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可能有錯!公主小時候便是老奴照顧,自才會走路直至後來聖上派人來接,十幾年,老奴絕不可能認錯!這孩子的長相和公主十來歲時一模一樣啊……”
雖然公主不似這樣瘦弱,可這五官活脫脫一個樣。
李嬤嬤抹抹眼淚,看著她就不由想起,公主幼時也常作這樣的打扮。穿著兄弟的衣袍,領著一幫孩子,打架上樹,皮實地像個小郎君,偏偏犯了錯就眼淚汪汪地看著人,她生得嬌小可愛,長兄長姐們誰還忍心罰她。
郗大人想到昔年幼安的音容笑貌,不禁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查!寒秋立即查清她的身份,玉案速速尋可靠的大夫!”
“是!”
郗家本就是傳承多年、底蘊深厚的大家族,不提郗大人吏部尚書的身份,就是金玉閣,也是消息極為靈通,這些年來為了尋得女兒一絲半縷消息,郗大人硬是將其開到了大江南北,為此還特地向聖上報備。
聖上本就疼愛幼女,女兒早逝,唯一的骨肉下落不明,早些年便給郗大人留了手諭,準他便宜行事,務必找回外孫女。
全力查下去,不過幾日一切便水落石出。
郗大人捏著手裏的消息,冷笑兩聲,“李家人好膽子!虐待我兒,竟還要拿我兒去攀關係救女婿?混賬!”
桌子“碰”地一聲,茶盞搖搖晃晃,滾落在地。
寒秋屏氣凝神,想到查到的消息,也覺得這李家人是找死。
原本撫養小姐一場,即便這些年沒好好對小姐,可終究是養育一場,大人為了小姐著想也會派人安頓好李家人。可偏偏他們逼親在前,李代桃僵在後,哪樣都足夠死一百回了。
何況就他們查來的消息,那所謂的親事不過是換了個名頭賣孫女罷了。永寧縣縣丞小兒子是個有名的色胚,最好幼女,曾以買賣納妾等手段弄回不少小女孩,如今卻都成了他別院地下的一堆白骨。
郗大人也想到這點,更是怒上心頭,他不敢想象如果女兒不夠機警,沒能逃出來,是不是幾月後也成了一抔黃土。
十二年了,他想過隻要能找到已是上天保佑,可真知道女兒受了如此多的苦,甚至差點沒了性命,不免眼眶通紅,隻覺得心揪著似的疼。
“大人?”
“讓玉案帶大夫過來,去請嬤嬤和.……小姐,另即刻帶人去緝拿李家人,你親自去!”郗大人眼神一厲。
寒秋領命,心知派自己去便是務必將李家一行全部帶回。
郗瑤被一鵝蛋臉笑容親和的丫鬟領進後院一間屋子,這丫鬟自言叫夏芷,全程輕聲細語、動作和緩,弄得她都不好意思說不去。
一進屋便見幾雙眼睛直直地看過來,郗瑤不由頓了頓,李嬤嬤忙走過來,扶著她坐下,“小小姐別怕,周大夫是開封最有名的大夫,他的驗血法從無所失.……”
郗瑤看著擺在中間的敞口甜白瓷盆,忽然福至心靈,這是要滴血認親?
她看著伸到麵前的銀針,心道,這玩意能準嗎?現代輸血了解一下,同型血相溶,依著這法子,在場這幾位,說不定就有好幾位和她是親戚。
郗大人看她愣愣地盯著銀針,以為她害怕,全忘了這小姑娘給人醫治時,見著斷腿開腹的傷都沒見變色,隻柔聲安慰,“別怕啊,不疼,周大夫醫術高超.……”
周大夫心裏翻了個白眼,心道就是刺一針的事,和老夫醫術高不高超有什麽關係。
郗瑤遞了手過去,血珠落在瓷盆中,兩顆豆粒大小的血珠在眾人的期待下,慢慢靠攏、交纏,最終果然相互溶合。
郗瑤一臉無奈地看著這位大人神情悲痛、情緒激動的走過來,真懷疑這人要當場表演一個神仙落淚。
她皺著臉試圖和眾人解釋,其實滴血認親沒那麽準,剛說兩句,周大夫一副“你竟敢質疑我”的表情。
李嬤嬤摸著她的頭發,笑中帶淚,“就是我們家的小小姐,不說滴血認親,除了小小姐,誰還能和公主長得如此相像,再有,當年咱們遇過賊寇,一刀正落在我胸口,刀尾劃過你,就在後腰這兒。”
有嗎?郗瑤摸了摸嬤嬤手放的位置,搜遍了記憶也沒想起來後腰有沒有刀傷。
李嬤嬤當即便拉著她進裏屋,寬衣解帶,春竹一人捧著鏡子,一人伺候郗瑤解了衣裙。
還真是同一刀所至!
