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0.4
江念曦麵容嚴肅：“我是問你怎麽會在我的車上？”
黎劭廷眉梢一挑，反問：“你的車？”
江念曦頭皮一緊，下意識地觀察內部陳設，雖然外觀一模一樣，這好像真不是她的車。
家裏司機回鄉下參加侄子婚禮，說找了個朋友過來接，今天這司機她也沒見過。
難不成……
黎劭廷胳膊肘抵在窗框上，手指懶懶地敲了敲玻璃，“你可以看看車牌號，這是我的專車。”
江念曦：“……”
“好了，我是有正經事要跟你談，順路送你回去。”黎劭廷指了指旁邊座位。
江念曦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坐下。
安全帶係上以後，車子平穩地啟動。
前排被隔開，後艙裏是完全獨立的空間，隻有他和她兩個人。
鼻腔裏一直能聞見男人獨有的那抹清冷淡雅的鳶尾花香，江念曦根本無法忽略，莫名覺得十分不自在。
她清咳一聲，正逢對方開口：“我希望我們能繼續維持情侶關係。”
江念曦腦子裏“嗡”地一下，分明聽得清清楚楚，卻不自覺發問：“什麽？”
“奶奶知道我跟你分手之後，特別生氣，我無奈之下告訴她我們隻是吵架鬧分手。”黎劭廷望著她認真道，話語裏有些可憐的意思，“她還是沒有完全相信，如果你不陪我繼續演，我可能……要被她趕出家門。”
“……”江念曦死也不相信老太太會因為這件事把親孫子趕出家門，扯了扯唇，道：“這是黎少爺自己的事，我沒有必要搭上自己幫你吧？”
“所以我是在請求你。”黎劭廷壓低嗓音，帶著微微的輕歎。
江念曦一臉不為所動的冷漠：“所以我也可以拒絕。”
“那如果……”黎劭廷頓了頓，目光深沉地盯著她，一字一頓，“加上，我二伯母的水晶鋼琴呢？”
江念曦小心髒驀地一動，眼皮也緊跟著一跳：“……”
“聽說江小姐很想要那台鋼琴。”黎劭廷勾起唇角，朝她微微傾身，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卻又好像勢在必得，“我雖然不好給你要過來，但是我的女朋友，應該隨時可以碰它的。”
“……”MD，心動了。
朱星星那個臭小子原來是在這兒出賣了她！
可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沒有想象中那麽生氣。
黎劭廷將她複雜的神色盡收眼底，輕歎著坐回去，“我不急，江小姐可以好好考慮。”
“不用。”江念曦脫口而出。
黎劭廷眉眼彎彎地睨過來。
江念曦盯著他的眼睛，問：“不是真的女朋友？”
黎劭廷點頭：“隻是在長輩麵前做做樣子。”
江念曦：“那總要分手的，萬一你沒完沒了怎麽辦？”
黎劭廷眯了眯眸：“我像是那種人嗎？”
“……”太像了。
黎劭廷收到她肯定的眼神，無奈地笑了笑：“如果江小姐有了真心喜歡的人，或者我有了意中人，我們的關係隨時終止，可以嗎？”
江念曦表情嚴肅：“說話算話？”
黎劭廷：“如果你信不過，我們可以簽合同。”
江念曦又問：“我真的可以隨時碰那架鋼琴？”
黎劭廷唇角一勾：“不僅是鋼琴，你當我女朋友期間，想要什麽我都會滿足。”
“……”這也太不真實了吧？
天下沒有白掉的餡餅，江念曦總怕他憋著什麽壞。
“不過我要跟你講好了。”她揚著下巴，傲氣衝天的模樣，“雖然我假扮你女朋友，但你是為了讓奶奶消氣，我是為了鋼琴，我們各取所需。除此之外，我們連普通朋友都不算，交易結束之後也不會再有任何牽扯。”
黎劭廷果斷答應：“好。”
兩人就這件事情達成共識，黎劭廷直接讓司機改道，送他們回黎家。
