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膳食
是以杜必書將位置讓出來，打算先看秦燁做兩道菜再說。
不想秦燁竟給了他更多的驚喜，尤其是處理食材的刀工，讓杜必書讚歎不已。其實也並非秦燁刀工有多好，而是在於他處理食材不拘一格，別出心裁，並不單單隻以平日常見的切為主，更加入了精細的雕工。
隨後在杜必書指導下，秦燁一一完成烹飪步驟，起鍋之後，借以前記憶中的見聞，將那道菜肴精心擺盤，原本尋常的菜式竟在碗碟之中顯出一種杜必書從未見過的精致來。
“這倒是有趣！”
杜必書本來打算嚐一嚐那道菜味道如何，但經秦燁擺盤之後，他反倒不願意輕易破壞那般整體的美感來。想到這菜本就在他眼底完成，一應過程由他指導，何時下鍋、何時起鍋，何時加入佐料等事無巨細，都有他看著，想來味道也定然不差的。
“老七，你這做菜的心思，頗有新意啊！我之前卻是看錯你了，你其實也有做菜的天賦嘛！”
“來來，咱們繼續！”
兩人在廚房忙碌期間，大竹峰其他弟子也都來過，本想問問杜必書需不需要幫忙，但見到他與秦燁兩人備膳做得興致盎然，也便沒有打擾，說了兩句話就各自離開了廚房。
用膳廳中。
一道道菜肴端上長桌布好，右側宋大仁等看到那由刀工與擺盤鑄就的精致菜肴，無不驚訝出聲。為了這一頓飯菜，秦燁可說絞盡腦汁，用盡心力，隻為做出讓大家滿意的膳食。
此刻菜肴上桌，看著一眾師兄們驚歎模樣，秦燁心中無比滿足。
暫且不論味道如何，單是這菜肴之精致，哪怕隻看也是一種享受。別說他們，一向負責備膳做飯的杜必書，見到成果之後同樣心中讚歎不已，他做了那麽多年飯，從未想過飯菜還能在外在形態上追求到如此精致的程度！
這給了杜必書莫大啟發，隻覺自己於廚藝一道，應是又有精進之餘地了。
“老六，這菜是你做的？”呂大信滿臉讚歎之色，問道。
杜必書搖頭，道：“我手有些疼痛，哪裏能做出這般精致的菜肴？都是小師弟做的！”呂大信難以置信，說道：“小師弟年紀輕輕，居然還有這般本事？”
秦燁不好意思，忙謙虛道：“哈哈，我隻是處理了一下食材，其他具體烹飪處，都是六師兄手把手教的呢！”
呂大信歎道：“把菜做這麽好看，弄得我都不願意伸筷子破壞它們了！”
正說之間，用膳廳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搶先進來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巧身影，往那專屬小木椅上爬上去坐好，一眼看到長桌上那精致菜肴，不禁叫著道：“哇，好漂亮的菜啊！”
隨後，田不易夫婦也進入用膳廳來。
他們聽到田靈兒話，也看向桌上菜肴，都露出驚訝的神情。修道之人，平素中對於口腹之欲本就不那般強烈，是以大竹峰上少有人在菜肴外形上下功夫，初見之下，的確頗為震撼。
也是田不易與蘇茹見識頗廣，驚訝之餘，也都隨即入座。
“老六，”田不易說道，“怎麽今日做這麽豐盛一頓飯？”
杜必書赧顏，忙道：“師父，弟子學藝不精不小心傷到手臂，備膳之時多有不便，是以眼前這些菜都是小師弟準備的！弟子不過動動嘴皮，幫著小師弟烹飪成熟罷了。”
田不易道：“有些意思。”
蘇茹也誇獎道：“的確用心了，瞧這蘿卜，都雕出花兒來了！”田靈兒連忙叫道：“娘，我要吃那朵花兒，給我吃嘛！”蘇茹順手拿起筷子，道：“不易，那便嚐嚐他們的手藝吧？”
田不易也拿起筷子，直接道：“吃飯！”
蘇茹笑著為田靈兒把她看上的那朵蘿卜夾到碗裏，其他人也在田不易話音落後，紛紛伸出筷子，夾起早就看好的那一份菜，而後俱都滿懷期待地將其放入口中。僅有秦燁端著飯碗，認真看著師長、師兄們品嚐自己的精心之作，心中緊張而又頗為期待他們的評價。
眾人閉口，咀嚼。
而後不約而同那般，所有人的動作齊齊一滯。
秦燁忙問：“怎麽樣？”
宋大仁咽下食物：“唔——”
吳大義：“感覺的話——”
鄭大禮：“不好說。”
呂大信：“大概是——”
何大智：“一言難盡吧！”
杜必書更是怔住：“不，這怎麽可能？”
相比諸位師兄的含糊其辭，田不易則直接多了，勉強咽下口中菜肴，道：“太鹹了！”
田靈兒吃掉了蘿卜花，嬌小身軀卻止不住地抖了一下，苦著小臉道：“好酸啊！”
蘇茹秀眉微顰，仍是淺淺地笑著，手上的筷子卻已經放下。
