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應許之物(十三)
黑暗的室內此時安靜的落針可聞,葉柳園和彌厄爾相對坐在床上,莫名有種對峙的氣氛。
眼睛習慣夜色後,接著窗外的月光,葉柳園才發現彌厄爾轉眼之間,已經長成一個大人了。
白化病讓他看起來蒼白脆弱,但實際上寬肩窄腰,身上全是流暢緊實的肌肉。葉柳園不清楚他晚上做了什麽,也許彌厄爾晚上有去練習騎射。
白日裏必須躲避陽光的他,在黑夜裏默默地成長著,這改變是一點一滴累積而成的,是潛移默化的。
因此唯有當葉柳園用一種看待陌生人的目光去審視彌厄爾,才發現當年那個瘦弱可憐的孩子已經成為一個成熟的男人了。
“你為什麽在我的房間?你在幹什麽?”葉柳園見他不回答,再次問道。
彌厄爾沒有回答,反而問道:“您是真的想要得到聖物嗎?”
“什麽?”葉柳園愣了愣,不明白彌厄爾為什麽忽然提到聖物。
“回答我,我想聽你回答我。”
“是的,我必須找回聖物。我是亞倫家的繼承人,是主的虔誠信徒,我會終我餘生去尋找它。”
這些話不過是托詞罷了,葉柳園歎了口氣,他是真的想要聖物,但是因為係統,而不是因為這些。
“好,你會得償隨緣的。”彌厄爾他執起葉柳園的一隻手,將他的指尖壓在自己的唇上,他道:“隻要是你的想的,都將得償所願。”
顫動的唇貼在他的指尖上,隨後沿著指尖向下吻上他的手背、手腕和露在外麵的小臂。
葉柳園一驚,用力抽回手。然而沒等他有什麽反應,彌厄爾就像蟄伏許久的白豹一般猛地撲上來。用他的唇碾過葉柳園的唇,齒列相撞,血的腥味彌散在顛倒混亂的舌間。
葉柳園被毫無章法又凶狠的吻搞了個七葷八素,彌厄爾雙手壓著他的後腦,十指穿插進他金色的發中,強迫他接受這個壓抑了太久太久的吻。
直到兩個人都氣喘籲籲,彌厄爾才放開葉柳園。
“夠了。”見他還有貼過來的架勢,葉柳園趕緊製止,並道:“彌厄爾,你到底什麽意思?”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彌厄爾認真道:“你的血,你的肉,你的身體,你布施給我一切。”
“以諾。”這是彌厄爾第一次叫葉柳園的本名,他道:“你還記得我曾問過你,如我所求的不是永樂、永善、永生呢?主也會應許我得到嗎?”
“你回答我,如果是本應該有的,本屬於你的,本應得到的,主自然會應諾予我。”
“我所求的,是你。”彌厄爾道:“你本應是我的,本便是屬於我的,本是我應得的。以諾,是你自己走向我了,所以你是我的。”
彌厄爾貼到葉柳園麵前,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他道:“以諾,你是神予我的應許之物,藉由你的手,我才能通向永樂、永善、永生的天堂。”
所以合著是他胡說八道的理論,才給了彌厄爾這樣錯誤的認知嗎?
葉柳園有些頭疼,五年了,五年來彌厄爾克製得太好,他居然沒有發現彌厄爾這種想法。
其實是他不對,他救了彌厄爾。在彌厄爾心中他就等同於救贖,有了特殊的地位,他還說了那些話。
“彌厄爾,聽著。”月光打在葉柳園身上,他金色的發柔軟地散在臉側,身上隻穿了一件絲綢單衣,他說:“今晚的事,我就當沒有發生過。沒有任何人會是屬於其他人的,放下這種想法吧。”
“我愛你。”彌厄爾看著葉柳園,“可我愛你,以諾,我愛你。”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瞬間,葉柳園覺得彌厄爾脆弱極了。痛苦、壓抑、掙紮,在脆弱蒼白的皮膚下混攪在一起,鮮血淋漓地說出這三個字。
彌厄爾也不清楚他為什麽脫口而出這些話,他此時微有些顫抖,一種強烈的、壓抑至極的哭泣的衝動在他胸膛內橫衝直撞,讓他眼眶泛紅。
他不知道他為何今晚要說這些,但他清楚,他是害怕明天天亮之後,就來不及告訴葉柳園他愛他了。
有些事錯過了,就永遠再也沒有了機會。
他不怕葉柳園怎麽想,他隻怕來不及告訴葉柳園,他是愛著他的。
葉柳園沉默了,不知道為什麽,眼眶發紅的彌厄爾讓葉柳園想起了宋會慈。他偶爾也會想起他,想宋會慈在他離開後,會不會哭,會不會難過。
葉柳園原以為他會難過,但不會哭泣。他們之間,說的冷漠些是模特與畫家的關係,說的文藝點是繆斯與天才的關係,說的曖昧些是情人。
