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明月懸空時, 顧晏在夜色中回了王府,他與元悟大師告別時說家中有人等候,實際上那本該等著他的人早已睡下。顧晏先到寢房瞧了瞧徐婉,見人睡得正香便悄聲離開, 不想點燈擾她安眠於是吩咐人在書房擺膳。
顧晏用膳時墨影守在書房外聽著門房遞來今日的消息, 魏璟登門見了徐婉之事於墨影而言無疑是個燙手山芋, 他知曉自家主子與那魏璟的恩怨,暗道棘手。顧晏今日前往承寧寺, 整整一日隻用了一頓飯,墨影擔心即刻將魏璟之事上報會拂了主子用膳的興致, 隻好立在房門外, 等到顧晏吩咐撤了膳食的時候才進去。
“主子,今日廢太子魏璟前來拜訪,是夫人出麵接待的。”墨影垂首將今日門房之事一一道來。
他話音剛落便察覺自家主子周身氣壓不對勁, 於是將自己本就垂下的頭放的更低, 這魏璟和顧晏可是死對頭, 兩人針鋒相對多年, 宿怨尤甚,何況今日魏璟單獨見了徐婉,顧晏本就介懷他們二人之前糾纏, 如今魏璟登門更是觸了顧晏忌諱。
“多派些人手盯著魏璟,不論明著暗著,隻要是他踏進王府半步, 便綁了他渡海送去東洋島國,斷了他回來的路。”顧晏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說話時眼神銳利危險。
此時顧晏嘴裏的魏璟正在飛鸞宮的宮牆上,他剛扶著影衛站穩就猛地打了個噴嚏, 身子搖晃起來險些摔下,最後在影衛相助下才平穩落地。
魏璟母後懷他時被先帝下了毒,後來雖說僥幸保住了命,但魏璟打出生起就體弱多病,因此少時習武比之旁的皇子也要差上許多。
兩人翻牆入內時,守門的太監縮在一旁打盹並未察覺有人闖入飛鸞宮,倒是坐在窗前的越平一眼瞧見了魏璟。她瞧清楚眼前人後嘴角微微勾起,麵上掛著淺笑,不發一語的望著魏璟,神色莫名。想到前些日子自己裝瘋之事被一個小太監撞破,今日魏璟又如此輕易的闖了內宮,越平便明白了那小太監是他留在宮中的暗棋。
“怎麽樣,囚禁此處數載,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皇姐可還滿意?”魏璟話中極盡諷刺,望向越平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仿佛瞧見多麽惡心的東西。
“你沒死啊,皇弟。”越平以為顧晏奪了大權必定會將魏璟趕盡殺絕,卻沒想到魏璟有命活到現在。
“皇姐還沒去見父皇,弟弟我怎麽敢僭越。”魏璟推開殿門,帶著影衛到越平跟前,笑意陰冷的說出這句話。
聽到魏璟的話越平變了臉色,她跌坐在窗子下,雙手緊攥,眼神驚懼。
“皇姐還會怕啊?你毒殺毓宛的時候可曾怕過?你給父皇遞白綾眼睜睜的看著他殺了我母後時可曾怕過?”魏璟的聲音突然狠厲,神色駭人至極。
“魏璟,你冷靜點!你不想做皇帝了嗎?我,我知道先帝號令西南赤羽軍的虎符藏在何處,你救我出去,留我一命,我將虎符給你,可好?”越平逼自己忍下恐懼,強撐著抬頭望向魏璟,她斷斷續續的將話說完,試圖求魏璟留她性命。
魏璟聽到赤羽君虎符時眼中浮現諷刺之色,他嗤笑一聲將身側匕首拔出,俯身到越平跟前,沉聲開口:“我啊,本就不樂意做皇帝,瞧瞧這內宮的肮髒,多少紅顏枯骨,多少蛇蠍女子,我可真是,惡心極了。”他話落突然將匕首插入越平心口,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攥著匕首在她心口轉動。
越平疼得拚命掙紮,試圖抬手去掐魏璟的脖子,卻被守在一旁的影衛一劍砍了雙手。魏璟瞥了眼地上那雙往外滲血的手,冷聲道:“本來我不打算親自動手殺你的,原想著讓你嚐嚐死在一心戀慕之人手上的滋味,可惜啊,顧晏連殺你都嫌髒手呢,嘖嘖,你說說你啊,機關算盡又如何?還不是慘烈收場。”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越平掙紮的力氣越來越小,最後徹底脫力沒了氣息。
魏璟拔出匕首,瞧了瞧倒在血泊裏的屍體,將手中還在滴落鮮血的匕首隨意扔了出去,他嫌惡的看著自己身上的血漬抬手示意影衛帶自己出去。
次日一早,太後剛剛起身,看守慈寧宮的太監就慌亂無措的到慈寧宮稟報越平公主被殺一事。
