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難產

  我已經記不清蕭楠是怎樣將我抱進醫院的了，我只記得他的臉上有我從來沒見過的慌亂表情，腳步又快又急，就連抱著我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他手上似乎有很多血，將他的黑色襯衣都染得變了色，那種刺眼的顏色晃得我更頭暈。


  雖然在懷孕時，就被專業的醫生提前打過預防針，說生孩子的疼痛等同於痛經放大一百倍，可這也……太疼了吧！

  肚子里就像是有人在拿著鏟子，一鏟一鏟地剜著我的肉，我疼到滿臉冷汗，就連哭也哭不出來。


  蕭楠面如冷霜，對圍上來的產科醫生們說道：「如果她有什麼事情，你們也別想在醫生這個行業混了。」


  產科醫生們臉上的冷汗不比我少，迅速點著頭，安排護士手忙腳亂地將我推進產房。


  我看著眼前這人忽清晰忽模糊的臉，想起了他剛才在河邊對我說的話。那些話像是炸彈一樣，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迴響著：

  「胡一一，你喜歡的不過是你記憶中的人而已，很可惜，那個人不是我。」


  我已經疼得說不出來話了，只能死死地瞪大眼睛，想要向他問清楚。


  如果他不是十年前的小南，那麼小南到底去哪兒了？！如果他不是十年前的小南，那麼我辛辛苦苦做的這一切，是不是根本就是個荒唐的笑話？包括這個孩子，是不是也根本不該出現？


  蕭楠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他一邊跟著走，一邊快速握住我的手吻了一下，眼神沉沉地說道：「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


  我無力地鬆了手，產科醫生將蕭楠攔在了門外，我就這樣被推進了產房。


  產房的燈白得可怕，除了劇烈的疼痛外，一種說不出的恐懼蔓延到了我的全身。


  「蕭太太，疼的話就叫出來，可您一定得用力！」蕭楠警告在先，醫生們緊張地圍住我，各種幫我做疏導。


  其實我很怕疼，每次遇上痛經，都能蜷在床上變成一條廢鹹魚。可一想到這是我和蕭楠的孩子，我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懷上他。


  可是現在心理的衝擊和生理上的疼痛雙倍折磨著我，我忍不住疼得大叫起來。


  「蕭太太，深呼吸，用力，用力。」


  醫生們的話語在耳邊忽遠忽近，我的思緒幾乎完全被抽離，只剩下機械地重複著她們說的動作，可是疼痛卻越來越明顯。


  我不知道自己重複了多久，可是想象中的如釋重負卸貨完全沒出現。


  委屈、難過一齊湧來，我痛到哭出了聲，在心裡反覆告誡自己不要叫那人的名字，可我沒出息，最後終於還是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蕭楠，我疼！」


  「啪」的一聲響，產房的門被推開了，蕭楠快步沖了進來。


  「蕭先生，這裡是產房，外人不方便……」護士本想攔他，但蕭楠直接拂開了她的手。


  「我的太太我為什麼不能看，我馬上穿上無菌服。」蕭楠冷冷地說道。


  一旁的醫生立刻給他穿上了無菌服。


  蕭楠幾乎是小跑著到了我面前，拉住我的手。他的臉看起來很憔悴，但眼神卻亮亮的，像是要給我力量。


  他說：「我在。」


  我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蕭楠見我這模樣，抬頭冷冷地看著那些醫生，問道：「從進產房到現在已經十個小時了，為什麼孩子還沒出來？」


  醫生正準備回他，另一個給我接生的醫生「啊」地驚叫了一聲，「怎麼會這樣？」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除了力氣漸漸被抽干外，就連血液的溫度似乎也在漸漸地消失。


  我的聲音漸漸變小，別說用力，就連睜眼都開始變得困難。


  模模糊糊中，我似乎聽到醫生正在慌慌張張地對蕭楠報告：「蕭、蕭先生，不好了，蕭太太這回是早產，大出血太嚴重了，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生命危險？我會死嗎？

  「你們的血庫是擺設嗎？現在不輸血留著給戰區嗎？」蕭楠的聲音像是結了一層冰。


  「我們緊急調集血庫沒問題，只是有、有件事情您需要提前有個心理準備。蕭太太本來就營養不良，這回突然早產，趕上了各種非常狀況，孩子我們會儘力保住，可是……」


  「說人話。」我能感受到蕭楠握著我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抱歉，蕭先生，這種狀況，即使再優秀的產科醫生也沒辦法，蕭太太現在太危險了，她和孩子，您只能保一個。」醫生低聲說道。


  雖然我眼前開始陣陣發黑，但這些話卻清晰地落在了我的耳朵里。


  只能保一個……這種惡俗的劇情原來真的會發生啊……蕭楠一向冷靜，而蕭家那麼看重這個孩子，蕭楠應該會選擇孩子吧，畢竟他娶我，從頭到尾只是一場惡作劇而已……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見到小南了？


  這樣也好。


  「蕭楠……保……孩子吧……」我氣若遊絲地說道，唇角有了一絲解脫的笑意。


  蕭楠明顯聽到了我的話，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竟然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汗意。


  「保大人，如果大人救不過來，你們也不用出這個醫院大門了。」蕭楠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選擇了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我想思考更多，可疲倦和疼痛慢慢蔓延到了全身。


  好累……我好想睡一覺。再醒來時，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十年前，什麼都沒變，我在喜來鎮，小南在我身邊……


  「胡一一，你給我睜開眼睛！」蕭楠幾乎是湊到我耳邊低吼，「如果你敢睡，我告訴你，我立刻就讓人去推平了喜來鎮，乾乾淨淨！」


  真任性……


  我費勁地睜開眼皮，蕭楠的臉在我眼前變成了好幾個重影。


  他的臉上似乎有眼淚，是我流血流太多了出現錯覺了嗎？蕭楠他……在哭？

  「胡一一，我現在告訴你，沒我的允許，你休想睡。」蕭楠咬牙切齒地說著。說到後面，一向冷靜自已的他嗓音竟然有了顫抖和嘶啞。


  可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胡一一，只要你不睡……我答應你，我放過你……」


  這是我的世界陷入黑暗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