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那公平……是相對的,還是絕對的?”
沒有人回答,耳邊隻有風聲凜冽。
有那麽一刻,沈知歲是真的放棄了。
在壯漢捂著自己口鼻,拚命將自己往車上拽,咧嘴著蹩腳的謊言:“孩子不懂事,就會亂跑。”
在圍觀群眾對她的掙紮求救視若無睹。
以及最後父母淡漠的麵容。
沈知歲知道,她一直都是多餘的,也是最差勁的一個。
不然怎麽沒人喜歡她呢。
風在咆哮,指甲嵌入金屬車門,手指鬆下去的最後一刻……
卻莫名看見少年從花叢中鑽出,隨手拽了一個高大男子往沈知歲的方向跑去,他聲音在風中回響:“爸!妹妹就是被他們帶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虛,還是少年拽著的那個花臂猛漢太過凶神惡煞,扯著沈知歲的壯漢陡然一驚,慌不擇路將她甩在地上,拉上車門揚長而去。
……
耳邊呼嘯風聲停歇,下墜的電梯終於靜止,所有的一切都歸於平靜。
隻有手臂上青紫紅腫昭示著方才發生的一幕。
少年半蹲在沈知歲腳邊,聲道:“你,你沒事吧?”
他又道,“你爸爸媽媽呢?”
沈知歲白著臉沒話。
一邊的花臂猛漢終於反應過來,單手將少年拎起,差點一巴掌往少年後腦勺呼出:“屁孩!亂喊什麽,老子清白都被你毀了!”
話雖如此,花臂男還是微俯身,看著沈知歲,用他自以為溫柔的語氣道:“你這個女娃娃……沒什麽事吧?”
……
右手臂被扯得脫了臼,少年跑上跑下想要幫忙去找沈知歲的父母,卻驀地被女孩拉住:“不用了。”
她聲音有些沙啞,沈知歲微扯了扯嘴角,低垂下頭,睫毛輕顫:“他們沒空管我的。”
如果沒猜錯,此時此刻,她母親應該在沈知安病房,而她的父親應該是在去接堂姐放學的路上,盡職盡職扮演著一個好叔叔的角色。
沒有人會想起她,父母隻會覺得她是個累贅。
少年皺了皺眉,到底還是不放心,陪著沈知歲在台階坐下。
聽著沈知歲的言論,少年不置可否,嘁了一聲:“你怎麽會是多餘的呢?”
他下巴微支,擰著眉想了半晌,目光忽的落在前方從樹間落下的一束陽光,肉眼可見塵埃在空中飛揚。
“你看那個……丁達爾效應!”
瞥見沈知歲茫然的目光,少年緩慢眨了眨眼,盡量用最簡單的語言解釋。
“在光的傳播過程中,由於真溶液粒子半徑一般不超過1n,膠體粒子介於溶液中溶質粒子和濁液粒子之間,於可見光波長。
因此,當可見光透過膠體時會產生明顯的散射作用,丁達爾效應就是光的散射現象。”
“煙塵是膠體,空氣是分散係,塵埃是分散質。”
“往大一點來,這些塵埃的主要來源之一是宇宙塵埃,每一時都會有約一噸重的宇宙塵埃進入地球,而僅一片以每時10萬公裏的速度繞太陽旋轉的塵埃雲每年就會給地球帶來000萬公斤的塵埃。”
“同時,宇宙塵埃也是宇宙中瑰麗星雲的主要組成成分之一。”
“宇宙浩渺,到塵埃大到恒星,不會有任何一個物質是多餘的。”
“比如大質量的恒星演化到晚期,會發生超新星爆發,留下的殘骸有可能成為氣泡星雲。”
“……”
“我不想做宇航員,我隻想彈鋼琴。
我以後會成為一名出色的鋼琴家,在漢諾丁殿堂辦自己的獨奏會。”
……
沈父在醫院通知下很快趕了過來。
分別之際,沈知歲隻聽見少年母親溫和的聲音,蘊著笑意:“阿辭,你又在些人聽不懂的話啦?”
少年氣呼呼回了一句:“我哪有!”
沈知歲怔怔地望著少年被母親牽著離開,須臾又看見少年原路跑了回來,將被壓得皺巴巴的鳶尾花塞到沈知歲手上。
他有點懊惱癟著嘴:“好像被我壓扁了。”
“鳶尾花的屬名iris為希臘語中的彩虹之意。”
罷又揚起腦袋朝沈知歲笑道。
“我把我的彩虹送給你啦!”
