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稗官野史(十二)
“空口無憑,若真如你所說,一切便應該在暗中不知不覺完成,你又如何得知?妖言惑眾,本王定要拔了你的舌頭!”葉柳園仍舊不信。
羅浮倒是早有所料,他道:“奴才知道,是因為奴才的師傅,曾經是秦王的貼身大太監。他本也應該被處死,但奴才師傅在察覺此事之後,便假意犯錯被貶去了掖庭宮。”
“陛下曾派人除去奴才師傅,但奴才師傅用另一個內侍代替,逃過一劫,苟延殘喘在掖庭宮活了下去。奴才原也是掖庭宮當差,後來被師傅收為徒弟,得了指點,才得以從內侍省調到殿下身邊伺候。”
“那你為何將此事說與本王?”葉柳園仍舊懷疑羅浮。
因為沒有必要,葉帝已經年老了,太子如今穩坐東宮,反正他身上流著的是葉氏皇族和趙皇後的血,那他是誰的親子有那麽重要嗎?這件事不說出去,誰也不會懷疑。
外人都知道太子與葉柳園兄弟感情甚篤,太子的血脈一旦被葉帝知道,葉帝一定會撕破臉毫不顧忌地殺了太子。羅浮把這件事告訴葉柳園,就不怕葉柳園下狠心殺了他和他師傅滅口嗎?葉柳園都懷疑羅浮是係統安排來給自己送線索的NPC了。
羅浮咬了咬牙,道:“奴才師傅深知,此事為了太子絕不能外泄,他守口如瓶後半生,哪怕是皇後娘娘也不曾知道他還活著。隻是他年事已高,神誌不清,奴才才從他口中漏出的隻言片語得知此事。”
“本來奴才也想要守口如瓶,絕不外泄,可……前不久,奴才去掖庭宮探望師傅時,師傅卻失蹤了!”
“奴才打聽了一番,有人說掖庭宮最近有從靜平公主那裏發配進來的內侍,怕是……怕是奴才師傅神誌不清時漏出的話,被蘇德妃知道了。這……這……”
“奴才雖然命賤,但能有今日,都是奴才那師傅點撥,才能到殿下身邊伺候。奴才是真的沒辦法了,又怕殿下不信奴才,想帶殿下去見那個能作證奴才師傅失蹤的內侍,還有奴才師傅藏起來的一些證據。”
說完,羅浮狠狠給葉柳園磕了幾個頭,額頭觸到粗糙的地麵,擦出一抹血痕,他道:“奴才也知道這事難以取信天下,但殿下,奴才所言句句為真。奴才師傅的命是小,可太子為重、皇後娘娘為重啊!求殿下信奴才一次!”
羅浮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太子和皇後,其實隻是為了他師傅。蘇德妃真要指控趙皇後或太子,還要靠那老內侍,不太可能直接殺了。
但蘇德妃不管能不能扳倒太子和皇後,一旦事發他師傅必死無疑。因為葉帝要滅口、太子要滅口、趙皇後更要滅口,和太子利益相關的前朝和後宮都想這個老內侍死,他師傅必然就沒活路了。
羅浮這麽幹,不奢求能救他師傅一命。但他想為自己師傅報仇,他不敢恨太子和皇後,比較一個內侍,忠君思想幾乎是刻在骨髓中的,但他必然恨想拿此事做文章、擄走他師傅的蘇德妃。
葉柳園知道他所想,這麽一個怯懦膽小的內侍,在宮中一無人脈二無勢力,搭不上太子又搭不上皇後,隻能求到他這個主子麵前。
“不必了。”葉柳園道:“蘇德妃若真知道此事,必然會將掖庭宮那邊做絕,人和物估計已經處理幹淨了。”
“跟我去見太子,先把這件事告知於太子。”葉柳園當機立斷,他不管羅浮說的是真是假,這對太子來講都是一顆暗雷,他一定要在這顆雷炸開之前,讓太子掐斷引線。
葉柳園讓羅浮推著自己去找太子了,然而越往東宮走越覺得周圍不對,他居然在後宮看到了驍衛的人?
葉柳園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看到之前給自己送輪椅那個太子的內侍焦急地站在東宮外,葉柳園讓羅浮把人叫過來。
“怎麽回事?”葉柳園問道。
那小內侍臉色煞白、神情慌張道:“殿下,驍衛的副統領奉陛下的命令,要搜東宮,太子殿下當然不允,僵持之際,殿下與仇副統領又被傳到立政殿去了。奴才剛回來複命,就見了這一幕,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仇應要搜東宮?太子被傳到立政殿?
