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從發現丈夫在外麵有別的女人後,方雪的精神狀態就一直不好,女人將所有的期盼都寄托在秦珩身上,溺水之人一般抓著浮木不肯鬆手。
秦珩過去的時候,正好撞見方雪的心理醫生從樓上下來。
陳醫生朝秦珩頷首:“秦先生。”
秦珩踱步過去:“陳醫生,我母親怎麽樣了?”
方雪還在樓上,陳醫生扶著細邊黑框眼鏡皺眉,低著聲音對秦珩道:“不是很好,我聽張媽夫人已經連著失眠一周了,飯量也少了許多。”
“下午我讓助理重新送藥過來,都是些助眠的藥物。隻不過是藥三分毒,還是不能多吃。”
陳醫生又將方雪的近況告知秦珩,最後又意有所指:“夫人的情緒不是很穩定,你和她聊時多注意一點。”
陳醫生是秦家的家庭醫生,自然對方雪的狀況有所耳聞。秦父對方雪置之不理,女人所有的事都壓在秦珩身上。
見秦珩攏緊雙眉,陳醫生抬手,在秦珩肩膀上輕拍了拍安撫:“我知道你辛苦。”
“不過有空的話還是多回家來陪陪你母親,她她還是愛你的。”
秦珩不語。
方雪自然是愛他的,隻不過這份愛已經沉重到變了形,幾乎壓得秦珩喘不過氣。
話間,方雪已經從樓上下來,還不到五十歲,女人卻是骨瘦如柴,麵色白得嚇人。
秦珩抬頭的時候,正好看見方雪凹下去的眼窩,他無奈垂眸。果然如陳醫生所,方雪的狀態並不是很好。
陳醫生還有事,先行離了去。
秦珩斂去眼底的異樣,走過去扶著母親坐下,“媽。”
他從傭人手上接過茶杯,遞到母親麵前,溫聲:“這是你喜歡的西湖龍井,嚐嚐,喜歡的話我讓人再送過來一些。”
剛泡好的西湖龍井還冒著熱氣,氤氳水汽瞬間模糊了秦珩鼻梁上的眼睛片。
“阿辭,”方雪接過茶杯,垂首啜了一口,順勢在秦珩手背上輕拍了幾下,女人眉眼難得掠過一絲愉色,“我昨和蔣太太通過電話了,桐她很喜歡你。”
秦珩怔了下。
方雪仿若未覺,她抬手喚來傭人:“我聽蔣太太,桐喜歡聽音樂劇。”
傭人很快將門票送來。
方雪輕聲道:“剛好有人送了我兩張門票,元旦那晚上你們一起去吧,正好可以一起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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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暖陽並不常見,細碎陽光透過樹梢灑落下來,林蔭路上落滿金光。有暖陽穿過玻璃窗子,正好落在女孩腳邊。
木質地板上,沈知歲踩著音樂聲,正對著鏡子練習跳躍的動作。
薛青從舞蹈房的窗子經過時,正好看見女孩對著鏡子一遍遍糾正動作。
《破繭》是她們跨年晚會上的表演曲目,沈知歲跳的是伴舞的部分。伴舞的動作要求並不多,然而沈知歲卻練得認真,不厭其煩跳了一遍又一遍。
鏡中的女孩雖然青澀,卻莫名多了幾分堅韌和隱忍,這是薛青身上沒有的。
薛青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膝蓋,目光黯淡。
腳尖點地,沈知歲一個跳躍轉身後,猛地卻在鏡子中瞧見屋外的薛青。她驚呼一聲,立馬收了動作跑過去,將門拉了開。
女孩眉眼間還沁著薄汗,沈知歲隨意抹了過去,她仰起頭看向薛青,話還喘著氣:“學姐,你是落了什麽東西嗎?”
“不是,”薛青搖頭,“我就是路過而已,你呢,怎麽還不回去?”
沈知歲:“我晚上沒課,再練習幾遍就回去了。”
薛青:“你把剛才練習的再跳一遍,我幫你看看。”
沈知歲乖巧點頭:“好。”
沒有伴奏,女孩心裏數著節拍,踩著旋律緩緩起了舞,薛青的視線隨著沈知歲的身影移動。
屋裏光線漸暗。
一舞跳完,沈知歲額角的薄汗又多了一層。她氣喘籲籲抬起頭,見薛青直直盯著自己,沈知歲忐忑轉身。
“學姐,是是我跳得不好嗎?”
“沒有,已經很好了。”薛青莞爾,輕拍了下她肩膀安撫,又往後退開幾步,她聲音平靜,“歲歲,你跳一下我的那部分試試。”
沈知歲順從應了一聲好,再一抬頭自己都怔住,女孩瞳孔緊了緊,整個人呆愣在原地:“學,學姐”
薛青是領舞。
她自己不安,薛青倒是一臉的平靜,她輕笑安撫:“隻是讓你試試看,別想太多。我的動作你能記住嗎?要不要我再跳一遍給你看看?”
