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郗瑤揮揮手, 侍衛退至兩邊,誠郡王世子禦馬上前,停在馬車窗戶邊。


  “堂哥這是何意?妹妹可沒得罪過你, 為何攔我馬車?”


  誠郡王世子強忍著火氣, 擠出一個笑容, “郡主說笑,不過是碰巧遇上, 想問你一事。”


  郗瑤挑眉示意他繼續。


  “郡主……郡主究竟將青蕪藏在何處?”


  “堂兄這話可不對了, 我何時藏過阿蕪?阿蕪是心甘情願留在我那兒,與堂兄似乎沒什麽幹係。”


  “你若沒藏,為何將她送去小常山?”郗家他早派人打探過, 並無青蕪姊妹的蹤跡,昭寧常去的地方除了郗府,便剩下如意樓和小常山。


  如意樓女眷出入,他問過昌平妹妹, 也不曾有,就隻剩下不許外人出入的小常山, 如今抱著八成的可能詐上一句, 見她表情,便確定了。


  郗瑤也不在乎他知不知道,小常山的守衛是阿爹和小舅舅親自安排的, 等閑人未得許可是入不了學院的。於青蕪為她做事,既然說了不願見他, 她自然得攔下。


  誠郡王世子臉紅脖子粗,手裏的馬鞭指著郗瑤, “你仗著贖買了她,便真將她當作奴仆不成?既如此, 當初為何不讓我贖買,她……她……”


  徐寶珠聽不下去了,湊到窗邊截斷他的話,“她什麽她?世子爺的鞭子還是收回去為好!”


  "關你什麽事?"

  嗬,徐寶珠心道,我就在車上,怎麽不管我的事?

  她蠢蠢欲動差點從窗戶探出去奪鞭子,郗瑤一把按住她,朝窗外道,“堂兄說的莫不是玩笑話,我贖買她作了奴仆,難道你贖買她不是作奴仆?”


  “我自然不是……”


  “是不是也不重要了,阿蕪不願見你,你若真心為她好,也別再找了,四處打探消息,還嫌她在我那兒不夠低調嗎?”


  “堂兄總覺得對她是一番好意,可從前你隻叫她於姑娘,如今張口閉口皆是青蕪,難道她不是於家小姐了,閨名便由得你在外頭隨意叫嗎?”


  “我不是……我沒有……”誠郡王世子攥緊了手裏的馬鞭。


  郗府的馬車已經遠去,誠郡王世子坐在馬上,遲遲未動。


  顧霄隨軍出征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其實每年例行皆有巡邊,今年雖多了支援計劃也不過多些兵馬,是以大軍領了聖旨開拔,城門口的守衛隻當作常事。


  郗瑤早兩日便將藥匣並平安符送了過去。出征那日開拔時辰太早,顧霄有意瞞著,等她從郗長臻處得到消息時,早過了時辰,匆匆趕去,也隻見大軍如一條長龍漸漸遠去。


  “還瞞著我,下回別想要平安符了!”郗瑤氣道。


  軍隊前列,顧霄回頭看了看,城門已變成巴掌大,哪裏還看清人影,他頓了頓,從懷中摸出一隻白底青竹的荷包,摩挲了幾下,小心地收到懷中。


  邊上三少將軍看見這一幕,嘿嘿笑了兩聲,“是慈恩寺的平安符吧!那露出的紅繩我一眼就瞧出來了。每回出征寶珠都會給我們求上一道。”


  他的語氣帶上幾分炫耀,顧霄淡淡道,“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不是平安符?郡主和寶珠一起去的,難道沒給你?”


