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煙花三月裏的揚州美得不似人間,那勾欄院中滿樓紅袖招搖更是勾人。徐婉被關在柴房隻能透過窗子看著外麵的熱鬧繁華。
記憶裏自己已經死了,不知怎得醒來後卻在此處。
吱呀一聲,柴房的門被推開,一個滿身脂粉味的女人走了進來。
“呦,沒被餓暈啊,走,回房收拾收拾,阿娘吩咐你去見貴客呢。”女人話語中帶著抑製不住的嫉妒,心想若不是她生得這副狐狸精模樣,敢跟窮書生私奔隻怕早被阿娘打死了,這被貴客收了的好事哪還能輪得到她。
徐婉懵著應了聲,嚐試著想要站起來,可這具身子實在是餓得狠了,她才剛剛站起便又脫力倒了下去。
“勞煩你扶我回房吧。”徐婉沒了法子隻能求助眼前的人。
“我可沒這閑工夫,纖雲,進來扶你家主子回房。”女人語氣不屑地拒絕了。
她話音剛落,被攔在柴房外的纖雲就趕緊跑了進去。纖雲擔心自家姑娘,若不是那女人進來前讓她的婢女攔著,她早進去了。
徐婉被纖雲攙扶著出了柴房,這纖雲絮叨了一路,徐婉也從她話中大致了解了現下的情狀。
這具身子的主人叫許挽,打小便被賣入青樓。
因她生得極為貌美,這勾欄院裏的媽媽,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既教她魅惑人心的本事,也讓她學著些閨秀們學的琴棋書畫,原打算著待她長開了送於權貴為自己的生意謀些庇護。
誰料到這姑娘竟與請來教她詩書的窮酸書生有了私情,那書生家徒四壁哪裏拿的出為許挽贖身的銀兩。
眼瞅著許挽的出閣禮愈來愈近,兩人沒了法子隻得相約私奔。方才那柴房裏的女人發現了許挽要私奔的事,向媽媽告了密,是以許挽剛到約好的客棧便被媽媽派去的人抓了回來,那等在客棧的書生更是被打了個半死。
這揚州青樓裏的姑娘若是頂尖好顏色的,媽媽們是當清白人家的姑娘精細養著的,及笄前絕不待客,待到了可接客的年歲還要辦場出閣禮,出閣禮當晚姑娘們的第一夜價高者得,此後才會按著樓裏的規矩接客。出閣禮當天若是有財大氣粗的客人願意為樓裏姑娘贖身,媽媽們也按著嫁女兒的規矩把姑娘們送出去。
徐婉聽纖雲絮叨著,隻覺得許挽這姑娘天真的很,聘為妻奔為妾,與人私奔能有個什麽好下場。更何況太過貌美的女子嫁入無權無勢之家,夫家如何能護得住。
此時的她忘了,昔年她年少慕艾執意要嫁顧晏時比許挽還要天真愚蠢。
“纖雲,現在是什麽年份?可是承平十七年?”徐婉知道了自己眼下所處的狀況,便轉了話頭。
“元豐三年啊,承平十七年,那都是七年前了吧。姑娘問這個作甚?難不成餓了幾頓連日子都不知道過到哪裏了。”纖雲笑著回話。
元豐,怎的皇帝的年號都換了,是改朝換代嗎?她明明死在了承平十七年,怎麽來了七年後?徐婉心裏有許多疑問,思索無果,她隨意找了個借口回答纖雲,“我被抓回來時不小心撞了下頭,現在腦子裏亂的很。”
“哎呀,那要不要跟大媽媽說聲,給你請個大夫看看啊?”纖雲擔心的問道。
“無甚大礙,我回房歇會便好。”
到了許挽房中後纖雲便退了下去,徐婉一個人坐在到梳妝鏡前。