唯有杜必書仿佛遇見不可置信之事那般，吃掉第一口之後，又吃第二口，第三口，每一口都換了一個菜，但卻沒有人出言阻止他，甚至何大智、呂大信等還頗為敬佩地看著他。
“怎麽會這樣？”杜必書好似受了莫大打擊，喃喃地道，“明明每一個步驟，都是看著他做的啊？油、鹽、醬、醋也無不是親自監督，怎麽還會做出這麽難吃的菜來？”
等到最後一個菜杜必書也嚐過之後，終是徹底絕望，原來當真有那般即便全程監管也能做出驚為天人之作的神人來！他的小師弟，無疑正是這一類人，杜必書歎了口氣，心道，原來自己先前的判斷無比準確，小師弟根本沒有哪怕一點廚藝天分！
杜必書也放下了筷子。
秦燁疑惑道：“怎麽，不好吃嗎？我覺得挺好看的啊。”杜必書歎道：“小師弟，你還是自己嚐嚐吧。”秦燁夾起一塊筍段，頗為不解的放入口中那個，而後那一瞬間，他隻嚼了一下，在那筍段滋味擴散開來後，立時忍不住“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呸呸！”
“啊~！怎麽這麽難吃？”
那是何等難以描述的滋味，鹹酸具有，但不知怎麽回事兒兩種滋味沒能完美融洽，反倒表現出兩種滋味的反向刺激來，鹹得發苦，酸得發澀，秦燁親嚐之後卻是連他自己都無法忍受那般難吃的味道！
“哈哈哈哈！”
眾人瞧見秦燁狼狽模樣，又想起那精致菜肴別樣的滋味，都不禁放聲而笑。
此一日，注定為大竹峰眾人銘記於心。
因為修行多年以來，他們還是頭一回在山上嚐到挨餓的滋味。
非常遺憾，秦燁自此後成了杜必書嚴厲提防的對象，大竹峰廚房也在秦燁正式拜入田不易座下之後，首個禁止他入內之區域。秦燁頗為惋惜，因為他失去了自己第一份廚房燒火幫工的工作。
更讓他感覺遺憾的是，大竹峰上下對此一片讚同。
據說當日某個廚房慣犯偷吃到杜必書收回的菜肴，甚至一度不願再踏入廚房，頗有些懷疑狗生之態。
大竹峰的夜晚，靜謐安寧。夜空澄淨如墨，群星璀璨，高大的青雲山上觀看星空，仿佛離天更近，觸手便可摘取星辰一般。明月皎皎，月光如水。大竹峰上，唯有細碎的蟲鳴，以及一兩聲隱約的犬吠，便再沒了其他聲響。
秦燁仰望星空，手上輕輕地摩挲著白玉塔。
——要開始踏入修行了。
——那麽，什麽時候才能尋到回家之路呢？
他在庭院中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便回了房間。
翌日清晨。
秦燁起了大早，與師父師娘以及諸位師兄見禮之後，匆匆吃完早膳，提了一柄柴刀徑自往後山而去。此前有宋大仁帶他走過一趟，後來便隻剩他一人去了。
同樣的道路，宋大仁帶了一個人都能疾步如飛，他卻走得頗為費勁。半個時辰之後，爬上後山的秦燁氣喘籲籲，渾身汗水直冒。疲乏之下，他也不挑地方，隨便找了個視野開闊之處坐下歇氣。
自此處舉目遠眺，天際薄薄的雲霧之中，一團氤氳暖色的朝陽正自慢慢跳出雲海，高聳的大竹峰，連綿竹海在微風裏泛起浪濤，竟有些連峰去天不盈尺之錯覺。
往昔一直身處鋼鐵森林之中，何曾見過這般壯麗自然美景？秦燁一時竟怔怔的看得癡了。
好半晌，一陣微風吹拂而過，竹林裏枝葉摩挲，沙沙作響。涼爽的氣息，讓秦燁回過神來，他一拍腦袋，懊惱道：“差點兒忘了正事兒！”忙起身在竹林裏轉悠，尋找作為今日功課的目標。
黑節竹竹林繁茂，粗細皆有，大的竹身仿佛一棵筆直的大樹，小的也有拇指粗細。顏色較之普通竹子略微深些，墨綠色深沉，竹身觸感與尋常竹子並無差別，小的黑節竹也好似不那麽堅韌，輕鬆便可晃動。
秦燁一路而走，並未停留，顯然早就有了選定目標。
不多時，他來到一株小拇指粗細的黑節竹麵前，在那竹身一米處有一道顯眼的凹陷白痕。不錯，那正是秦燁幾日來努力而成的成果，以他目前年紀具備的體力，想要弄斷這麽一棵黑節竹，粗略估計時間都得要半個月左右方可。
黑節竹，畢竟不是凡俗普通人能接觸到的竹木。
邦~！
邦~邦~！
寂靜了許多年的黑節竹林，終於再次迎來勤奮的伐竹之人。半日之後，秦燁累得癱倒在地，渾身上下如同被汗水洗過一般，早已沁濕。竹林間偶爾吹動的山風，都不能完全驅散他渾身的燥熱。
而黑節竹呢？
那道凹陷的白痕，似乎有了些微加深之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