“什麽?越平公主死了!”太後聽到消息驚駭之下立馬從梳妝台前起來。
伺候的嬤嬤眼珠一轉,抬手輕撫了下太後的背,“娘娘莫慌,那越平公主本就是個半死不活之人,死了有甚奇怪的。”這嬤嬤便是魏璟安排在太後身邊的那位,她想到自己前兩日剛將越平公主裝瘋之事稟告魏璟,今日那越平公主便死了,猜測應是魏璟所為,有意為自個主子遮掩。
“可那太監說是被人所殺啊,若是自個兒死了倒也幹淨,可她這被人所害,怎不怪異?那越平囚禁飛鸞宮數載,能有誰惦記著害她性命?”太後遇事自己先慌了,她一直抓著那嬤嬤的手,說話時都帶了幾分顫音。
“娘娘不必憂心,您隻需吩咐下邊人將此事告知攝政王,瞧他如何處理便可。”嬤嬤話音柔和,說著讓太後安心。
太後穩了穩心神,讓小太監去王府稟告,那小太監又一路疾奔到了王府,剛跨過府門時氣喘籲籲的說了句宮中要事來稟報王爺,便腿軟得跌了一跤,還是路過的紅玉瞧見將人拎進了主院。
紅玉帶著人到主院時正趕上了顧晏徐婉兩人用膳。
那太監剛見顧晏便慌忙跪倒下去開口道:“拜見王爺,奴才是飛鸞宮守門的,今日一早發現飛鸞宮囚禁的罪人被人用匕首在心口剜了個大口子,已經死了。”太監話落,顧晏無甚反應,倒是徐婉驚駭之下手中的湯匙摔在地上碎裂開來。
“毛手毛腳的,過來,我瞧瞧是不是傷著手了。”顧晏將徐婉扯到跟前,握著她的手看了眼,接著視線轉向那小太監,不甚在意地說道,“去外邊尋墨影,讓他跟著你去宮中看看是真死還是假死,死沒死透,真死了讓墨影直接將屍體火化,若是沒死,便將人扔進宮中水牢。”顧晏這番話透露出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越平活命的意思,不管是真死還是服了假死藥裝死,火化都能讓她屍骨無存,若是她尚有生息,扔進宮中水牢被蛇蟲噬咬也是再無生機。
太監領了吩咐退了下去,紅玉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顧晏將自己手中的湯匙遞給徐婉,徐婉聽了越平死了的消息心神不定,無意識地接下湯匙,舀了口粥咽下,顧晏瞧見輕笑一聲,這一笑讓徐婉回了神。她賭氣將湯匙放回顧晏碗中,自己拿了筷子去夾菜,吃了幾口後還是開口提了越平。
“王爺和飛鸞宮的越平公主是有什麽仇怨嗎?”徐婉曾聽聞顧晏囚禁越平,日日讓人給她灌毒將她折磨成瘋子是因為越平害了他妻子,徐婉從前不大信,如今卻覺得他就是為了自己才鐵了心要越平去死。
“仇怨?自然是有的,血海深仇,她死不足惜。怎麽?覺得我手段狠辣想為她求情不成?”顧晏不知道徐婉已經知曉她是被越平所害,還以為徐婉是要為她曾經的好姐妹求情的呢。
“嗬,怎麽會,她本就死不足惜。”徐婉眼中掠過恨意。那二十餘年的情分早就在越平下毒殺她時消失的一幹二淨,徐婉幸運的有了新的生命,這新生之幸讓她沒有什麽強烈的報殺身之仇的願望,但也不是不想讓她償命,更不可能毫不記恨她。
顧晏靜靜地忘了徐婉片刻,抬手撫了她的眼睛,他說:“我的妻子也生了雙桃花眼,她望向我時仿佛三月裏盛放的桃花,美得瀲灩動人,我少年時便極為歡喜她,可那時我不過是鎮國公府上養子,作為先帝手中殺人的刀存在,卑微如斯,怎敢求娶?她那樣美好,合該一生榮華,尊貴至極。我以為她會嫁入東宮,可一道聖旨讓她成了我的妻子,我發誓一輩子疼她護她,絕不讓她受半分委屈,可是,我卻沒能護住她,越平利用她的信任給她下毒,我自西北歸來時,她已下葬,所有人都說她是纏綿病榻重症不治而亡,可我不信,我冒天下之大不韙開棺,入目所見是血色屍身,我恨極了毒殺她的人,先帝、越平、挫骨揚灰難消我心頭之恨。”
顧晏在徐婉耳畔說話,話中內容震得她心底兵荒馬亂。徐婉以為顧晏與她相看兩厭,娶她也不過是迫不得已,她以為少女心事盡付東流,以為顧晏待她無情。她未曾想到,顧晏從年少時便傾心於她。那時他賭上性命救她並非是少年俠肝義膽,隻因為身陷險境的是他一眼鍾情的姑娘,那年花燈節他的耳垂比胭脂還紅並非是他生性害羞,隻因為踮起腳尖親吻他的是他貪戀不舍的妻子。
徐婉心中慌亂無措,抬手推開顧晏便借口看書躲進了內室不肯出來,顧晏望著她的背影搖頭輕笑去了書房批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