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再見鍾素素
跟曹友直見麵後,花好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也解開了一直困擾自己的一些問題,至少也算有收獲。
至於謝春風的身份,她無從考證,但事到如今她已不是從前那個別人說什麽都信的花好,所以她對謝春風的態度依舊不冷不熱,保持著適度的戒備和防範。
“九元令的事能讓我考慮兩天嗎?”回到營帳,花好如此對謝春風說道,其實她覺得謝春風此人有點怪異,若他想要回九元令,方才從聶卿那裏奪回包袱時就可以自行拿走,偏偏還要還回來。
他是想證明自己是個正人君子呢?還是對她抱著其他目的?但她身上還有什麽能讓人覬覦?總不能是她自己吧?
她不由得嗤笑一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自然可以,縣主不必著急,小生等得。”謝春風點點頭,笑得沒有一絲不滿或憤恨。
夜太深,謝春風說完便主動告辭離去,此舉也讓花好鬆了口氣。
她的心太亂,需要獨自一人好好想想,好好療傷。
春寒,風涼如舊,一纖秀身影在黑沉沉的營帳裏獨自坐過了月落日升,若有塵雪,怕是已落了她滿頭白華了吧?
秦又白似乎知曉了她和聶卿鬧翻的事,送來了兩名小宮女,又問了她返回南梁的事,如今花好覺得去哪裏都一樣,在大梁她好歹仍是個有封邑的縣主,便沒繼續考慮,答應秦又白皇獵過後便隨他返回大梁去。
兩名宮女名白芍、紅芙,本是大梁皇帝安排照顧秦又白的人。
白芍性子清冷做事勤快,是個話不多但能辦實事的;紅芙比較跳脫活潑,但手腳利索心思玲瓏,是個話多但能隨機應變的。
這兩人倒是比小翠兒用起來順手許多,也難為秦又白舍得送她。
不過花好其實不在乎這些,她並不是安於享樂的人,哪怕沒人照料起居,她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何況她現在其實誰也不信任,好的,或不好的,在她身邊都是一樣的,不過下人照顧得貼心,她這死水一般的心雖不能動了,好歹身子享受了不少。
這日,花好正讓白芍打了窗簾在營帳裏看外頭的篝火熊熊,夜晚的獵場熱鬧又喧騰,有人大聲歌唱,有人盡情跳舞,但這一切的浮華卻與她無關。
她看他們,看著山水,看著天地,看春日的山花在遠處開得如火如荼,將墨藍色的天際都染成了一片薄紅,一雙眼卻始終是涼薄如雪的。
她麵前的小幾上擺著時令瓜果,精致地白釉花鳥彩紋螭耳盤,美得像藝術品一樣,各種色澤鮮豔的瓜果堆在一起,似乎愈發鮮甜可口了。
白芍正仔細地挑著花好最愛的那幾樣剝皮去殼,然後送到她嘴邊。
花好覺得這種日子也不錯,無腦享樂,自在逍遙。
“縣主,聽說咱們王爺先頭獵了一頭雪瑩狐,剝了皮子派姑姑給您送了過來。”紅芙喜上眉梢地撩了帳簾走了進來。
雪瑩狐是大齊特有的一種野生狐狸,成年的雪瑩狐全身毛皮呈雪白,還泛著點點瑩光,故而稱為雪瑩狐,其皮十分珍貴,深受廣大北齊婦女同誌們的喜愛。
花好剛到大齊時倒是見過裹著雪瑩皮的貴婦或少女,那毛看著確實十分好看又暖和。
雖然相比一張毛,她個人更喜歡活蹦亂跳的小狐狸,但聽紅芙這話,送來的已經是皮了。
“讓姑姑進來吧。”花好淡淡吩咐了一聲,聽不出一絲情感波動。
白芍和紅芙照顧了她兩日,已經有些習慣自家縣主淡然無我、泰山崩於前還能麵不改色的模樣了,紅芙應了聲,朝簾子外的人道:“姑姑請進。”
一名年輕的宮人拖著紅漆托盤走了進來,身姿婉然,婷婷娥娥。
“素素請縣主安。”熟悉的聲音鑽進花好耳裏,躍出一陣微冷的風。
花好還來不及因為這熟悉的聲音和名字做出反應,白芍和紅芙就悄無聲息地軟倒在了地上。
看著麵前揭下麵具露出溫婉笑容的一張臉,花好覺得拓跋洵這皇帝當得實在是相當危險,真是什麽人都能都混進來。
“鍾素素……倒是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你。”花好清清冷冷的開口,沒有一絲動搖。
鍾素素抬頭看著少女。
火光明亮處,她支著手肘靠在躺椅上,一身玄黑豔紅的長裙鋪地,正紅的牡丹在袖擺間徐徐綻放,如行千裏香,如動萬丈水。
帳外的篝火燒得很高,將她的側臉映在火光裏,一角袖擺掩著那水潤豔色的唇,衣袖上精致的繡紋像她唇邊妖嬈出來的陰影,纏繞出一個深沉內斂讓人全然陌生的花好。
鍾素素一瞬有些懵然,“你怎麽……”
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眼前的少女真的是花好嗎?是她認識的那個單純、蠢笨,空有一腔熱忱的花好嗎?
