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村子
關家窪是魯中丘陵地區的一個普普通通的村落,人口不滿八百人,二百多戶人家。村頭石碑上記載是因為以前村頭有座關帝廟,所以取名關家窪,村子是從明朝大移民時期開始建村,據老人們講都是洪洞大槐樹過來的,最初就是那麽幾家人,其中王、郝兩姓子孫繁茂,人口增加的快,成為了村裏主要的大姓,其他張、李、於、劉等姓合在一起,人口數大致可以與兩大姓形成三足鼎立。
關家窪村子地理位置既不是交通要道,也不是農業重要產區,四個方向離著主要公路都有幾裏路,下雨的官家窪就成了一個孤島,土路的泥特別粘,進出車輛根本不可能。晴人騎車,雨車騎人。有事情進出的自行車,都反過來騎在人身上,才能扛著出去,直到幾裏外的水泥路。
土地也不肥沃,半是水澆地半是旱地,所謂水澆地其實也就是地塊附近打了口大井,十幾米的井深,都是地表水,可以用抽水機澆地,旱了也一樣沒有水可用,所以總體上這裏算是屬於靠吃飯。這也導致張揚形成了一種習慣,哪怕後來離開了農村,看到下雨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想到老家的莊稼地。
村子地力貧瘠,也就一直沒有產生過大地主,以前的有錢人家不會選這種地界買地置產,所以村裏窮富的差距不大,大家都是窮人,相處就沒有了太多隔閡,民風保持的比較淳樸。但也是附近有名的窮村子,姑娘都不愛嫁過來。
坡地旱地居多,所以適合種植各種不挑地的雜糧,地瓜在這種土質中倒是茁壯成長,不但長的個頭很大,畝產產量也可觀,是村子的主要出產莊稼,養育著一代代人。
張揚的童年記憶裏,沒有經曆父輩那麽多的苦難,他出生在七十年代,雖然還不富裕,但是已經可以吃上飯。對於生產隊的記憶已經很淡,隻是能想起在曬穀場裏大家一起幹活,一起發饅頭和燒餅吃飯,對於孩子來講是很熱鬧的大場麵。
他印象更深的是那時候的生產隊會分東西,也許因為這是大家最高興的時刻,他清楚地記得滿地一堆一堆的東西,都過好了秤,上麵插著紙條,寫著每戶戶主的名字。
收獲了麥分麥,掰完了玉米分玉米,刨完地瓜分地瓜,現在想起來真的很少的量,每次半口袋的樣子,那時候媽媽抱著他,還不耽誤背著分到的糧食回家。
公社時期,全村分成了四個生產隊,那時候的窮村子還很快樂,集中勞動給了大家聊打屁的機會,孩子跟著樂嗬,張揚家是一隊,和二隊隊部挨著,也跟著大人學著喊,“一隊的紅旗飄一飄,二隊光看不敢招!”或者“一隊裏好,二隊裏孬!”
村子裏的綽號習慣,也源於生產隊時代,那時候大家一起出工幹活,起個綽號笑笑鬧鬧,大人孩都被稱謂這種外號。長得瘦被叫“幹巴”;幹活不下力被叫“猾皮”;也有像是被叫“鳩山”的,那是因為以前村子組劇團唱樣板戲,他扮演日本指揮官鳩山。這幾乎成了一種鄉村文化,既活躍了集體勞動氛圍,又親近了彼此關係。
當然這種文化也有著約定俗成的上下尊卑要求,長輩平輩可以叫,晚輩不能這麽叫,關係好的開玩笑的時候可以當麵叫,關係不到位的也不好這麽稱謂。至於私底下怎麽稱呼,那就看場合和氣氛,反正是綽號更有知名度。
傍晚的村子裏是最有煙火氣的,這是難得的一休息放鬆時間,孩子們就成群結隊在街道上瘋跑玩耍。
男孩們找個土堆打仗,分好隊伍之後製作彈藥,把有些濕氣的土捏成一個個的土彈,雙方各自在掩體後麵,喊一聲“可以開始了嗎?”那邊回答還不行,等等再問,“可以啦!”於是土彈在空中亂飛,十有八九都走了空,個別打在哪個倒黴蛋身上,也是一下散開弄一身土。
女孩們踢毽子跳繩比賽,分組看誰厲害,或者用石膏畫好線玩跳房遊戲。老鷹捉雞是女孩子喜歡的遊戲,在打穀場的寬闊地上,一串長長的隊伍躲過來跑過去。
也有街道上闖關遊戲,兩隊孩子相隔十幾米麵對麵站好,一邊開始喊“急急令!砍大刀!你要誰?”另一邊回答,“我要!”。於是,這個被點名的就加速跑向對方已經手拉手的隊伍,如果闖勁兒足夠大,隊伍被撞開,就勝利了。在撞開的兩人中選擇一個人帶回自己的隊伍。如此反複,直到一方全軍覆沒為止。
再一些的孩子,也有的玩過家家,找個沒有完工的農戶地基,七八十年代的農村建房子一般沒有能力一氣嗬成,都是一點點積累,或者湊著農閑自己蓋,最長的需要幾年完成。這就為孩子們玩耍提供了很多可以利用的空間。
大人們忙完了一的地裏活計,回到家開始準備飯菜,或者收拾家務,然後就經常有人喊街,聲音嘹亮高亢,在大街上從東到西一路下去,“誰家多了個雞麽?你給放出來!”喊一陣兒之後沒有了耐心,就開始威脅恐嚇,“你要是不給放出來,我罵你上下三代啊!”中間還有遇到的人關心打聽,“他大嬸!什麽時候不見的?”於是中間也時有暫停歇息。
等到了吃飯的時候,大人開始喊孩子回家,在大街上朝著兩邊高聲喊名字,大部分都能聽到趕緊回家,有些跑得遠沒聽到,回家晚了就免不了挨頓揍,然後就四處打孩子的哭喊聲。勞累了一總有氣不順,正好修理不聽話的熊孩子。。
吃完了晚飯,孩子有的繼續跑出去玩,有的被拘在家裏做作業,這時候街上就經常有罵街的了,大部分都是鄉下潑辣老娘們,有的真是東西丟了泄憤而罵,也有的是鄰裏間有矛盾進行影射,汙染穢語一大串,這裏就不原話再現了,反正各種生殖方麵的專用語混雜,半時都不帶重樣的,那絕對是專業級的,好像罵街的人把這當成了一種自我的壓力宣泄,大家也當成了茶餘飯後的消遣。
紛紛擾擾,熱熱鬧鬧,這就是村子日複一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