江念曦一下車，就被黎劭廷牽住了手。
當著黎家下人們的麵不好掙開，她的手被他捏得發燙，臉頰也不自覺熱了起來。
院子裏，奶奶和伯母們在一起賞花聊天。
黎劭廷牽著江念曦過去的時候，二伯母率先發現，捂著嘴巴驚叫了聲：“劭廷和曦曦回來啦？”
奶奶手裏澆花的小瓶子都激動得掉了下去。
“嗯，我們回來了。”黎劭廷走到奶奶麵前，摟著“女朋友”的腰，樣子十分親密，“奶奶，您看我沒騙您吧？”
奶奶將兩個人的手一起握住，高興得嗓音發抖：“真好真好，回來就好。念曦啊，上次你說喜歡吃那個桃花糕，我讓廚房備了好多，你帶回去慢慢吃。”
江念曦知道雖然是假扮，可奶奶對她的喜歡是真的，忍不住鼻子一酸，“……謝謝奶奶。”
“跟奶奶客氣什麽？你能回心轉意就最好了。”奶奶欣慰得不行，“以後這小子要再惹你生氣，你盡管告訴奶奶，奶奶幫你教訓他，讓他跪祠堂，上家法。”
江念曦想起自己家那厚厚一本家規和祠堂的搓衣板，以及江明禦曾經被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憐樣，小心髒狠狠地一抖：“不，不用這樣吧？”
伯母們連連調笑：“瞧瞧瞧瞧，這還沒怎麽呢，就心疼了。”
“放心吧曦曦，我們劭廷打小是最乖的。”
“是啊是啊，兄弟幾個就他挨揍的次數最少了，也沒跪過祠堂。”
“那是耀華不在啊，誰敢動老太太的寶貝疙瘩？”
“不管怎麽說，劭廷還是很聽話的，看他這眼神，就是喜歡曦曦喜歡得不得了，怎麽舍得再惹她生氣啊，是不是劭廷？”
黎劭廷摟緊江念曦纖瘦的背，低眉揚唇：“是啊，我怎麽舍得？”
男人嗓音無比溫柔，仿佛一陣春風拂過頭頂，將臉頰吹得更熱了，江念曦不自覺咬了咬下唇。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
“我看了下老黃曆，下月初七是難得的黃道吉日哦。”
“哎呀我真是一見他們倆就高興，都長得這麽好，以後生的孩子得多漂亮。”
“要像爸媽一樣會彈琴哦。”
“聽說曦曦自己開醫院呢，可不止是會彈琴。”
“哎呀，爸媽都這麽優秀，寶寶肯定哪裏都優秀的啦。”
……
江念曦聽著黎家這些七大姑八大姨天馬行空的超前想象，都懵了。
這進度條怎麽回事？
江念曦從黎家回到自己家，簡直心力交瘁。
奶奶和伯母們人都很好很熱情，可她實在是招架不住這樣過分的熱情，最後居然連寶寶的名字都給他們想了幾十個。
還好黎劭廷及時解圍，借口帶她出去約會，把她送回了家。
第二天，江念曦接到秘書小秦的電話，說有客人預約來訪，問她要不要見。
黎氏集團的董事長黎正峰。
於公於私，她都隻能答應。
兩人約了下午在她辦公室見麵，江念曦到後沒多久，黎正峰和秘書就到了。
江念曦隻在晚宴上見過黎正峰寥寥幾麵，打過一次招呼，還不算太熟悉。這男人身上和她父親江致一樣，有著一家之主的嚴肅氣質。年過半百依舊風度翩翩，身材管理十分得當，乍一看還以為是二十多歲的小夥，隻有臉上無法避免歲月的痕跡。
黎正峰應該是來談工作的，江念曦便公事公辦地打招呼：“黎董，您好。”
“一家人，不用這麽見外。”黎正峰嚴肅的臉掛上一絲笑容，頓時變得有幾分和藹可親。
江念曦懵了懵：“……”這就一家人了？
她竭力保持鎮定，朝黎正峰禮貌地笑了笑，“伯父，您來找我是有什麽事？”
“是這樣。”黎正峰從秘書手裏拿過一份文件，“前陣子不是剛出了X公司員工跳樓的事情嗎？我擔心很多人工作壓力太大，身體和心理難以負荷，再受到X公司新聞的影響，會出亂子。所以我在考慮給集團員工做心理輔導。”
江念曦翻開企劃書封麵，“您是想跟我合作嗎？”
