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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傷逝

  張揚的五叔是村裏的赤腳醫生,在幾個兄弟姐妹中間他最,下一輩孩子都親切地稱呼他叔,他也兄弟姐妹中間最有文化的一個,初中畢業,人才長相也是最出挑的,本來有機會去當空軍,體檢通過了,但是奶奶不同意,現在一條腿風濕病瘸了,連成個家都成了奢望。參加了赤腳醫生培訓班之後,回村當了村醫務室的醫生。


  幾個哥哥也都很照顧這個最的弟弟,有了稀罕東西都會給他,張揚的父親隻要是廠裏發的稀罕物都會讓張揚送過去,比如滌卡料子的衣服,好看的茶杯等。都想著幫他添補一些,早些解決終身大事。


  五叔自己也在努力。老宅原來是三間土屋,五叔在西頭蓋了一個單間,是全磚瓦的房子。還在院子西側蓋了兩間全部青磚的配房做廚房。還找木匠打製了全套的家具,曆時一個月,張揚每都會去看木匠做活,三開門的大衣櫥還是個稀罕物件,然後是三個抽屜的寫字台。棠梨木的一對太師椅和一個圓桌,棠梨木木質堅硬色澤紅潤,是難得的硬木,手工處理不容易,這也是張家祖墳的特色木材,遷了兩次祖墳都有棠梨木自己生發出來,村裏附近並沒有第二個地方有這種樹,這也是一件奇事。


  張揚知道有人曾給牽線介紹過幾個帶孩子的婦女,在農村這種條件就是相匹配的,腿有了問題那就配不上正常的姑娘了。當前不比往日,自我定位要降低。五叔去相親,據在路上還被一隻鳥給拉屎正好落在頭上,五叔起這事覺得晦氣,怎麽能那麽巧!拿這事話,也體現出他當時麵對結婚選擇的糾結。


  那一段時間格外的運氣低,有一次去縣城夜裏回來的晚,騎著自行車遇到了鬼打牆,折騰到亮才回來,如果是別人這個,張揚可能不信,可是五叔是有文化的明白人,那這事情就比較可信。


  後來又後背腰上生了個大瘡,形成了個流膿的大洞,每需要用紗布沾藥往裏放,進行消炎生肌,自己夠不到後背,那一段時間張揚母親就協助操作,張揚都不敢看,過了很久才算愈合。


  通過多年的學習,五叔無論是中醫和西醫都有一定的水準。在五叔的屋子裏,張揚看到的大部分是滿滿的中西醫方麵的書籍,參雜些故事書,這也是張揚童年的圖書館,三俠五義就是最早在五叔的書桌上看到的,這是見識到的最早的武俠書。


  書房裏是一對竹製沙發,牆上一副水蓮圖,窗台上是兩盆五叔養的玻璃海棠。張揚經常過去看書,奶奶一般不讓別人去五叔的房間,但是知道張揚不會亂動東西,也就成了例外。


  張揚母親腰疼,怎麽都治不好,那年是五叔斟酌很久後下了個中藥方子,加大了劑量,是如果還不行,他也沒辦法了,結果還真就起了效果。


  村醫的日常很繁瑣,雖然不比下地幹活累,但是無論日夜,也無論寒暑,隻要村裏有病人找,就要出發去上門出診,拖著風濕的腿腳,也很辛苦。


  五叔每傍晚吃完飯就會去醫務室值班坐診,這個時間是大家集中拿藥看病的時候,醫務室在村子的南麵,是之前一隊的隊部倉庫,三間土房沒有院子。從家裏到醫務室需要經過張揚家外麵的路,路旁有鄰居家栽的滑皮楊樹,有一個夏的晚上,張揚突發奇想,用泥做了幾個假蟬龜騙人去摸,沒想到正好五叔走過碰上,隱蔽在暗處偷看著的張揚對於自己的惡作劇立馬毫無興致,這一幕也久久難忘,從此不再惡作劇捉弄人。當然五叔肯定不知道,也許隻以為是很平常,無意間粘到樹身上的泥塊。


  在張揚五年級的時候,五叔也沒想到這次心髒病的爆發會那麽厲害,以前總是通過吃藥在控製,風濕性關節炎轉移到心髒,沒什麽好辦法,主要靠調養。但是作為村子裏的赤腳醫生,誰家有了病人,不分白和黑夜,都要爬起來出診,那年入冬以來感冒發燒的病人多,忙完那一段就沒能撐住。


  他自己還是大意了,直到走一段路就喘不過氣,才讓哥哥騎著自行車帶著去了縣醫院,結果沒能回來,馬上住了院。


  而且住院後越來越嚴重,五叔才0歲!不甘心啊!不能就這麽等死,所以馬上轉院到省立醫院,求一線可能被挽救,但還是失望了!據總理也是心髒病去世,省立醫院也對此無能為力。


  大伯後來起過那一段陪床的經曆。


  黑漆漆的夜裏,在省城總醫院一間偏僻的病房裏,五叔躺在病床上,已經處於彌留之際,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在縣醫院堅持轉院到省城總院,作為村裏的赤腳醫生,五叔還存著一絲希望,但是半月之後轉病房到這裏,他就已經很清楚,風濕性心髒病雖然還在用藥,醫生應該已經放棄治療了。


  這時同屋隔壁病床的病友的親人陪護開始淒厲地大哭了,看來是剛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陪在五叔身邊的大伯喊,“哭什麽?!”聲音中更多的是顫音,以及牙齒不受控製的“哢哢……”。身旁的大哭逐漸成了嗚嗚咽咽。


  大伯雖然在村裏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為了給大兒子騰出接班的崗位,從焦化廠車間主任位置上退休。但是膽量不是通過閱曆可以增長的,晚上五叔感覺有了點力氣,讓他扶著去了趟廁所,簡單的蹲坑也需要在後麵架著才行,那時候他就抖的不行,五叔心情煩躁失控,還吼了他“抖什麽?”雖然是春寒料峭,但是大伯看到外麵燈光下是個大坑,冷冷清清反而讓人感覺到了淒涼,據他估計應該就是醫院太平間附近。


  同樣父親也描述過那晚上。


  臨終那個晚間,是張揚父親陪在床邊,五叔心裏清楚,想話,口裏卻已經不能清楚表達,心髒已經接近罷工,舌頭也開始變的不聽使喚,嘴裏發出“嗚嗚啊啊”的聲音。。


  張揚的父親連忙扶起背,身子靠在床頭,形成了抱擁著五叔的姿勢。關切地問,“怎麽?你想什麽?”五叔也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再回到家鄉了,趁著還有最後一點精神,交代起後事。當時匆匆離家看病,隻隨身準備了幾百元,後麵住院的費用,大部分都是哥哥們湊的。自己的各種來往帳目還沒告訴哥哥們知道,五叔開始從自己的衛生服務室起,還有價值多少錢的藥,村裏拖欠的藥費都在衛生服務室裏的賬本上,另外是幾處借過自己的錢。五叔努力想清楚些,但是氣力越來越,張揚父親也將耳朵湊到他的嘴邊,確認一些信息。


  終於,五叔的心髒還是停止了跳動!年輕的生命戛然而止!入殮後帶著骨灰回老家安葬時,張揚才感到親人逝去的真實,感於此,在初中畢業一次競賽大考中,作文題目是關於回憶,張揚寫下了五叔的懷念,當時在考場上淚水止不住,監考老師幾次走過去,看到張揚在正常答卷,帶著不解和疑惑的神色離開,不知道有沒有感動他人,作文的分數也不知道,但是那一次語文總成績張揚意外地獲得全年級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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