“不用不用。”沈知歲搖頭,她見過薛青排練,大致的動作都記住了。
這一次多了伴奏。
沒有華麗奢靡的演出服,女孩纖細柔軟身姿如同蠶繭一般,躬身跪坐在地上。
從破繭到成蝶,玻璃鏡中的女孩緩緩從木質地板上跳躍而起,束在背後的長發隨著動作晃動。
音樂聲漸入高潮,沈知歲踩著激烈鼓聲旋轉,羽化成蝶,音樂聲又趨於平緩,最後一切化為平靜。
蠶繭終於成蝶,隨著最後一聲鼓聲落下,沈知歲終於結束了表演。
薛青看得入了神。
沈知歲的表現,比她預想的好上數十倍。
比起之前那次,沈知歲這次越發不安,女孩怯怯抬起頭,惴惴望著薛青。
“怎麽這樣看著我?”薛青終於回神,須臾,她終於猶豫出聲,“歲歲,你是不是之前練習過?”
沈知歲耳尖泛紅:“我我原本想準備跳給別人看的。”
薛青“啊”了一聲,揶揄:“男朋友?”
沈知歲低眉垂眸:“是一個喜歡了很久的人。”
“怪不得。”薛青戲謔,又踮起腳做了幾個示範動作:“你跳得不錯,但是剛才這幾個舞步你跳錯了,你注意看一下,應該是這樣的”
沈知歲認真學習。
薛青側身看她:“懂了嗎?”
沈知歲點了點頭,又被薛青壓著重新跳了幾遍。
直到色完全變黑,薛青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行了,明開始你就照這個練習。”
“——學姐!”剛收拾完書包的沈知歲愕然睜大眼,她搖頭如波浪鼓,“我不行的。”
她跳舞不過是興趣所致。
“別急著拒絕我。”薛青無奈搖頭,“你回去再好好考慮一下。”
“而且明年正好是我們學校建校二十周年,學校那邊也想借這次跨年晚會做宣傳視頻,聽到時衛視那邊的人也會過來,全程直播,你要是有機會上台的話,親朋好友都能看見”
“學姐,”沈知歲一直垂著的腦袋終於抬起,她目光灼灼,“你剛才什麽?”
薛青怔怔:“我這次的機會難得。”
沈知歲搖頭:“不是,上一句。”
“你是想問直播的事?確實是這樣的,聽已經聯係好了電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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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舞蹈房出來的時候,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沈知歲有點心不在焉。
臨近期末考,圖書館早就人滿為患。沈知歲在裏麵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悻悻抱著書離開。
剛想著回宿舍複習時,卻突然接到了室友的電話,沈知歲過去的時候,室友正好抱著手機大哭,啤酒散亂了一地。
通話早就結束,包間隻有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夾雜著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沈知歲過去扶著室友起身,卻被拉得同時摔在地上,室友迷糊著睜開眼,臉上精致的妝容早就糊成一片。
看見沈知歲時,室友先是愣了下,隨後又一聲哀嚎,將沈知歲勒得差點喘不過氣。
“歲歲,我我分手了!”室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他怎麽可以不要我嗚嗚嗚”
“我上周還去找了老師,想申請明年去E國做交換生,這樣就可以離他近一點。”
“可是可是今早上他就和我提了分手。”室友還在大哭。
沈知歲無法,隻能先將人從地上拉起來,又遞了紙巾過去。
“高中時被我媽發現我們都沒有分手,高考結束時,他去了E國留學,我留在北城。我們好的,等我大三了,就申請去那邊讀書的。”
“但是他剛和我,我們如果堅持在一起,我會很累,他也會很累。”
沈知歲目光一暗,她知道室友家裏條件一般,支持不了她出國留學,所以從大一開始,室友就一直兼職攢錢,學習也不敢落下,怕績點不好被人刷下去。
“歲歲,”室友抱著她胳膊,女孩還在啜泣,“是不是隻有門當戶對,才能走到最後啊。”
“我明明都這麽努力了,還是追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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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珩過去接人時,沈知歲已經喝得酩酊大醉,連路都走不穩。昏暗路燈下,沈知歲和室友勾肩搭背,搖頭晃腦的不知道在些什麽。
秦珩讓人送了室友回學校,自己將沈知歲帶回公寓。
“怎麽喝這麽多?”
秦珩皺眉,沁涼手背貼上女孩滾燙雙頰,接了助理遞過來的毛巾幫女孩擦臉,又扶著人起身。
沈知歲喝醉不哭也不鬧,隻是氤氳著雙眸,目光一瞬不瞬盯著秦珩。女孩纖長睫毛輕顫泛著水光,像是受了極大委屈,時不時還帶了幾聲啜泣。
秦珩好笑,放軟了聲音:“這是解酒茶,你喝一點再睡好不好?”
他溫聲哄著人,擔憂明一早起來沈知歲宿醉頭痛,一個恍惚卻猛地被女孩抱了個滿懷。
秦珩愣住。
沈知歲額頭直直撞上秦珩肩膀,纖細手臂緊緊環住秦珩腰身,她聲音悶悶。
“她們都,兩個人差距太大,是不可能走到最後的。”
月光從玻璃窗灑落進來,照亮了半個房間。
沈知歲從秦珩懷裏仰起頭,眼瞼下的睫毛隨著女孩動作緩慢動了動。
“如果是別人,那就算了。”
女孩揚起一張笑臉,光影柔和了她的輪廓。
“可如果那個人是阿辭,我還是想試試。”
“阿辭,你等等我,等我追上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