  顧霄懶得理他,一甩韁繩往後邊去了。


  能一樣嗎?他的是郗瑤求的第一道平安符,徐三的不過是六中之一罷了。


  顧霄走了,郗瑤的日子又恢複正常。每日在醫學院教教課,偶爾去如意樓裏看看,樓裏的客人越來越多,倒是又添了一批新人。


  醫學院有一批已在如意樓幫忙,樓裏掙錢,郗瑤也大方,月錢給的足足的,惹得學院裏的學生都卯足了勁學,就盼著考核合格,早日出師。


  另一邊如意樓的新戲一出比一出精彩,最近唱的一出《英娘傳》直惹得一幹小姐又哭又罵,還每每比誰都積極等下一折。


  “隨她們去。”郗瑤聽完海棠匯報的那些小姐們看戲的樣子,想想又道,“回頭開個新地方,向各位小姐征集故事,既然不滿意這結局,就讓她們自己寫一出,每月投一回票,票數最高者,便照著排一出。”


  除了這個新法子,還可以讓她們自己上台,不是喜歡女狀元女將軍嗎,自個兒扮上一回豈不美哉?

  海棠笑道,“郡主也忒促狹,各小姐興趣正濃,還不鬧起來。”


  “那有什麽,這一群小姐還能難為了高嬤嬤?”


  高嬤嬤便是高儀尓,先前在學院管著學生們,郗瑤管她叫“紀律主任”。她行事周到,學生們無有不服帖的,因著得力,便將其調入如意樓,統管諸事。


  正說到她,高嬤嬤推門進來,“郡主在說些什麽,聽著倒像是在說奴婢,可是昨日沒留海棠這丫頭吃飯,她在編排奴婢呢?”


  海棠叫屈,“哎呦嬤嬤盡拿我逗趣,哪敢編排您?”


  幾人說笑幾句,高嬤嬤拿出賬本,“郡主,這是本月的賬本。”


  郗瑤大致翻了翻,和上月相比並無多大變化。


  “京裏的夫人小姐大都知道咱們這地兒,這兩月並無多少生客。”


  “也足夠了,幾個戲班子加份賞,其餘人等月錢也給足了,這幾月累得她們夠嗆。”郗瑤心裏盤算一番,又朝海棠道,“學院裏吃食上別短缺了,冬日裏多熬些骨湯,每月考試前三者獎勵再加一成,也讓她們過個好年。”


  海棠與高嬤嬤齊道,“郡主心善。”


  冬月月底,醫學院的考試結束,便放了下旬的假,隻一日,可院裏安排了專門的馬車,早早送她們回城。


  諸如慈幼院出身的孩子,相約著去城裏逛逛,家在城裏的便可趁機回家一趟,得了考試獎勵的更是興高采烈拎著東西往家去。


  胡秀便是如此。


  她此次考試有一方子記岔了,失了分,原還暗自懊惱,沒想到這次考題太難,成績下來竟然得了三名。


  不僅得了郡主手書的“獎狀”,還有豐厚的獎勵,足有二斤的肉,又有肉餅糕點並十個大錢。


  阿娘在家裏肯定舍不得買肉,家中的肉味估摸著還是她上回帶去的。


  胡秀這樣想著,馬車在城門口停下,趕車的馬叔“籲”一聲停住車,“好了,到了!申時末來此坐車,可別遲了!”


  眾人皆道是,歡歡喜喜地蹦下車。胡秀拍拍包袱,也下了車。


  胡家住在西城偏裏處,因著她爹胡大有一把子力氣,兩個哥哥也能但是,倒租了個獨立的小院。


  胡秀回去的時候,她娘正坐在胡同口那棵光禿禿的棗樹下做針線,一邊和左右的嬸子閑磕牙,一邊朝巷口張望。


  一見她出現,便撇下針線,歡喜地迎上來,“秀秀,秀秀!”


