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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燒炭(一)

  飯後,劉奔過來找奚曦:“下午上山砍柴嗎?這幾日村裏要開始燒炭了。”


  “燒炭?”奚曦抬眼望去,“你們會燒炭?”


  “自家用的柴炭不難燒,那些個銀絲炭什麽的隻能是湊巧燒出個那麽一兩段。”劉奔笑道。


  奚曦也是一笑,柴炭煙大味重,他還怕熏著恬兒呢!


  “即使不燒,自家冬日裏的柴火也該是備足了。”劉奔道,“萬一一場大雪下來,連出個門都難。”


  “大叔,我與你一起去,這柴火可得備得足足的!”田恬一聽這大雪,立馬緊張了,趕緊趿拉著鞋要往外走。


  “恬兒的手這麽嫩,可砍不了柴火。”奚曦拽住他,道,“不如留在家裏幫著照看小毛猴,我一定多砍些,絕不讓恬兒凍著!”若是恬兒真跟了去,他還得留神照顧這小祖宗!


  田恬想起每次奚曦砍柴回來那個泰山壓頂的氣勢,聽話地止住腳步,想了想道:“大叔,造紙坊說不得冬日裏也得要炭火,多準一些。”若是連著雨雪天氣,紙還不得烘幹?

  “嗯……”奚曦暗自估算著大致需要的炭火。


  “大家夥兒也不是每家都要燒炭的,大多家裏就備下一冬日的柴火,到時候可以出錢讓大家夥兒再砍一些。”劉奔聞言,便道。


  “不燒炭多冷!”田恬光想著就打哆嗦,“這柴禾隻消去山腳處砍砍,又不花錢,怎麽不是每家都燒呢?”這兒空調暖氣都沒有就不用說了,連個古老的火炕都沒有,不用炭火還不得凍死。


  “茅草屋子容易著火。”劉奔道,“而且,以前曾有兩戶半夜點著柴炭死在屋裏的事,都不知什麽緣故。”


  “哦。”田恬點頭,這肯定是一氧化碳中毒了。


  “比起燒炭,村民們更喜歡燒火塘子,架個湯湯水水燒著,人往周圍一坐,倒是安全些。”


  “嗯。”田恬眨巴了兩下眼睛,腦補出一間方方正正的屋子,中間開個火塘子,一群原始壯漢赤著膊,下身就拿獸皮欲蓋彌彰,圍著火烤肉煮湯。空氣裏都彌漫著狂野的氣息,那是徒手征服自然的野性!帥出天際了!“嚶……”田恬捂嘴扭了扭,真是害羞!

  奚曦瞥了他一眼:“……”


  “大叔,我也要在屋裏烤肉燒火塘子!”田恬抱著奚曦的手臂搖了搖。


  “恬兒喜歡那種隻有一間房的屋子?”奚曦詫異。


  “一間屋?”田恬頓住,難不成是建不起灶間,才將火塘子搭在屋裏的?甌~不要!吃喝拉撒都在一個屋子裏,想想都銷魂!


  “是的,有些村民們家裏就一間,火塘子在正中,一家人冬日裏睡覺都是圍著火塘子睡的。”劉奔道。雙兒生不出孩子,家裏便隻有兩個人,一間屋子足足夠了。有些村民家裏雖然有幾間屋子,可冬日裏十幾口人都縮在一間屋子裏睡覺,也不是沒有的,省炭火,還暖和。


  “算了。”田恬擺手,簡直幻滅!


  奚曦抿嘴點了點頭,現下兩人住一間是可以起個火塘子在屋裏的,可將來娃娃多了,都圍著火塘子睡倒是有點束手束腳了!想到這裏,奚曦的耳尖都紅了。


  田恬不知道奚曦心裏想的這些個,倒是問了一句:“大夥兒都那麽砍,樹夠不?”每年都那麽砍,樹打上生長激素都來不及長呐!