看著鏡中人的容貌,饒是她已從纖雲口中知曉原身貌美,也吃了一驚。
鏡中人一身紅裙,鬢發散亂,眉眼間是掩不住的灼灼豔色,眼波流轉似在蠱惑人心,這般長相若在京城貴女圈中隻怕是個讓世家小姐們恨不得劃花臉的妖精。不過長在青樓妓子身上倒是正好,起碼靠著這豔麗勾人的皮囊能謀一個富貴前程。
她與許挽的眼睛生得很像,都是瀲灩的桃花眼。
徐婉摸著眼角想起從前出嫁時那人掀了蓋頭笑著說她有雙世上最美的眼睛。
轉眼間,她從當年初遇時的小姑娘熬成了深宅怨懟的婦人,如今竟又成了小姑娘。
罷了,隻當是走了趟黃泉重新開始吧。
“阿挽,在柴房裏可想通了?”身後有聲音響起徐婉轉過身看向走進房裏的人。看打扮和年紀,想來應該是這樓裏的哪個媽媽吧,她怕說錯了話便沒回答。
見她沒回話這人歎了口氣說道:“阿娘也是過來人,勸你一句,你那寧為貧家妻,不為高門妾的想法擱在咱們這風塵女子身上啊,行不通。”
她話落稍停了停,見徐婉還是沒反應,想了想又接著勸道:“你啊也別打著等情郎高中做官太太的主意,聽阿娘一句勸,男人對你的那點好到了緊要關頭靠不住的,你瞅瞅咱樓裏斷腿的紅姨,那也是年輕時和窮書生有了牽扯,當年阿娘心善了一回放她和那書生走了,後來呢那書生是高中了,結果啊官小姐榜下捉婿,紅姨被休下堂不說,那狼心狗肺的怕那小姐知道他娶過妻竟想著害紅姨性命,紅姨的腿就是逃回樓裏後被那男的派人打斷的。”語重心長的一番話倒也有幾分是為了徐婉打算。
“我曉得了,阿娘。”徐婉乖巧地應了下了。這樓裏隻有宋玉娘平日裏在姑娘們麵前自稱阿娘,纖雲口中的她也確實不是黑心肝折騰人的主,平日裏待自己手下的姑娘也算是和善。
宋玉娘呆了下,似是沒料到跟她強了這麽久的姑娘能應下。
“你可別糊弄阿娘,吃些東西墊墊,待會就讓纖雲給你梳洗上妝,今晚上提前辦你的出閣禮,結束後在樓裏見個貴客。”宋玉娘不放心地又叮囑了幾句便喚了纖雲進來自己出去了。
徐婉吃了幾塊糕點墊了墊肚子,沐浴梳洗後又上了個妝天色便暗了,宋玉娘帶了件衣裳進來讓徐婉去屏風後換上。
片刻後,徐婉換好衣裳從屏風後出來,這衣裳是紗質的,穿在身上身段若隱若現。徐婉的手攥著衣袖的一角,有些緊張。“這衣服是不是有傷風化。”
“傷什麽風化,便是要如此才能勾住客人,讓他們舍得掏銀子把你給贖了。”知道許挽往日裏的性子,媽媽選的已經是這樓裏出閣禮上最保守的衣服了,可再保守該露的也得露。
徐婉聽罷心底苦笑一聲,也是啊,她現在可不是什麽王府郡主公侯夫人了,這妓子的身份又有什麽可矯情的呢。
宋玉娘帶著徐婉到了客人聚集的大廳,讓徐婉準備準備上台獻舞,自己則上了台子招呼起客人。說了幾句漂亮話熱了場便示意徐婉上場。
從前徐婉見顧晏偶爾會去看舞姬跳舞,為了討他歡心便特意去學了貴女們最瞧不上眼的舞藝,那時日日練舞也沒能等來他回頭看她一眼,沒想到竟在今日派上了用場,也真是諷刺。
台上紅紗裹身的姑娘翩遷起舞,一折腰一回眸盡顯風情。
宋玉娘此時正坐在那位貴客旁為其斟酒,她瞅著那貴客露出驚豔的表情問道,“公子覺得,如何?”