可沒有他,還會有其他人。宋會慈曾經有過很多模特,也許有過很多情人,那麽久代表,在他離開之後,未來也會有許多模特,也會有許多情人。
會難過,但不會哭泣。會銘記,但不至於撕心裂肺。
他一直這麽認為的,畢竟宋會慈看上去是個冷漠又涼薄的人。
但彌厄爾讓葉柳園又想起宋會慈,這一刻葉柳園才明白,也許,他的那些想法,不過是自欺自人、安慰自己、讓自己好受些的借口罷了。
畢竟是他選擇的離開,但他沒想過是以那樣慘烈的方式,還是在宋會慈眼前。
就是這麽一份微妙的相似,攪動葉柳園的心神,他歎了口氣,還是決定明確一些,快刀斬亂麻。因為他是要離開的,他回應不了彌厄爾的心情,他不會愛人,也不懂得如何愛上一個人。
所以也許,不該給誰什麽希望。
葉柳園側過頭,不再看彌厄爾,道:“舍棄你心裏的這份想法吧,明天經過祝禱禮,我將成為新的教區主教,不要褻瀆……”
“褻瀆?你覺得,這是褻瀆嗎?”彌厄爾幾乎顫抖地伸手抱住葉柳園的身體,從背後埋在他頸側。
葉柳園沒有動作,背後壓著的身體在顫抖,像一隻被主人傷了的大型犬。
葉柳園有些心軟,是以沒有回應。可他的不回應,反而誤讓彌厄爾以為是冷漠。
沒有動搖,無從撼動。彌厄爾懷裏抱著溫熱的軀體,卻仿佛在抱一塊發寒的堅冰。
月光灑在兩人靜默的身上,相擁的剪影在地麵融為一體。
彌厄爾緩緩鬆開葉柳園,道:“明天祝禱禮,祝您得償所願。”
被彌厄爾這麽一鬧,葉柳園也睡不著了。
幹躺在床上也沒意思,葉柳園試圖跟係統嘮嘮嗑。
“係統先生,你知道上個世界的宋會慈,他之後怎麽樣了嗎?”
“葉先生,抱歉,係統現在沒有權限查詢這些。我的權限是取決於您的表現的,如果您收藏或評論足夠,係統才可以幫您更多。”
好吧,這個話題剛開始就結束了。
葉柳園歎了口氣,等到快天亮的時候,沐浴完穿好祭祀用的禮服,葉柳園準備出門去參加祝禱禮。
這次隨行的是管家威爾,彌厄爾並沒有出現。
葉柳園回望古堡,頓了下,轉身上了馬車。
到了教堂,依舊是葉柳園熟悉的儀式,這次祝禱禮的主祭是福斯特主教。五年了,福斯特可以說是風燭殘年、老態畢現。
費爾頓看見葉柳園,微妙地勾了勾唇角。
祝禱禮一切如常,直到領受聖體聖血之後,費爾頓忽然站出來,指向葉柳園,道:“今天的祝禱禮,作為主的虔誠信徒,我終於受不住內心痛苦與罪惡的煎熬,站出來向主懺悔,也向大家公布一個可怖的事實。”
葉柳園看向費爾頓,有些預感到了他要說什麽。
“他,以諾主教,我們尊貴的亞倫伯爵,他竟在他的城堡內飼養異類,圈養魔鬼!這是何等的褻瀆,何等的邪惡!”費爾頓道:“那異類白發、白膚,卻長著一雙紅色的眼睛。”
“那來自地獄的,被主拋棄的異類,被世人所詛咒,我們的以諾主教,卻將他養在自己身邊!”
費爾頓痛心疾首道:“我很抱歉我對此知而不報,因為我相信我們從梵倫汀這樣一個神聖的地上神國返回領地的伯爵是位神聖而虔誠的信徒。他一時被魔鬼蠱惑,但對主堅定的心會讓他幡然悔悟。”
“所以我保持對外沉默,對內將這件事稟報了福斯特主教。福斯特主教不可能將主教之位傳給一個與異類為伴的信徒,但我們決定應該給亞倫伯爵機會。所以早該榮休的福斯特主教支撐著他日漸衰弱的軀體,等待著亞倫伯爵幡然悔悟的那一天。”
“可,五年了,福斯特主教在難以支撐,梵倫汀又傳來催促的消息。眼見一個飼養異類的人將登上備受眾人崇敬的主教之位,我也不堪內心負罪感的折磨,終於站出來向大家指控他。”
現場一片嘩然,飼養異類,這可是極重的罪名。
葉柳園倒是有些讚歎,費爾頓還真是唱念做打、表演俱佳。最關鍵的是,他居然還把貪戀權位、不肯退位的福斯特洗白了一波。
葉柳園倒很冷靜,他早知道費爾頓會有指控他的這一天,也早就準備。他今天出門前,吩咐了威爾安排騎士團在後麵遠遠綴著跟上。
就算今天費爾頓指控他成功,他也有機會全身而退,畢竟,他除了是個信徒,還是個實權伯爵。
不過,費爾頓對他能不能指控成功還是兩說。
“你有什麽證據嗎?費爾頓主教。”葉柳園道:“總不能聽你的一麵之詞,便讓大家相信你對我的指控。”
費爾頓卻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他有備而來。
“我當然有證據,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