  “咱都是砍的枝椏,不打緊。細的當柴禾,粗的用來燒炭。”劉奔道。


  “是,”奚曦知道田恬從不砍柴,不知道這些也是正常,“平日裏用的柴禾都是撿的枯枝,或者砍掉一些過多的枝椏。”


  “嗯。”劉奔道,“不砍的話,雪若是大一點,說不得就壓壞一整棵樹了。砍去一些枝椏,倒是救了它!”


  “哦。”田恬點點頭。


  “不說這些了,不管燒不燒炭,柴總歸是要砍的。”劉奔道。


  “是!”奚曦點了點頭,“我倒是想去鎮上看看,比起買現成的炭,可能找個燒炭的師傅幫著燒一兩窯子更是劃算,那到時候你也別單獨去燒哪些個熏人的柴炭了。”


  “是要燒銀絲炭?”劉奔頓住。


  “嗯。”奚曦拿了造紙坊給恬兒當擋箭牌,“柴炭的黑灰染在紙上怕是不好賣。”


  “嘶……”劉奔倒吸一口氣,“這紙也夠嬌貴的!我算是明白為啥子要賣那價錢了!”


  奚曦抿了抿唇道:“你難道舍得讓你家小毛猴跟著吸煙灰?”


  “自然……是舍不得的。”劉奔皺了皺眉,可他也知道,銀絲炭有多珍貴,他們現下能讓小毛猴喝上米湯已是吃力。


  “若是燒炭,窯子裏也不差你一擔柴的位置。”奚曦道。


  “好,那就謝謝奚當家了!”劉奔一麵笑著,一麵心裏暗暗打算。


  “那你與村民們一起砍柴去吧,我先去鎮上看看。”奚曦道。


  “成!”劉奔拎起柴刀,擺手告別。


  奚曦來到鎮上賣炭的鋪子,詢問了一下便是有了數目。上好的銀絲炭是一百斤賣一兩二錢銀子,柴炭一百斤賣三錢銀子。若是請個燒銀絲炭老師傅,是四兩銀子一窯,劃算許多。


  “掌櫃現下可有燒銀絲炭的老師傅介紹?”奚曦問。


  “現下肯定是沒得空的銀絲炭老師傅,客官知道,這燒銀絲炭老師傅本就少,現在都趕著燒炭呐。”掌櫃搖頭,“次一點的銀絲炭可以接受嗎?”


  奚曦搖頭,以前恬兒的小廝無意將一根二等銀絲炭混入,一覺醒來,恬兒的嗓子都熏傷了,病了半個月。現下恬兒經過一病之後,身子還不如京裏,哪兒還能用那種炭!


  “咱這裏倒是有個會燒銀絲炭的,但不是老師傅,而是老師傅的徒弟。”掌櫃道,“隻是人年紀小一點,手藝還是不錯的。”對於燒炭師傅來說,人家都是信資曆老的師傅,不喜歡用年紀輕的孩子。資曆老,就是見得多,能確保燒炭萬無一失。對於用炭講究用銀絲炭的人來說,是容不得一點差錯的。


  “這……”果然,奚曦這麽一聽,也是下意識地搖頭,“恐怕……”


  “別看這孩子年紀小,可他師傅在世的時候,已經能替師傅走全場了,沒失過手。”掌櫃道。


  “這……”奚曦還是不想冒險,造紙坊倒是能用,萬一燒不成上好銀絲炭,次等的銀絲炭都是也能烘紙。但恬兒,是萬萬不能用次等的。


  “那你就買現成的銀絲炭吧。”掌櫃遺憾道。


  “買上等銀絲炭一千斤。”奚曦道。


  “啥?”掌櫃一愣,他這兒賣得最多的是次等隱私炭,上百斤一買的多的是,上好的銀絲炭卻是沒這麽買的,都是一小筐幾斤十幾斤地買。況且,最近買的人多,存貨本就不多,需要多的都是直接訂到炭窯那兒去了。他擺手道,“咱現下沒這麽多的存貨,這鎮上哪家會這麽賣炭,又不是京裏。這兒還有五十多斤,要麽全給你。”