“酒湊合,人不錯。”
明明是再低賤不過的妓子,竟讓他隱約看到了早年有幸見過幾次的那位郡主的影子。
太後姑母讓自己找個容貌像那位郡主的培養培養送去攝政王府,可那位昰京中出了名的絕色,純到極致的麵容,隻一雙桃花眼最是瀲灩多情,生得貌美柔弱,卻一身傲骨。
他尋遍京中風月地沒遇見一個像她半分的,正巧要送祖母到揚州老宅便來了江南。
江南自古便是佳麗地,揚州的妓子更是出了名的勾人。他在揚州呆了半月,貌美的姑娘的倒是見了不少,可唯獨今個遇見的這姑娘與那位郡主相像,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極了昔年京中風華無二的她。
一舞畢,有人引著徐婉到了宋玉娘和貴客所在的房間,台上起舞時輕紗遮麵隻露了雙眸,入了房間徐婉便按著宋玉娘的吩咐把麵紗揭了。
徐婉推門入內含笑低首行了一禮,行禮時不經意流露出的那股子傲氣比之他在京中常見的貴女倒是隻多不少。
他愣了下隨即笑著說道,“在下姓李,字世襄。敢問姑娘芳名?”
“小女許挽。”徐婉照舊低著頭回他話。
房間內靜了一瞬,李世襄疑惑地問:“徐婉?”怎會這麽巧竟與那郡主同名。
宋玉娘替徐婉回話說:“是許挽,許諾的許,春風挽斷更傷離的挽。”
“倒是個有詩意的名字。”李世襄摸了下身上的玉佩開門見山的問道,“我有意為姑娘贖身,姑娘可願隨我離開?”
“我、我自然是願意的。”徐婉咬著下唇有些無措,但還是應了下來。罷了,先擺脫青樓再談以後。
宋玉娘見事成了,喜笑顏開。“要不公子今日便歇在樓裏,明兒一早我備好嫁妝您再帶阿挽回去。”
聽了宋玉娘的話,徐婉心裏一陣害怕,唯恐真的要如妓子般待客。
“不必,今晚我便帶她走,家中長輩催我歸京,急著趕路便不在揚州耽擱了。”李世襄有些不耐的回她。
宋玉娘欲言又止,李世蘘看了她一眼,喚來自己的小廝。
“棋書,把銀票給了。”隨即又對徐婉說道:“去收拾下行李。”
宋玉娘瞧見銀票上的數目著實驚了下,她這樓裏在揚州生意算是頂好的了,平日裏也沒少見財大氣粗的主,可也沒遇見過一個出了三倍於行情的價給姑娘贖身的。
“阿挽不用去收拾了,我囑咐纖雲將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本來想著明早省點事,既然今晚走,那也好,不用你再去了。纖雲也是你用慣的人,讓她和你一道走。公子您看,成麽?”宋玉娘收了銀票趕忙說道。
這宋玉娘啊,雖說眼裏權勢金銀最重,可到底還是有些柔腸,想著徐婉去京城能帶著個自己人在身旁有個照應。
李世襄沒回話直接帶著徐婉走了出去,倒是那小廝替主子回了她,“不必了,你也記著,這樓裏從來就沒有個叫許挽的人。若漏了口風,你自個兒掂量掂量可否受得住我們公子的手段”。
李世襄到揚州半月皆是刺史家的公子陪著,宋玉娘是親眼見過揚州的小霸王在這位麵前是如何的卑躬屈膝,聽著這小廝的威脅也是怕的。
“自然記得,一定守口如瓶。”宋玉娘應了下來,轉而吩咐纖雲帶了徐婉的行李交給棋書。
棋書帶著行李出了樓,此時李世襄已經帶著徐婉上了馬車。
作者有話要說: 預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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