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4章 不拜天地

  一條溪流，未見其始，亦尋不到盡頭。


  月姬立於溪邊，水中映著她的影子，那無暇的麵容已經出現褶皺，一頭烏黑的長發，也夾雜著幾絲灰白。


  她無聲落淚。


  這一生她遮住自己的容顏，隻示一人，但如今她的容顏開始蒼老，她不想讓那個人看到，隻希望自己在他眼裏能永遠美好。


  “月姬，你在哪？”


  身後，聲音傳來，帶著急切，驚醒了月姬。是他尋來了！


  她迅速擦幹了眼淚，而後匆忙離開，向著另一個方向急走，不願見他。


  奔行一日，夜幕降臨。月姬雙腳有些酸軟，如今的她似乎比個凡人還要虛弱。


  日落月升，她尋到了一個山洞，在此停歇。


  月夜靜謐，她坐在洞前仰望天邊的明月，不覺又想起前些天仍和他並肩看星空，雖短短數日，卻有如過完了一生，無比充實。


  回憶越美好，就越令人心碎，她不知不覺間又是淚流落麵，時哭時笑。


  “月姬！”


  他的聲音再一次傳來，月姬驚醒，想要遠遠看他一眼，又怕他會看到自己已經衰老的容顏。


  她咬咬牙，急忙奔入山洞之中。


  不久後，洞外傳來腳步聲，他似乎已經來到洞前，月姬立即喝道：“不要進來，否則我立即自絕！”


  洞外的腳步聲停下，隻聽他的聲音帶著急切，道：“你這是幹什麽，我們這些天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山洞中，月姬淚流不止，道：“我的時日已經不多，我知你心有所屬，能和你共度這幾日，我已經很滿足。”


  她摸著自己頭上的一絲白發，道：“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隻願你能記得我最美好時的模樣，你……走吧！”


  她竟是寧死，也不願讓葉川看到她此刻的樣子。


  她決然離去，便是為了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麵留給葉川，隻希望他能記得自己老去前的模樣。


  “我在你屋中，撿到了一根白發。”洞外的人沉默許久，方才說道：“你是因為這個原因，不願見我？”


  月姬沉默不語，淚落無聲，原來他也已經知道自己容顏老去了。


  “這有什麽，我們之前在葬兵穀時，不是已經共度過白頭了嗎？”洞外的聲音繼續傳來，試探著想要入內。


  “那不一樣。”提起往事，月姬更是心如刀割，泣道：“你喜歡的是那個紅袖姑娘，我……隻想讓你記得我最美好時的樣子，所以我……不想再見你！”


  葉川終於知道問題所在，站在洞外呆立原地。


  一直以來，他和月姬雖心有靈犀，但雙方都沒有真正捅破最後那一層紙。


  隻因，月姬自知生命無多，又知他放不下曲紅袖，不願給他徒增負擔。


  而他也確實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曾曲紅袖許諾，待平定一切敵之後，便會回去，聚她為妻。


  可月姬對他情深似海，他同樣無法辜負。


  而今，她生命無多，隻為把最好的樣子留在他的記憶裏，才會選擇無言離去。她想找一個地方，一個人安安靜靜等待死亡將她帶走。


  “我真他媽是個畜生啊！”葉川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心中對自己怒罵，“月姬待我至此，又生命無多，直至最後仍是牽掛著我，我豈能負她？”


  想到此處，他心中的諸般為難盡皆散去，深吸一口氣，大聲道：“月姬，我們成親吧！”


  洞中，她呆住了，身體如遭雷擊，無法動彈，臉上的淚水更如決堤的江河，滾滾而落。


  “月姬，你聽到了嗎？我要和你成親！”洞外的聲音再次傳來，似乎因為沒有聽到她的回應，變得有些急切。


  月姬終於回過神來，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衰老的容顏，忘記了一切，什麽也不顧了，急匆匆奔出洞外，隻想馬上見到他，哪怕隻遠遠看他一眼。


  出了洞，月姬便見他在那裏來回踱步，臉上滿是焦慮。


  見她走出，他立即快步上前，驚喜地拉起她的手，道：“月姬，我要娶你為妻，你可願嫁給我？”


  月姬看著他的眼睛，隻覺得從認識他以為，他從未如此認真過，以往都是沒個正形的模樣。


  她忍不住落淚，哽咽道：“可是……你不是對那紅袖姑娘承諾過會娶她嗎？你要如何與她交待？”


  “該怎麽交待就怎麽交待！”葉川咬牙道：“大不了，我兩個一起娶，她若是責怪我先與你成了親，我便由她責罰就是了！”


  月姬呆住了，本以為他選擇了自己，沒想到他竟是想如此處理。


  但她也知道曲紅袖對他同樣情深意重，他看似玩世不恭，實則卻異常心軟，不願辜負對他情深之人。


  “可是……”月姬忽然意識到自己衰老的容易被她看到了，一聲驚呼，連忙將手從他手中抽回，急急低下頭去，不讓他看到自己的模樣，黯然道：“我的時日已經不多，且容顏不再，你娶了我……我隻怕你今後會後悔！”


  葉川再度將她的手拉回，任她怎麽掙紮也掙不脫，用一種強硬的口吻道：“若我不娶你，隻怕我今後才會後悔！總之，今天你被我抓到了，不想嫁也不行！”


  他強硬的態度，立即就讓月姬的心軟了下去，隻覺得他這種無賴的方式，有時竟也如此暖心。


  她的一顆心徹底化了，不再掙紮，低著頭，輕輕嗯了一聲。


  葉川拉著月姬，來到洞外，拉著她跪下，道：“我們現在就拜堂成親！”


  而後，他與月姬麵對麵跪著，他急不可奈，直接便要和月姬拜堂。


  月姬見他如此認真而急切，微感失神，而後噗嗤笑道：“呆子，拜堂不是這麽拜的，得先拜天地，最後才是夫妻對拜。”


  葉川卻是搖頭，道：“我這一生不敬天不敬地，天地可不值得我拜，所以我們就直接夫妻對拜吧。”


  月姬一想，他這話雖狂，但確實符合他的性格，無所畏懼，連天地都敢不敬。


  她心中竟感到有些驕傲，要當她的夫君，確實得有這般氣魄。


  於是，二人在洞外互相拜了三拜，就此結成夫妻之禮。


  拜完之後，葉川鄭重看著月姬，道：“我葉川在此立誓，此生定不負你，縱是天地要與你為難，我就為你碎了這天，破了這地！”


  月姬聽著她的豪言壯語，雖言語誇大，但那份願為她對抗天地的心，卻是無比誠摯，眼中不禁再次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