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秦珩拒絕了。
那是他和沈知歲的房子,秦珩想讓沈知歲第一個看見。
他找了個合理的借口委婉拒絕:“那邊還沒收拾好。”
方雪沒異議,點點頭道了一聲那以後再去。
倒是身後的貝爾失望垂下頭,她早就聽聞秦珩對那所房子做了大改動,心下蠢蠢欲動想要看看房子被改成啥樣。
陳醫生也跟著過來,有相識的醫生在身側,秦珩明顯放鬆不少。
恰好公爵夫人約了他見麵,想要相談房子餘下的事宜。
秦珩和母親了一聲後就出門了。
英國難得有了太陽,晴空萬裏,日光炙烤著草地,氣出奇的好。
不同於北城的高樓大廈,這邊大多以洋樓為主,紅白相接的牆瓦,歐式風格顯著。
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一段距離,秦珩拒絕了司機的接送,一個人慢悠悠在街上亂逛。
途中也經過那個眼熟的院子,站在柵欄邊還能聽見裏邊傳來一個女人的驚呼聲。
“格莉婭,你在做什麽!”
陌生的口音陌生的名字,秦珩搖搖頭轉身走,暗笑自己多心。
城鎮生活簡單,路兩邊擺攤的藝人不少。
秦珩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老人摸著大胡渣,嘴邊咬著筆,正對著畫板描摹著什麽。
眼睛所落之處是溫泉底下,那邊正好挨著一對情侶,腳邊還有好幾隻巡著飼料而來的鴿子。
湊過去一看才發現老人的模特都是情侶,沒有一張是單人照。
老人畫工精湛,寥寥幾筆就人物就已經躍然紙上。
收筆時發現秦珩還在一邊,老人朝他一揚眉,摻著當地口音朝他擺擺手,明顯是在趕客。
“我隻給情侶畫畫,不接單人稿。”
語氣傲慢。
秦珩還是第一次遭到這樣的嫌棄,他微一抬眸,淺薄日光落在那雙茶色眼瞳中,睫毛相碰間撞出些許笑意。
秦珩勾了勾唇角,道:“那你明還在這裏嗎?”
他才想來自己手機連一張和沈知歲的合照都沒有。
太不像情侶了。
老人每這個時間都會在溫泉這邊,秦珩得了肯定的答複,終於心滿意足離開了。
……
今的街道好像格外熱鬧。
正如房東太太所,哈裏斯最近閑得發慌,隔三差五就往路家跑。
和路行遠相熟後,他也習慣了對方不話的狀態,很多時候都是他和沈知歲在對話。
這恰好鎮上的劇院有活動,哈裏斯閑著無聊,招呼著路行遠和沈知歲一同過去。
檢票的隊伍有點慢,哈裏斯習慣性搗騰著手機,登了自己的社交賬號上去。
他原先發布的視頻一直上傳不了,不過有粉絲眼疾手快錄了屏,正好抓到路行遠彈琴那一段。
底下的評論已經被星雲三個字所淹沒。
“嘿我的粉絲怎麽都爬牆了!”
哈裏斯佯裝憤怒將手機遞給路行遠看,氣呼呼嘟著嘴抱怨:“果然女人都是善變的!之前還一直喊我老公老公的!”
倏地聽見自己的琴聲,路行遠陡然一驚,湊過去看見視頻隻拍到自己半邊身子,看不清全貌,路行遠又暗暗鬆了口氣。
應該不會有人認出自己的。
想了想又覺得好笑,都過去這麽久了,大概沒人認出自己了吧。
路行遠低垂著眸子,一雙茶色眼瞳清淺無波。
哈裏斯大大咧咧的沒發覺,倒是沈知歲先發現路行遠的異樣,找了話題岔開。
“阿辭,你也喜歡《夜光曲》嗎?”
《夜光曲》是那兩人同時挑的曲目,當時還沒覺得,現在卻隻覺得太過巧合了點。
沈知歲低頭點開一個助眠app,又將耳機遞了過去,她輕聲道:“這裏邊我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首了。”
曲子舒緩溫和,沈知歲一直沒將app卸載也是應該這個緣故。
她總覺得別的演奏者彈不出這個感覺。
沈知歲動作很快,路行遠隻是眼角瞅到app的名字,他瞳孔震動了下,忽的按住了沈知歲的手背。
“……阿辭?”
