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道鍾聲響起,藥劑閣變得格外安靜。
霍星塵從十三號門走了出來。
他很虛弱,至少在久玉晨眼裏是這樣。
他很糟蹋,藺姬這樣認為。
他很強,除了一前一後前來扶住霍星塵的人,他們都覺得霍星塵很強,強大到令人側目。
“很髒!”
霍星塵確實很髒,如乞丐一般。
兩人卻視若無睹,迎著眾人炙熱的目光向關內走去。
“我走不動了。”
霍星塵是真的走不動了,剛下台階整個人便軟綿綿躺下,像個無賴,再也不肯挪動一步。
“我背你。”
久玉晨是久家的大公子,而霍星塵隻是一個破宗亡魂。
一個華貴,一個落魄。
這樣的形象放在武院外及不搭邊,甚至會迎來很多質疑和嘲諷。
可這裏是武院,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妥。
霍星塵和久玉晨的關係眾人皆知。
藺姬跟在身後也有這樣的感覺,她輕輕托著他的背部,眼裏全是溫柔。
這種感覺很奇怪。
藺姬想著,有一天他會這樣背著她嗎?
這個他不是久玉晨。
霍星塵睡著了,睡得很香。
睡著之前他沒想過原來男人的背部可以這樣溫軟舒適。
聽來很可笑,甚至會讓人覺得有斷背之嫌。
久玉晨卻不這樣認為。
他現在扛著一座山,這座山卻不能坍塌。
這是他的想法,很單純的想法。
但為什麽這座山這麽沉呢。
久玉晨有些惱火,關內的台階很多,他頭一次發覺原來爬樓梯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
好不容易將台階走完,肩上卻濕了一大片。
他媽的,居然流口水了。
久玉晨臉色不太好,因為口水非常的臭。
艱難回頭看了藺姬一眼,卻發現藺姬正看著他背上的少年,怒火再次燃燒起來,問道:“你不覺得很臭嗎?”
藺姬一愣,這才醒悟過來。
“確實臭!”
藺姬笑著,但久玉晨覺得很羞愧。
靠,他為什麽要羞愧,就因為他覺得臭?
久玉晨很不滿,抬著有些虛脫的雙腿快速向前移動。
“你慢些,他有傷。”
久玉晨暗罵:有個屁的傷。
方才扶住霍星塵的時候,他動用了神識,可以確定霍星塵除了虛弱之外,身體內並無暗傷。
他不理解,覺得很不可思議。
將霍星塵扔在床上,當人與床相互碰撞發出一聲悶響時,一聲驚呼和埋怨也同時出現。
她把久玉晨趕出了房間,將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久玉晨喊道:“不要欺負我塵哥。”
藺姬臉色一紅,對們啐了一口,罵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久玉晨嗬嗬一笑,本想再逗弄她兩句,他突然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久玉晨陰笑一聲,踏出了關內。
踏出關內不久,沉寂的武院學員開始躁動起來。
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聽著浪潮,久玉晨很是得意。
這位正主沒有出現,還是饒有閑情的搗鼓著他的丹爐。
“你沒聽到?”
寧筱瑤懷疑這老者耳朵有點背,至少在浪潮出現之前還是好的。
“躲是沒用的。”
寧筱瑤望著高聳入雲的【伏羲樓】,頭一次覺得那個少年的身影很高大。
能將一個活了近兩百歲的老人逼到如此境地。
他很了不起。
“我沒有躲,隻是不想出去。”
陶子健蒼老渾厚的聲音傳來,他覺得確實沒必要出去。
那種目光他見多了,沒必要再感受一次。
他在等人,等人將他請出去。
對,是請。
確實如陶子健預料的那般,高閣之上來了人,正和陳川對坐。
陳川眯著眼,喝著茶。
那人瞪著眼,擰著棋。
忽而那人扔掉手中的棋子,氣道:“不下了。”
陳川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他很小心,生怕對麵這個中年人將他的茶杯砸爛,那可是和玉雕的茶具。
“你和你父親一樣,脾氣都很燥。”
那人不滿,抹了抹小指上的玉環,道:“我可不是我父親。”
陳川將散亂的棋子一顆顆撿起來,一邊撿一邊道:“你很聰明,但有些人卻不聰明,總想著報仇。”
那人淡淡道:“今天來就是順便解決這件事,叢老兒殺了我邊疆大將,不拿點實惠,叢老兒以為我怕他似的。”
陳川不解道:“然後你就聯合陸頂豐?”
那人歎口氣,道:“我也知道陸頂豐這個人不可靠,但沒辦法,我這裏沒人,你又不肯幫我,反而去幫叢老兒。”
陳川笑道:“難道你悄悄來龍骨帝國就是想做一個說客?”
那人道:“那倒不是,一來是接我女兒,二來就像單純來看看你,三來我也想見見被你誇得天上罕有地上全無的少年。”
陳川道:“那孩子還小。”
那人道:“像他那麽大,世民都娶了兩房妾室了,哪裏小了?”
