小的鳥雀垂死前無力的掙紮。
這樣的花好,聶卿恍然間有些看不清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盯著她道:“花好,你在生氣我這麽多天沒來看你?還是碩親王和你說了什麽?”
屬下來稟告秦又白去找花好時他就意識到有些事會被揭穿,他其實有心理準備,既然已經選擇了一條路,他就不得不放棄某些會影響他順利走上那條路的人和物,他也從不覺得放棄它們會對自己有什麽影響,最多有些事做起來會沒有以前順利而已。
“不是。”花好的神情從未有過的冷淡涼薄,像有人在她的臉上覆了一層假麵具,她轉過頭對秦又白開口:“王爺,我們有空再聊好嗎?花好病體初愈,有些累了。”
她和聶卿之間的問題不能當著外人的麵攤開來說,所以她隻能對秦又白下逐客令。
秦又白理解地點頭,坐回輪椅上,喚來景雲,離去前回頭對花好道:“有事就來找我。”語氣十分溫柔,帶著類似兄長的寵溺。
“好,謝謝王爺。”自從鍾素素之事後她對秦又白的排斥早就淡了許多,也許真如他所言,有些事隻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孰是孰非根本就不是她臆測地那樣。
秦又白和景雲一離開,聶卿便上前來一把拉住花好的手:“傻丫頭,是不是秦又白說了什麽讓你對我有誤會?瞧瞧,這小嘴翹得能掛一斤豬肉了。”
說著還想伸手去刮她的唇,卻被花好避開了。
她依舊是冷淡的表情,冷淡的語氣,“聽說聶公子準備跟雅香郡主結秦晉之好?不知可有此事?”
“原來又是因為蕭杏兒!”聶卿眸色微黯,秦又白果然把他和蕭杏兒的事告訴了花好,“傻丫頭,你真的想多了,我和蕭弘奕不對盤,在我們議和那天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又怎麽可能去喜歡一個仇人的女兒?你覺得我是那麽下賤的人?”
“娶了她的好處那麽多,是男人都不會放過這種一步登天的機會吧?”這一次花好並沒有被他輕易說服,無論前世今生,鳳凰男這種存在比比皆是。
“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聶卿用手捧住她的臉,強迫她麵對自己,“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覺得我是一個需要靠女人上位的窩囊廢嗎?”
他的眼睛如碎玉剔透無塵,自信又霸道,是啊,他那麽優秀,怎麽會讓自己成為靠女人發家的鳳凰男?
花好突然有些迷茫。
難道秦又白為了帶她離開北齊在騙她嗎?這並非不可能,但她真的能完全相信聶卿嗎?
“秦又白是不是告訴你大梁發生了內亂?他想帶你走?”南梁發生的事秦又白能收到消息,他自然也能,何況他本來就知曉秦又白的布置。
“你也知道了?”
“這麽大的事恐怕隻有你還被一無所知。”聶卿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你不懂嗎?他就是想把你帶走,所以才跟你說那些攪亂你心思的話,因為他知道你不想離開我。”
雖然他說的確有幾分道理,但花好的心仍是沒有著落,她悶悶地說:“那你能跟我們一起回大梁嗎?”
“傻丫頭,南梁如今內亂交加,你回去必然會被卷入利益爭鬥中,我們待在大齊不也挺好嗎?你在這裏也能發揮你的長處。”
“可是這裏不是我的家。”
“南梁就是嗎?你的父母早已不在了,而且現在南豐鎮也屬於大齊的國土,要真論起來你已經是大齊子民了。”
“……”
他說的太有道理,花好沒法反駁,但她的心卻始終在彷徨在不安,聶卿本就不是大梁人,他想去哪裏都可以,若有一天他拋棄了自己,那在這個陌生的國家裏,她真的能好好活下去嗎?
她很迷茫。
聶卿懷抱住她,“花好,相信我,大齊才是你的歸宿。”
那你的呢?你的歸宿在哪裏?