“本縣主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麽?值得麗嬪娘娘如此驚訝?”花好長長的頭發未曾梳起,隻隨意的放在肩頭,從椅榻傷蜿蜒而下,傾瀉了一地墨色,
她唇邊勾起一抹笑,那笑意卻冷得如冰,勾弄出無限的諷意,“哦,不對,你現在已經是麗貴妃了!不過你似乎已葬入了大齊皇陵,怎地今日有空來跟本縣主敘舊?是爬出棺材板出來吸收日月精華的嗎?”
花好的身下是烈烈紅雲,鍾素素卻覺得那是冰雪封凍的裂土,沒有一絲的生機。
花好瞥了她一眼,指了指麵前的椅子:“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兒吧。”
雖然她覺得自己和鍾素素已經無話可說,但顯然人家沒事不會找上自己,沒見人一上來就弄暈了自己的兩個侍女嗎?
鍾素素見花好態度好轉,轉了轉眼珠兒,矮身坐到了她麵前,自顧自說道:“花好,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你應該明白人活著總有一些難言之隱,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她歎了口氣,“我和你相交、相知、相惜,那一些都是我的真心實意,你想想,我在大梁時對你不好嗎?我甚至舍命救過你,那一天在老鎮上我也隻是想拿回一件東西,根本就無心害你……”
“無心害我?”花好仰頭,黑眸冷凝如冰,看著恍然不覺的鍾素素。
“真的,我當時隻是情急之下一時錯手。”
“一時錯手?”花好覺得全身骨頭都在發笑,她撫著額頭,驟然冷笑:“正對著我心髒刺來的匕首,你卻說是一時錯手?鍾素素,你是不是以為那天很黑我就看不清你那匕首究竟衝著什麽方向而來的?”
鍾素素不提那一晚還好,提起那晚她更是怒不可遏,若非那晚發生的事她和聶卿肯定不會那麽快走到一起,她今日也不會痛苦煎熬到失去了對生活的所有渴望。
她猛地抬頭,聲音黯啞,盯著麵前楚楚可憐的一張臉道:“鍾素素,別一直把別人當傻瓜!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就直說,不必跟我繞這種圈子!你不嫌你那張臉讓人惡心,我還怕你髒了我這新營帳!”
“你!”鍾素素沒想到自己也有被人罵得說不出話來的一天,更重要的是這人還是她一直看不上眼的花好。
她壓了壓胸口的火氣,眼角含淚,抬著自己荷瓣一樣小巧精致的臉龐,以一種眷念溫柔的語氣道:“花好,難道我們就不能像從前那般嗎?你看,若我想要傷害你,你早已跟她們一樣悄無聲息躺在地上了?我是真心想要和你重歸於好的。”
她語氣裏的委屈惆悵,仿佛錯的是花好,是花好傷了她的心一般。
“鍾素素,”花好從榻上站起身,露出一個冷到骨頭裏的笑,“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到了如今,還想要這麽矯揉造作的樣子來蒙蔽她!到了如今,還說什麽重歸於好?
“你是想要九元令還是沈河的元帥大印?”花好突然從身上摸出最近一直隨身攜帶的兩件東西,左手大印右手令牌,直勾勾地看著麵色微變的鍾素素。
她黑玉般的柔亮黑發潑在後背,一身重彩華裙似染上了一片黑霧,讓她整個人都帶著一層薄冷的殺意。
鍾素素這時已經確信花好不會再信任她了,原先還想著騙取她的信任,利用她來調動沈河舊部歸順自己手下,現在看來事情是行不通了。
既如此,那便先奪了令牌和大印再說,至於花好……多得是方法再弄出一個‘花好’來。
電光石火的瞬間,鍾素素已考慮好的後路,她迅速抽出暗藏在袖中的匕首,飛身就朝著花好直撲而去。
花好拿出東西自然不是在跟鍾素素置氣,吃了那麽多次虧她怎麽也得有所準備,她在鍾素素動作的瞬間也同時把令牌和大印分別往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擲去,自己則長袖一扇,袖口裏便灑出了一堆白白的粉末。
這些粉末,乃是她最近閑來無事,新研製出的一種藥粉,名為招蜂引蝶,作用如其名。
——且看鍾素素她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