陳川搖頭道:“那你也不管瑤兒同不同意?”
那人瞪眼道:“我是他老子。”
陳川道:“計劃還是得進行,先將這些事放下,孩子的事情讓他們自己選擇。”
那人道:“哎,說得也是,不過你得告訴叢老兒,這件事沒完,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老子就踏平龍骨帝國。”
陳川道:“你小子啊。”
那人道:“陳老你也別教訓我,我總要給曆山帝國一個交代,誰叫我是王。”
陳川道:“我讓叢老兒給你認個錯?”
那人笑道:“不是吧陳老,叢老兒肯聽你的?”
陳川笑道:“那倒不是,但他金銀財寶還是有的。”
那人氣道:“那可不行,這些我也有。”
陳川道:“你小子就不能放個台階嗎?要是壞了老夫的計劃,我讓寧老頭收拾你。”
那人陰笑道:“陳老,給個位置唄,其實我野心不大,就想參和兩腳,要是您同意,我立馬和叢老兒聯手幹掉陸頂豐,您看怎麽樣?”
陳川苦笑,說來說去,前麵全是屁話。
這小子最終的目的還是想參和進來。
陳川道:“你小子怎麽就不安分點呢。”
想了許久,陳川道:“也行,隻要你不怕死,並且說動寧老頭,老夫就給你點任務。”
那人雙肩瞬間坍塌了下來,但一想到這個偉大的計劃有他的身形,他又覺得說動自家老頭也不是什麽難事。
那人道:“行,一言為定。”
那人又道:“我覺得吧,是可以放過陶子健,但給他點苦頭還是可以的。”
陳川不以為意。
陶子健隻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他還沒放在心上。
雖然是一顆壞棋,但壞棋的作用還不小。
陳川突然道:“那小子可能要睡很久。”
那人微微一愣,喃喃道:“難道你這裏還不安全?”
寧淵想不通陳川的話。
作為一國聖皇,他孤身潛入龍骨帝國本身就是在冒險。
如果連陳川都不能保他,誰還有這個本事?
寧淵突然明白了,這老家夥想套他。
不過,他也心甘情願被套。
對最後死皮賴臉的寧淵,陳川也毫無辦法,隻能由著他了。
霍星塵確實睡了很久,醒來已是三天後。
他覺得前所未有的舒服。
他又想起他和藺姬雙雙受傷躲進林子的日子。
如今他不害羞了,反而將藺姬鬧得臉色通紅。
“你早就醒了是不是?”
藺姬氣得牙癢癢,恨不得上前咬他一口。
霍星塵嗬嗬幹笑,將一塊蔥油餅遞給藺姬。
“我不吃,我很生氣。”
霍星塵撓撓頭,道:“生氣確實很容易飽,也容易老。”
他說得是實話,真的很容易老。
藺姬上手就是一個暴栗,恨恨道:“我就是被氣飽的。”
霍星塵揉了揉腦袋,道:“要不換我服侍你?”
他說得很認真,他覺得這樣可以抵消她的怒火。
“休想,你這個變態!”
藺姬氣哼哼離去,臨走時還不忘再來一個暴栗。
這次她下手很重。
霍星塵腦袋上真的出現了一個很小的肉包子。
“最毒不過婦人心啊。”
他狠狠咬了一口蔥油餅,他很確認他沒有說錯。
但她為什麽生氣呢。
吃完蔥油餅,霍星塵走出關內。
迎著無數參夾著不同情緒的目光,踏上了文天峰。
他不是個記仇的人,但文子銘耍了他,他要拿回一點實惠。
文子銘還是和往常一樣手裏端著茶具,看到他手中的茶具,霍星塵就覺得火大。
“這樣不對!”
文子銘搶了他的茶具,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雖然這個茶具是他從這裏拿走的,但那身上有原因的,是文子銘欠他的。
現在文子銘沒有經他同意,拿走茶具就是不對,沒有一點道理。
文子銘道:“今天你來就是想和我說這個?”
霍星塵惱火道:“我不知道陶老頭在哪裏。”
“嗬,口氣變大了,連稱謂都變了。”
霍星塵認為這樣沒有什麽不對,因為他贏了。
按照賭約,陶子健是他小弟,他是大哥,而且最重要的是陶子健的命掌控在他手裏。
其實他想了很久。
留陶子健一命要比殺了他更有利用價值。
他找不到陶子健,知道這老頭肯定躲起來了。
文子銘知道他在哪裏,所以他才來找文子銘。
“你先回去。”
霍星塵氣道:“陶老頭是我的。”
文子銘臉色不太好看,將霍星塵趕了出去。
霍星塵氣哼哼回到關內,連久玉晨叫他也不理會。
久玉晨莫名其妙。
誰又惹了這位主子?
久玉晨想著想著,突然也生氣了起來。
兩個人生氣的原因一致,他們都找不到陶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