“是。”黎正峰點頭，“海城的幾家心理診療機構我都了解過，你這裏無論醫生水平還是業界口碑，都是最合適的。至於合作酬勞，你先看看，如果有異議，我們可以進一步商榷。”
“好的。”
江念曦認真研究完企劃書，錢上麵完全沒問題，黎正峰給她的酬勞簡直豐厚得驚人。
兩人針對其他的細節做了一些糾正，黎正峰說等到管理層全部通知下去，就直接簽合同，讓她準備安排入駐集團的醫生。
“我個人是特別希望你親自去的。”黎正峰和她握手，“不過我知道你性子灑脫，不愛受拘束，就不強求了。”
江念曦笑了笑：“您放心，我一定會派業務最精湛的醫生過去。”
因為要準備黎氏集團心理輔導團隊的入駐，江念曦每天都要去辦公室，調研員工工作情況，和梁肅一起商議合適人選。
“我帶隊其實不合適，我比你回國還晚，國內的企業機製我還不太熟悉。”梁肅道，“而且你別看我跟你聊天沒問題，如果用在客戶谘詢上，我怕我這半吊子漢語水平，還不如手下那些員工。”
梁肅是外籍華裔，在這邊接的也都是外國人客戶。涉及到心理學領域的許多漢語詞匯，對他來說還有點難度。
“但是你必須得去啊，黎董說了，管理層有幾個外國人，完全不懂中國話的，工作全靠翻譯。心理谘詢這種私密的事情怎麽可以用翻譯？”江念曦苦惱地用筆尖戳了戳頭發，“懂一點點的我還行，那種必須得你來。”
“那就我們倆一起吧。”梁肅把鍵盤搬過去，直接在表格裏打上她的名字，“你再不幹活腦子都要生鏽了。”
江念曦嘴角一抽：“……假洋鬼子，你還知道腦子生鏽？”
“我還知道腦子瓦特了。”
“……”江念曦懶得再跟他鬥嘴，認命地盯著表格開頭自己的名字，“那行吧，就這些人，我讓小秦擬郵件發下去，然後今天晚上開個會，幾點比較好呢？”
江念曦正在翻著電腦裏的日程表準備定會議時間，桌上的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黎劭廷。
這個男人最終還是以合作之名，要到了她的私人號碼。
江念曦摁下接聽，放到耳邊：“喂？”
對麵是男人溫柔的嗓音：“念念，奶奶要我們陪她去聽戲。”
“……好吧。”江念曦揉了揉眉心。
掛了電話，對梁肅道：“你先讓小秦發郵件，會議明天再開。”
梁肅挑了挑眉：“跟男朋友約會？”
要真是約會就好了，還能不留情麵地拒絕。
江念曦鼓著腮幫子呼了口氣。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雖然是大家閨秀，但一直很羨慕院子裏唱戲的姑娘，穿著花花綠綠的漂亮衣裳，環佩叮咚，嗓音宛轉悠揚，動人心弦。曾經在家裏偷偷學，被母親發現狠罰了一頓，便沒再碰過了。
後來卻一直有聽戲的習慣。
“我最喜歡的還是這首《天仙配》了。”老太太微眯著眼，在樓上雅間跟著戲曲慢悠悠地搖頭晃腦，“想當年他爺爺追我，第一次請我聽的就是《天仙配》。他還誇我，長得比那舞台上的名角兒好看。”
黎劭廷往嘴裏喂了一顆開心果，“奶奶，您當年可是帝都第一美人，怎麽就被爺爺拐這兒來了？”
“就賴你爺爺那張嘴。”奶奶回憶起往事，止不住嘴角幸福的上揚，眼睛裏卻有濛濛水霧，“死老頭子，話說得那麽好聽，也沒陪著我多活幾年。”
“奶奶，這不還有我們呢嗎。”黎劭廷握住奶奶的手，哄道，“別哭啊，羞不羞？”
上了年紀的人就像小孩，反倒要晚輩哄。
“我沒哭。”倔強要麵子也像孩童心性一樣，眼眶掛著淚珠子也要否認，她把江念曦的手也牽過來，和自家孫子牽到一處，“人生苦短，你們要好好的，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知不知道？”