幾人出來便見屋內隻餘郗大人負手站在窗邊,他聽到動靜,忙轉過身,見李嬤嬤點頭,快步上前半蹲下身,一把將郗瑤摟進懷裏,手撫在她腦後,半晌悶悶的聲音傳來,“我兒.……乖寶……”
李嬤嬤招手帶著兩個丫鬟退出去,把空間留給這對久別近十二年的父女。
郗瑤頗有些不知所措,她幼時父母便離異,一個出了國,一個去了南方,後來各自又組建家庭,印象中陪她長大的除了嘮嘮叨叨愛麵子的爺爺便是一幫子欺負她也疼她的師兄弟。
父親這個身份在她的生命裏缺席太久了,久到她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小學的時候,看著同學們都有父親來參加活動,她也期盼著她父親能來,後來偷偷撥了電話過去,那邊卻是個陌生人的聲音,隻道,“郗總在開會。”
說好的會回她電話,她等到困急了也不敢睡,可是沒有,並沒有電話回過來。
後來她便不要了,她有爺爺,有師兄師弟,後來還有了嫂子們,人生已經如此美滿,總該有些不如意。
郗瑤愣神太久,直到頸邊似乎有什麽東西落下,猶帶溫暖的熱度,她猶豫了片刻,伸手抱住了這世的父親。
她想,自己真卑劣,占了別人的父親。
“你真是郗大人的親生女兒?”雖然早有猜測,可真確認了,顧霄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如果.……如果你沒逃出來,或者沒遇到我,會怎麽樣?”
郗瑤捧著杯牛乳,認真思考,如果自己沒穿越,原身大概一死了之,如果沒遇到顧霄,那一晚可能會被抓住,即使真的避開,山嶺複雜,可能死在山裏,也可能被其他人抓走。
“會死吧,大概隻是時間長短的區別。”
顧霄看著她默然不語,上輩子這小姑娘大概真的……死了。
那時候他因重傷了縣丞小舅子,被關在牢裏,根本不可能遇到她。本來依著縣丞的作風,他也是必死無疑,後來沒過多久,聽說縣丞兒子犯事,一大家子砍頭抄家,他因此得以從死刑變成流放。
如果沒猜錯,上輩子的明珠郡主大概隻是李家推出來的冒牌貨,小姑娘已死,李家人既然撿到小姑娘,隻要拿些隨身物品證明,如果驗血再僥幸無誤,誰又能想到這是個假的呢?
這麽一想上輩子他回京述職時,郗大人對那個女兒頗為冷漠,是不是也發現了什麽?
“想什麽呢?”看他愣神,郗瑤伸手在他麵前晃晃,“喝牛乳呀,甜絲絲的。”
顧霄摸摸她頭發,眼帶憐惜,低聲感歎,“小可憐!”
親爹是位高權重的吏部尚書,親娘是那位曾上陣殺敵的長公主,明明是捧在手裏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上輩子卻死在那麽個畜生手裏,連身份都被別人所替。
郗瑤不知他在想什麽,她拍開他的手,認真建議,“哥,你跟我去京城吧!”
“不去,我要去邊疆。”
“你還沒成年呢,去什麽邊疆?”郗瑤吐槽。
“怎麽,嫌棄你哥啊?”
“也沒嫌棄你,可是您老人家又不識字,去邊疆隻能傻拚,俗話說千軍易求,良將難尋,咱們就算要上陣殺敵,也要做文武雙全、神機妙算的大將軍啊!”
誰不識字?顧霄嗆了一口,他隻不過是識字不多,怎麽就不識字了?
“哼,是誰看不懂我的藥方子,還抓錯藥過?”郗瑤挑了挑眉。
顧霄涼涼開口,“你寫字缺胳膊少腿還有理了?”
那是時代的印記,郗瑤半點不害臊,揪住他衣袖不放,“說好的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我不管,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讓我爹找人給你綁過去!夏芷,我爹能綁嗎?”
夏芷看著他倆鬧,捂嘴笑道,“能,大人身邊的寒秋統領,武藝高強。”
郗瑤得意地看著顧霄,大有你還要去邊疆,我就立馬找人的架勢。
顧霄伸手彈了彈她腦門,“長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