  “娘!”胡秀快步上前,看她娘麵色還好,才放心,隻是還是念叨,“你身子才好,大冷的天屋裏待著便是,又來外麵做針線做甚……”


  胡秀娘隻不住地笑著,摩挲女兒兩下,見她身上的冬衣厚實,接過包袱,朝樹下的幾個嬸子道,“石頭娘,王嬸子我們就先回去了。”


  胡秀朝幾人打了招呼,收拾她娘的針線,母女兩人說說笑笑進了院子。


  石頭娘與王嬸子對視一眼,“這胡大家閨女還真是出息了!回回都是大包小包,今兒那包袱鼓鼓囊囊,估計不少東西。”


  王嬸子道,“可不是嘛!你看她那身冬衣,瞧著厚實,近前看那針腳也密。”


  石頭娘點頭,“何止呢!從前她還是個黑瘦的小丫頭,如今和東頭米鋪家的小姐差不多了。”


  王嬸子又繡了兩針,實在憋不住,“你說……那什麽學院還收人嗎?”便是不為了學什麽醫術,像胡家閨女這樣也讓人羨慕了!


  “要不……咱去問問?”


  “問問!”


  胡秀剛與她娘在屋內敘話,聽得門響,“誰啊?”她問著,三兩步過去拉開門。


  門外站得可不是石頭娘和王嬸子。


  他們兩家比胡家搬來的時間還久些,胡家艱難時,兩人對胡秀娘也搭過手,是以略誇讚幾句,便道明來意。


  胡秀想了想,道,“前些日子聽院裏的嬤嬤提過二次招生,隻是恐怕不在近期了,等我回去再您二位問問清楚。”


  “好好好!”兩人連道,又問,“這什麽院倒底是個什麽情況?怎麽待你們這樣好?”


  胡秀想起侯七叔的叮囑,便如實介紹,“是常山醫學院,院裏收我們是做正經的學生的。”


  “每日皆有老師上課,或教識字或教醫術,讀醫書識藥草,每月考試一回,前三者還有獎勵。”


  胡秀娘在旁邊將女兒剛剛的獎狀拿出來,略帶驕傲道,“我們家秀秀這回便是第三,這是她得的獎狀!”


  石頭娘與王嬸子不知道獎狀為何物,她倆湊近看,見是一張精美的紙張,上有花紋,精致異常,中間空白處寫了幾個大字,兩人皆是不識字,見這樣便已是不明覺厲,手伸著不敢碰。


  胡秀娘指指那幾個字,將之前問過女兒都話倒出來,“這是說秀秀獲得第三名。”


  胡秀憋著笑看她娘拿倒了獎狀,等三人互相恭維一回,才繼續,“院裏不收束脩,還供我們一日三餐,教我們東西,自然也不是憑白無故,待學成,咱們便得去主家的鋪子裏做活。”


  “不過主家仁善,月錢給的足,前兩月出去做活的姐姐,聽說已掙了不下一兩銀子!”


  “謔!”這麽多,一兩銀子可夠一家子半年嚼用了。


  石頭娘不放心問,“給小丫頭這麽多月錢,主家不是……”做些不正經勾當吧?

  後麵的話她沒問出來,胡秀已明白了,她急切反駁,“我們主家怎麽做那些?偷偷告訴二位嬸子,可別傳出去……主家是位東城的貴人!”她指指東邊,神秘道,“和宮裏邊都有聯係……”


  兩人連帶著胡秀娘俱是唬了一跳,“這……這……貴人為何要建這學院,勞心勞力……”


  “主家原就會醫術,建學院一來為亡母積德,二來不過憐惜咱們貧苦人家求醫不易。”


  石頭娘並王嬸子點點頭,沒幾日巷子裏又傳起那什麽學院的事情,有胡家和朱家閨女在,眾人難免起了些送自家閨女或孫女去的念頭。


  朱家閨女便是當初和胡秀一同去小常山的小姑娘,雖不像胡秀回回往家帶東西,可周身的變化也是肉眼可見的。


  隻是大家夥雖有意打聽送孩子去,多半還是想著孩子吃好養好,對胡秀所言的教識字學醫術不大相信。


  沒見東頭米鋪掌櫃家小孫子送去讀書,費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銀錢,這還不要錢教認字?


  哪那麽好的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