奶奶的語氣太認真，江念曦一想到兩人是假裝的情侶，內疚之情就如同潮水一般將她的腦子和心淹沒起來，難受得幾乎無法呼吸。
也說不出一句話，隻是模棱兩可地低眉順眼，做出一副乖巧模樣。
黎劭廷卻用力握住了她的手，點了點頭：“知道了，奶奶。”
奶奶隻看了兩場戲就回去了，體力不濟加上飯困，要休息。
江念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奶奶這是變相的給他們創造獨處時間。
現在才晚上七點，天都沒黑，回家還太早了些，但也沒理由不回家。江念曦正打算開口道別，被黎劭廷搶了先：“今天中元節，江邊有無人機演習，要不要去看？”
江念曦想了想，距離不遠，正好能消消食，於是答應了。
這是她回國後過的第一個中元節。
中國人的鬼節反倒沒有萬聖節那麽隆重的節日氣氛。記得小時候中元節都要回老宅祭祖的，後來家人分散各地，越來越難聚頭，也就是除夕和清明能在一起祭祖了。
出國念書期間，大家都過萬聖節，她逐漸忘了還有中元節這回事。
今天恰好周末，去江邊的路上十分熱鬧，這裏每天都不會少的小姐姐們舉著一把發光的氣球，對每一個經過的行人晃一晃手裏的二維碼：“刷碼免費贈送哦。”
有時候是發卡，有時候是花，有時候也會是餐巾紙。
江念曦見怪不怪，一向是不搭理，卻有個小姐姐手裏的玫瑰花吸引了身旁男人的注意。
小姐姐見黎劭廷特意看過來，笑眯眯道：“掃碼免費贈送哦，新鮮玫瑰花，小哥哥掃一個送女朋友呀。”
“不用了，謝謝。”黎劭廷十分客氣地拒絕，並且還微微頷首。
小姐姐許是從沒見過這麽客氣的路人，當場愣住。
江念曦回頭看了眼小姐姐呆怔的模樣，不禁失笑。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江念曦發現黎劭廷這人有點意思，她對他的印象也從一個不務正業隻會彈琴的豪門闊少，開始變得具體而生動。
霸道起來蠻不講理，對奶奶撒嬌的時候卻很可愛，哄老人家也很溫柔耐心。在陌生人麵前又是十足十的紳士，有那麽一股英劇裏風度翩翩的貴族侯爵氣質。連對路邊掃碼送花的小姑娘，也能客客氣氣地說句謝謝。
江念曦想起自己的慣常態度，居然覺得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資本是那麽可笑，高高在上的姿態，看上去也是那麽的……醜陋。
“喂。”江念曦遲疑了下，開口問道：“你們劍橋的留學生，都這樣啊？”
黎劭廷低頭看過來，疑惑地挑眉：“哪樣？”
江念曦抿抿唇，又搖頭：“沒什麽。”
就當是英國的水土養人吧，這也不是她該關心的事情。
前麵路口的人流變多，黎劭廷忽然牽住她手，閃進一旁的花店裏。
江念曦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也沒來得及抽出手，就聽見他對花店老板道：“麻煩您，把這個給我一支。”
他指著桶裏最鮮豔的紅色玫瑰花。
老板拿起來包花紙，江念曦拽了拽他的手，皺眉道：“你買花做什麽？”
黎劭廷笑著看過來：“送給你啊。”
“……”
“今天好歹是個節，稍微來點兒儀式感。”他解釋道，“假的也得有排麵，是不是？”
江念曦：“……那剛才你怎麽不要？”
黎劭廷認真回答：“送的和買的不一樣。我要拿別人送的再來送你，多不合適。”
老板包好了花，他先接過來，然後放進被他握著的那隻手裏，“拿好啊，女朋友。”
江念曦看著他掃碼付錢，又對老板說謝謝，臉頰的溫度不自覺緩緩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