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換心
古淩就這麽親手殺死了真正害死父親的罪魁禍首，卻依舊沒有半點大仇得報之後的快意可言。不過當他看向一旁同樣神色悲傷的擎天將軍時，臉色終於稍稍柔和了一些：“我沒能猜到會是你。”
“我跟大哥雖說同為四聖王朝效力，但我更像是一個難以示人的影子。我那時不理解他為什麽要執意如此，現在想來，他或許從早便已知道自己的下場了吧？”
擎天，或者說古擎天，此刻終於再度重拾了這個被自己胞兄剝奪了數十年的姓氏。但此刻所擁有的，卻隻是揮之不去的遺憾與痛苦。
古擎天跟古淩叔侄二人相視了一眼過後，同時麵朝古懷南墳墓的方向跪地連磕了三個頭，算是真正意義上地拜祭他一次。
“你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對嗎？”古淩起身後神色漸冷地看向了穆北冥。
穆北冥緩緩點了點頭：“是。”
“可你還是讓他死了。”
穆北冥再度點了點頭：“是。”
古淩手中的長槍旗角處微然飄動了一下，卻終歸還是並未抬起。
“是大哥自願的。”古擎天正視著古淩緩緩解釋道：“以他的死，換來四聖王朝最後數月的安寧，這是他的原話。”
古淩卻並不願接受這個答案：“一個王朝的安寧，如果隻能靠著犧牲錚骨之臣的性命來維持，那它便是真的覆滅了，又有什麽值得可惜的？”
“四聖王朝之所以叫四聖王朝，是因為都城之中有四大聖獸護佑。”穆北冥話說至此時有些自嘲地一笑：“然而這世上又有哪裏有什麽平白無故的付出？我曾一再提及要替他去完成這項使命，然而正如你方才所說的那般，他終歸還是選擇了犧牲自己來獻祭王朝當中的四大聖獸，隻為我們浴血拚殺而來的疆土，不再有他人敢來踐踏。”
“我依舊不會選擇原諒你，可你最後這句話是對的。”古淩抬手指了指血澤岩場的外圍：“現在離開，天亮之前就能乘坐魂艦回四聖都城了。我父親不能白死，你也不能白活，剩下的事，就由你們一死一活來撐起了。”
穆北冥等人聞言俱都一皺眉：“你不跟我們一起離開嗎？”
“能不能離開的，看命吧。”古淩仿佛一個垂暮的老者般動作極緩地坐在了地上：“我先前已經吩咐踏嶽宗的人找機會離開這兒了，至於剩下那幾個宗派的人大抵也是如此。所謂全軍覆沒，不過是兩國之間弄出來騙人的幌子而已。”
“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他們連同奪翼王朝當中的精銳勢力天亮後便要在青芒山前匯合了。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明天才是真正先鋒血戰的日子，而我能錯開的最大時間差，其實也隻有這三天而已。”
“還有你們兩個，龍神宗從派你們到踏嶽宗找我的時候，估計已經有將你們排斥於宗外的意思了，甚至根本就沒準備放你們活著離開。此一去好自為之，我仇視穆北冥是因為他跟我父親的死有著不可推脫的關聯，但你們如果還想認這個父親的話，應該懂得自己究竟該站在哪邊。”
眾人越聽越覺心驚不已，誰也沒料到古淩竟然在這之前便已考慮到了這樁樁件件的瑣碎事件。但越到後來時卻也越覺得有些心慌，因為他此刻的語調……實在太像在交待後事了。
“走吧，天馬上就要亮了……”古淩眼望著天邊一絲淡到極點的光亮緩緩升起時，整個人體內的力量似被徹底抽幹了一般，身上的鱗甲並未再消失，而是真正一片片地剝落在了地上。
然而在此之前，古淩卻是麵露一絲嘲弄笑意地霍然抬手一槍刺入了齊嚴的胸膛當中：“你是不是覺得我都把你忘了？嗬嗬，想多了，我隻是把最恨的留到最後殺而已。”
齊嚴曾經不止一次地想要害死古淩，而且也不止一次地這麽做了。然而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明明已經可以趁著他虛弱之極取其性命時，他卻驟然先自己一步下了殺手。
帶著那些尚未來得及實現的陰謀與背叛，二長老的死屍就這麽雙目瞪圓地重重栽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到如此程度，也算是極為罕有了。
而在古淩的鱗甲剝落之際，莫妍已經神色異常凝重地用一道柔和的藍光籠罩了古淩的身軀之外。那些鱗甲之下幾乎深可及骨的傷口，也正因這種力量而緩緩愈合著，隻是那速度，確實已經慢到了極點。
朔月之夜的瘋狂、汲血之時的摧殘、加之強行使用超出自己力量範疇的槍旗戰技，經曆過這一切的一切之後，古淩依舊還能活著本身已經算是一項難以理喻的奇跡了。
“傷損至此，即便還能拉回一條命來，從此之後也不可能還有什麽再戰之力了。”龍仆先生神色平靜地緩步走到了古淩的跟前，而後右手以劍指微點在了古淩的心髒位置。
古淩見此情形時瞳孔不覺一縮：“老爺子！”
“龍神宗，不能斷送在鄧成虯的手上。我老了，怕是沒有什麽能力去清理門戶了。”龍仆先生說這話時略帶自嘲之意地搖了搖頭，而後便見一縷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緩緩自其指尖處注入了古淩的心髒當中：“剩下的，隻能厚顏交托於你了。活了百餘年，我是真的有些累了……”
龍仆先生蒼老的臉上此時已多了幾分淡淡的笑意，而下一刻，那縷金光終於漸漸消散了。隻是與此同時散去的，還有一道似已疲憊到極點的靈魂。
鄧成虯顯然並未將謀逆叛國之事告訴龍仆先生，而他之所以刻意讓龍仆先生也一同前來，所為的目的怕是隻能跟對穆楚天和濯兒一樣。
曾經靜守了龍神宗百年的功臣，此時卻是成了現任宗主強大野心的絆腳石。早在得知這一真相時，這個垂暮已久的老人怕是早已心如死灰了。
而那顆本該化為飛灰的心，此時更像是移植到了古淩的身上。他代表的是一條生命的結束，卻也意味著一個新生靈魂的開始。
片刻後，古淩在龍仆先生與莫妍的雙重救治之下再度緩緩站起了身。雖然身體看上去依舊虛弱不堪，可雙目間的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老爺子，你的未完之事，我會去替你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