“仇應為何要搜東宮?”葉柳園問。
太子居東宮,太子可是一國儲君,再怎麽說太子是君、仇應是臣,讓仇應搜了東宮,太子也就威嚴掃地了。
這小內侍急得上火,卻也記得太子對葉柳園的重視,一五一十把前因後果都交代了,這事還要從葉帝昨晚做的夢開始說起。
葉帝自從聽那方士之言開始服食丹藥之後,就變得神經衰弱、失眠多夢。葉帝昨晚做了個噩夢,竟夢見一個黑影立於床頭,忽然抽刀淩空劈下,一下就斬下了葉帝的頭顱。
葉帝被嚇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加上之前秋獵時刺客幕後主使還沒抓到一事,葉帝懷疑的對象從藩王立刻轉移到了宮內,叫仇應入宮想搜宮。
一個夢而已,就算古代人篤信天人感應,篤信夢是某種啟示,可就憑一個夢就要搜宮,而且別的宮不搜,先搜東宮?
“你是說仇應帶人來搜東宮,太子不允,兩相僵持之際,太子被叫去立政殿了?”葉柳園又抓住了一個點。
“是。”
葉柳園閉了閉眼,立刻知道是蘇德妃出手了。
看樣子羅浮說的事多半是真的,否則葉帝怎麽可能因為一個夢就要搜宮。蘇德妃出手的時機太好了,或者說,蘇德妃就是在得知葉帝讓仇應搜宮,才果斷出手?
葉帝做的那個夢,夢中站在床前砍下他頭顱的那個黑影是誰呢?能讓葉帝如此驚慌心虛,而且……葉帝為何獨獨夢見這個?是不是當年……他就是這樣潛入他兄長的臥房,抽刀砍下了他的頭顱?
“走,先去立政殿。”
葉柳園讓羅浮推著自己轉身趕往立政殿。
在離立政殿有一段距離,葉柳園就看到立政殿外肅立的驍衛和禁衛,侍衛們倒是沒有攔葉柳園,但立政殿內的氣氛卻極度沉凝,可以說是一觸即發。
葉帝和皇後坐在上位,太子跪在正中間,淑妃和蘇德妃坐在側位,有些跛足的二皇子站在蘇德妃側後方。仇應站在葉帝側下方,腳邊躺著一個老內侍,但驍衛的統領卻站在皇後側下方。
這是什麽情況?
葉柳園不動聲色走進殿中,像葉帝和皇後行禮,然後和二皇子一樣站到自己母妃身旁。
“陛下,”蘇德妃哀哀戚戚起身,道:“陛下,臣妾今日才知,臣妾的靜平並非是與兄長通奸的逆婦,而是為人所誣害啊!”
說道這,蘇德妃臉上落下淚來,雖然已經上了歲數,但清麗的容貌看上去卻宛如出水芙蓉帶著露珠般惹人憐惜,美人落淚不外如是。
葉柳園一看就知道,這是高手啊。
“陛下,臣妾了解靜平,靜平是臣妾一手帶到大的女兒,性格溫婉和順,與駙馬感情甚篤,哪裏會與三皇子通奸呢?臣妾不甘心,卻從靜平的遺物中發覺了事情有所不對!”
“靜平素愛市井的繁華,一次出行中撞破了淑妃派人與奸夫私下往來之事,才被人扣上亂倫之名,被活活逼死啊!靜平謹言慎行,不敢泄露分毫,怕給自己與我這個母妃招來禍事,隻敢偷偷繡在帕子上。”
“可就是這樣,臣妾的靜平還是被逼死了!太子安排靜平與三皇子在琳琅閣巧遇,讓仇副統領誤會二者私會,仇副統領與三皇子當街扭打時,太子與七皇子便在琳琅閣中看戲!”
“太子與七皇子,為了淑妃,把與兄長通奸的罪名設計給了靜平,靜平哪裏擔得起這樣的汙蔑,又懼怕連累臣妾這個母妃,驚懼之下,隻有一死了之。”
蘇德妃柔柔弱弱、邊哭邊說,但指控的事卻字字泣血。
葉柳園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鎖定了蘇德妃。
他以為蘇德妃會從太子入手,結果他居然指控淑妃?
二皇子站在他母妃身邊,捏緊了雙拳紅著眼眶,像是在極力忍耐憤怒和悲痛。
他踉蹌著走出來,在太子身邊跪下,道:“不僅靜平妹妹被逼死了,駙馬見公主無端自絕,也驚懼自盡,更讓母妃擔上教女無方、有辱皇室的罵名。”
“兒臣今日不孝,冒昧質問淑妃一句,與外男私通,究竟是誰有辱皇室?七弟,又究竟是誰的孩子?你們何以如此恨毒,置靜平、駙馬與三弟於死地?”
二皇子站出來了,葉柳園當然也不能站著,他也走上前跪到太子另一邊,力爭道:“那日琳琅閣不過是大兄請我飲酒,慶祝我出宮建府之事,何以與靜平公主一事扯上幹係?仇副統領搜查公主府時,也確實搜出了靜平公主與三皇子私通的證據,何來汙蔑一說?”
“且爾等指控我母妃派人與外男聯絡,毫無證據,本便是無稽之談,今日到底是誰在血口噴人、顛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