沈知歲沒見過彩虹,卻隻記得彼時少年的眼睛很亮,細碎光影落在少年纖長睫毛上,那雙茶色眼瞳揣著星星,眉眼彎彎望著她。
她的阿辭,眼裏有光。
……
滴答……
有水聲斂去了所有的記憶,沈知歲緩緩睜開眼,入目卻是一支藍色鳶尾,張揚著坐落在陽光下。
沈知歲怔了怔,目光有片刻的呆滯。
恰好管家敲門進來,瞅見沈知歲盯著鳶尾看,揚著笑臉道。
“那是先生一大早去花房采摘過來的,是姐喜歡。”
“花房昨晚溫控係統出了問題,先生找了人過來弄了大半夜才妥當,我還是第一次見先生那麽緊張。”
“先生還了,等開春,就能每都送姐花了。”
管家好像很高興,了很多,都是有關秦珩的:“先生從都是一個人,也還好這兩年有姐陪著。”
沈知歲沒吭聲,隻是跟著附和點頭。
“姐昨睡了大半,晚飯也沒吃,先生讓人熬了南瓜米粥,好消化。”
管家又。
“姐要現在吃嗎,我讓他們送上來。”
沈知歲撚著花瓣,慢慢垂下眼,回了個好字。
鳶尾確實如管家所,開得極好,上麵還墜著露水。
然而她卻還是喜歡那一朵被壓扁了的、皺巴巴的鳶尾。
“哦對了,先生還讓我告訴姐,昨那件事已經交給警方處理了,那女孩也被家人領了回去,已經安全了,讓姐不用擔心。”
沈知歲呼吸一滯,須臾才回了神,慢慢道:“那就好。”
……
用了飯,傭人將一個快遞送了上樓。
是之前路行遠畫的那幅星雲數字油畫,沈知歲讓人裝裱了送過來。
潑了水的地方看不出原先的模樣,沈知歲不知道路行遠原先畫的是不是真的是蟹狀星雲。
蟹狀星雲也是源於超新星爆發的殘骸。
她拿著油畫端詳半看不出結果,也分辨不出畫的原樣。
倒是有了一個新的發現,油畫右下角還有一個的縮寫:y。
那時沈知歲還以為是路行遠的名字縮寫,現在想想,也有可能是星雲。
還挺巧的。
沈知歲想著。
她還記得阿辭喜歡蟹狀星雲還有一個原因,因為蟹狀星雲位於金牛座,不知道路行遠是不是也是金牛座。
……
沈知歲請了一的假,第二去工作室的時候,卻莫名看見白時微紅著眼從鍾豔梅的辦公室跑出來,連她站在門邊都看不到,直接越過她跑下樓。
沈知歲愣了下,再一抬頭卻看見鍾豔梅的助理從辦公室走出,朝她招手:“歲歲,鍾老師找你。”
沈知歲應了一聲,沒來得及去找白時微,忙推門進去。
鍾豔梅看著麵色很差,沈知歲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生氣。
“鍾老師,你找我。”
鍾豔梅看見她,麵色終於緩和了不少:“下個月A大和英國有交換生的活動,你知道嗎?”
沈知歲點了點頭。
“有什麽想法嗎?”
鍾豔梅問。
沈知歲遲疑了下,狐疑叫了一聲:“……鍾老師?”
鍾豔梅將一張表格推了過來,她雙手支著下巴,緩緩開口道:“我們舞蹈團那個時間剛好在英國有培訓課程,你如果有意向的話可以先報名。”
“這是報名表,下周一交給我就行,機票還有酒店住宿的費用舞蹈團可以報銷,其他的需要自己負責。”
沈知歲一目十行下來,瞅見項目的名字,隻覺得眼熟,少頃驚呼出聲:“鍾老師,這個不是白師姐……”
那本來是白時微的名額,沈知歲還聽對方提起過對英國的憧憬。
現在怎麽會……
她緩緩睜大了眼,眸底溢滿詫異。
鍾豔梅卻沒看她,隻是抬手讓助理送了沈知歲出門,又恨鐵不成鋼補上一句:“機會是她自己放棄的。”
沈知歲垂眼蹙眉,片刻才道:“那我……再想想吧。”
……
接下來三,白時微都沒有在工作室出現過,連儲物櫃的東西都不見。
鍾豔梅對外隻白時微身體不適,暫時休息一段時間,然而沈知歲找了對方幾次,對方都沒有接電話,連微信也沒有回複。
正好秦珩今晚上臨時有工作不能過來,沈知歲拒絕了司機的接送,一個人沿著之前給白時微寄快件的地址找了過去。
地方並不好走,沈知歲差不多繞了大半個城市。
從地鐵下來的時候,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街邊路燈依次亮了起來,整個城市亮如白晝。
沈知歲垂首看著手機自帶的地圖,又抬頭看著路標,正擰眉愁苦著要往哪個方向走時,倏然卻瞥見前邊餐廳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珩坐在靠窗的位置,言笑晏晏和對麵的女人著什麽,那一雙茶色眼瞳蘊滿笑意。
淺灰色襯衫往上卷了兩卷,露出一截白皙手臂。
沈知歲對那件襯衫很熟悉,那是早上秦珩讓她挑的。
她倏然想起前幾管家的話,忽然覺得好笑。
陪在秦珩身邊的人會有很多,但絕對不會是她沈知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