沈知歲好奇抬起頭,停下動作。
卻見路行遠突然在便利貼上寫下幾個字。
這次輪到沈知歲瞪大眼,她還以為路行遠也是用的這個app。
對方卻隻是抿了抿唇角,有筆尖沙沙聲響從手下傳出。
“這是我很久之前彈的。”
那是他第一次接的商稿,所以路行遠印象比較深刻,而且那時……幫忙牽線搭橋的還是他那個老師。
心底某處突然被人翻卷起來,路行遠還沒從回憶中抽出身,就聽見前邊的哈裏斯突然一個驚呼。
他們已經快排到檢票處,寬敞的過道正豎著一個人形海報,正好是方才心底想的那人。
閻炎那張熟悉麵孔忽的闖入自己視野,路行遠心跳慢了半拍,他直直盯著前方,耳機都忘記從沈知歲手心接過。
哈裏斯渾然不覺地著閻炎要過來這邊公益巡演的事。
熟悉的名字一次次從哈裏斯口中蹦出,路行遠身子晃了一晃,單薄的白襯衫被薄汗打濕,緊緊貼在後背。
日光灑落下來,男孩瘦削的麵容白得刺眼。
暖融光線灑落在肩上,路行遠卻隻覺得渾身冰冷,好像整個身子都浸泡在冷水裏邊,水蔓延到頭頂之上。
呼吸被掠奪。
哈裏斯還在自顧自著高興,沈知歲突然出聲打斷。
她麵色有點為難:“哈裏斯,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
沿著鎮逛了一圈,秦珩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又照著剛才司機告訴的路線一路找過去。
怕秦珩初來乍到不認路,公爵夫人約的地方也是在別墅裏邊,就在後山那邊。
秦珩沒謊,房子確實還沒整修完善,還差一點點收尾,不過總體的裝潢已經弄好了。
別墅外牆是少女粉色,原先帶有明顯哥特風格的火焰曲線都被秦珩改了去,房子總體的裝修還是偏向洛可可式。
想著沈知歲喜歡跳舞,秦珩又將主臥的衣帽間改了下,重新給沈知歲弄了舞蹈房。
設計師聽是夫妻準備住的,還好心問了句要不要順便將客臥改成嬰兒房。
秦珩被這個問題愣了下,他從沒考慮過孩子這個問題。
思忖半還是沒有得出結果。
秦珩不是很喜歡孩子,但如果是沈知歲,她應該會很喜歡吧。
秦珩猶豫了半,最後沒答應也沒拒絕,隻是讓設計師多留出一間房空著。
有備無患。
別墅有專門的管家看顧,知道秦珩要過來,早就準備妥當了。
秦珩還是第一次過來這邊,房子和視頻中所見的差不多,中庭被門廊包圍著,煙粉色大理石石柱上還鐫刻著花鳥圖案。
這邊是會客的地方,公爵夫人也剛好到來。
女人一襲深綠色長裙,裙邊是鏤空蕾絲的設計,裙擺上點綴細碎的水滴珍珠。
看見秦珩獨自過來,公爵夫人稍一詫異,問起了沈知歲的情況。
她之前就聽助理秦珩買房子是準備送給未來的妻子的,自當以為今見到的會是兩個人。
“她還不知道。”
有傭人端了錫蘭紅茶的抹茶曲奇上來,秦珩眼角帶笑:“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婚房嗎?”
公爵夫人驚詫,隨即勾唇道,“她一定會很喜歡的。”
“你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公爵夫人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咬著漢語發音聽著很是奇怪。
她不好意思彎了下眉眼,朝秦珩伸出手:“祝您和夫人百年好合。”
秦珩謝過。
兩人的談話進展得十分順利,知道沈知歲偏愛鳶尾,秦珩也有意在後花園多弄出一個溫室。
公爵夫人唇角的笑意漸深,順便也將自己的經驗分享過去。
花園連著後山,公爵夫人指著其中一徑道:“你可以從這邊過去,近一點,從這裏可以直接到後山。”
她又彎起眼角:“現在正好是鳶尾的花期,您如果喜歡的話,也可以送給夫人。”
秦珩被公爵夫人對沈知歲的稱呼所取悅。
送了公爵夫人出門後,他又折返回去,沿著剛才的徑過去。
黃昏的餘暉落了滿地,徑上鋪著細碎鵝卵石,踩上去並不是很舒服,然而秦珩心情卻出乎意料的好。
想著今還沒有給沈知歲發郵件,秦腳步慢了幾許,手指靈活在鍵盤上敲打。
他已經習慣了每給沈知歲發日記。
日落西山,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安靜得過分。
感官在這時變得極為敏感,秦珩甚至覺得自己還能聽見風拂過花叢的聲音。
他突然記起一件事。
沈知歲其實很迷糊,喜歡鳶尾的是她自己,然而有一次秦珩卻聽見她問自己。
“阿辭,你不是最喜歡鳶尾的嗎?”
渙散的雙眸看著快哭了,好像受了大委屈一般。
那時沈知歲喝醉了,手裏還攥著一株幹枯鳶尾,也不知道從哪折來的。
最後還是聽見秦珩親口承認喜歡,女孩才肯罷休。
執著得讓人害怕。
想到沈知歲,秦珩又笑了下,垂首繼續編輯著郵件。
他向來不喜花的。
拇指快要按下發送鍵時,秦珩忽的聽見了一個笑聲,他差點以為自己幻聽。
那笑聲像是黏糊糊的水怪,觸角從四麵八方伸了過來,黑暗籠住了視線。
喉嚨在這一刻被扼住。
秦珩恍惚抬起頭。
下一秒瞳孔猛地震動了下。
秦珩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那一雙尋覓多時的茶色眼瞳就在自己前方,再往上是清秀眉眼。
男孩坐在輪椅上,溫潤臉上掛著淺淺笑意。
沈知歲正伏於那人膝上,長長頭發掩住了後背漂亮精致的蝴蝶骨。
笑聲繾綣之間。
女孩微仰著頭,笑靨如花,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旖旎,如落英拂過湖麵。
他聽見她。
“……阿辭,你最喜歡的鳶尾花開了,我給你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