花好縮在他懷裏,沒有再開口說話。
接下來的兩天聶卿似乎有意補償她,除了睡眠時間一直寸步不離的陪著她,花好的心情也稍微好轉了一些。
離狩獵結束還剩三天時,聶卿又受到拓跋豐的邀請一起出去打獵了,小翠兒不知去了哪裏,營帳裏就又隻剩下了花好一人。
“縣主,小生可以進來嗎?”清朗的男聲在帳簾外響起,帶著微微的笑意。
謝春風?
花好皺了皺眉,這人原來也在獵場嗎?看來這個謝春風交友確實廣闊,連大齊的皇獵都能進來。
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物,確認沒什麽不雅之處後,才回道:“謝公子請進。”
謝春風依舊笑得令人如沐春風,他撩開簾子走了進來,先十分恭敬的對她行了一禮,道:“見過縣主,小生可有打擾縣主休息?”
“謝公子不必多禮,我沒什麽事,也就看看醫書而已。”花好客套的回答,指了指不遠處的圈椅,又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謝公子請坐吧,不知謝公子怎會在獵場?”
謝春風笑著接過她遞來的茶,“小生家族與大齊的洪家是世交,這一次小生到瑞京便住的是鴻臚寺少卿洪大人家裏,這次狩獵便也帶著小生來了。”
花好點點頭,不得不佩服這人的八麵玲瓏,走哪哪都有他的故交好友。
“謝公子找我有事嗎?”
謝春風聞言神情微僵,眼神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十分苦惱的開口道:“小生僭越,不知可否問問縣主與聶公子的關係?”
花好怔了一下,略有不解:“花好不懂公子的意思。”
“……之前在船上見縣主與聶公子交從甚密,原以為兩位應該互相心儀對方。”他頓了頓,又小心地偷看了花好一眼,才萬分猶豫的繼續道:“但前幾日我在狩獵時又見……又見聶公子與蕭丞相的女兒雅香郡主走在一起,言行之間似乎頗有曖昧,原以為隻是小生想多了,但方才見聶公子他……”
謝春風說到這裏,花好的臉已經煞白一片,連初月時的冬雪都比她暖了幾分,指尖緊緊刻入掌心,摩擦出深刻的疼,她幾乎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他又做了什麽?”
見她如此神情,謝春風滿眼憐惜地長歎了口氣,緩聲道:“他帶著雅香郡主共騎一馬進了林子。”
共騎?又是共騎?
花好隻覺自己的心猶如被人用火鉗夾在放在火上烤著,翻來覆去,疼得她想立刻暈死過去。
她咬著牙,貝齒刺破唇瓣,帶出一道深刻的血線。
“謝公子,可以請你幫花好一個忙嗎?”
謝春風忙點頭,“縣主盡管說,小生自當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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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清澈溪流,同樣的和煦微風,同樣的鳥鳴蟲戲,不同的隻有被聶卿擁在懷裏的細聲安撫的人。
“杏兒,我和她真的隻是朋友,在南梁時她曾幫我許多,我照顧她一點也是應該的,你也不希望我是個背信棄義的男人吧?”聶卿撫著蕭杏兒背上的長發,說著他曾無數次跟花好說過的情話。
一樣的語氣,一樣的神情,讓人為之著迷沉淪的魔障。
蕭杏兒不滿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嬌聲輕斥:“人家就是不喜歡你對除了我以外的女人好。反正我不管,你要麽把花好那賤婢趕走,要麽就幹脆殺了她一了百了!總之我再也不想聽到她和你有關的任何消息。”
“好好好,我把她趕走,我和她劃清界限。”聶卿無奈的輕歎,似乎拿她沒辦法的樣子。
蕭杏兒這才笑逐顏開,在他懷裏蹭了蹭露出滿意的笑,她就不信聶卿會為了一個賤婢委屈她。
兩人相擁,倒影成雙,氣氛如此甜蜜。
卻不知錯亂的樹影之間,有兩雙眼睛正在注視著他們,一雙諷刺嘲弄,一雙悲痛憤怒——正是謝春風和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