  奚曦皺眉,早知道就該早點來訂,之前弄造紙坊,倒是忘了這茬事了。天冷下來,恬兒的屋裏得是全天燒著炭的,這五十多斤炭不夠燒幾天的。


  “你或者等上半個月來,到時候估計沒這麽緊俏了。”掌櫃道。


  “行。”奚曦思索了一下點頭,“那你方才說的那個燒炭……孩子,果真能燒上好銀絲炭?”


  “真是!”掌櫃點頭,“他師傅就好那麽兩口,酒醉了窩在一邊睡,這孩子管著一個窯子,出來的炭與他師傅不相上下,每次都得好一頓誇。可惜,他師傅突然就這麽沒了,剩下個他,沒有老師傅在前麵,也就沒了活計。”


  “多少錢?”奚曦問。


  “燒上等銀絲炭,他隻消二兩五錢銀子一窯,包吃住,就可幹了。”掌櫃道。


  “那便叫過來看看吧。”奚曦道。若是燒得不夠上等,便給造紙坊裏用,反正現下成品炭也得等。


  “哎哎!”掌櫃連連點頭,讓夥計去後頭喊了。


  不多時,一個黑黑瘦瘦的孩子跟著那夥計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奚曦,立馬埋下頭,恭敬地喊了一聲:“老爺!”


  “小黑,這位爺讓你給他燒銀絲炭,你可得好好幹!”掌櫃還是挺可憐這孩子的,便叮囑了一句。


  “是!”小黑一抬眼,眼眸一瞬間閃亮起來,聲音也高了幾分。


  奚曦看這人麵相十分老實低調,也就點點頭,問掌櫃:“這銀子怎麽個付法?”


  “現下付咱三錢銀子定金,餘下的待燒完炭再付便可。”掌櫃道。


  “成!”奚曦付了定金,帶著小黑離開。他買了些米麵和點心,路過酒樓的時候又買上一隻燒雞與一大塊醬牛肉,才帶著小黑回村。


  照理,請來燒炭的師傅不算是奴仆,不必幫人幹活,小黑卻是勤快地給奚曦抱稻米袋子。


  “你……”奚曦看著被搶著抱稻米袋子的小胳膊,有些不放心,“抱得動嗎?”


  “能!”小黑點頭,“窯裏幾百斤的炭,都是咱一筐筐地搬出來的!”


  奚曦看了一眼他的細胳膊細腿,就有些不忍心,將手裏十來斤的麵粉袋子換給他,自個兒輕輕鬆鬆地托起那好幾十斤的稻米袋子,兩邊手臂上還掛著點心和燒雞牛肉。


  小黑抱著手上輕了好些的麵粉袋子,神色複雜地望向奚曦。


  “知道炭窯怎麽挖嗎?”奚曦問他。


  “知道……”小黑答了兩個字,馬上問,“老爺,窯還沒有起?”


  “是。”奚曦點頭,“別擔心,會補一些錢給你的。”


  “不是……”小黑飛快地搖頭,可又馬上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最後隻得抓了抓腦袋,“炭窯若起得快,掌櫃便不會察覺,老爺便不用給這錢了。”可若是人手少,選地不好,炭窯難挖,那無故多出來時日,掌櫃是肯定要問的,他也就不能替他省錢了。


  “嗬……”奚曦覺得這小子倒是實誠,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麽。


  到家裏,奚曦便被院裏多出來的好大一堆粗柴禾嚇了一跳。直到田恬說這些都是劉奔送來的,他才抿了抿唇點頭。這劉奔也夠實誠的,這麽一堆柴禾,沒兩三趟是挑不回來的,他還要挑自家的柴禾,肯定沒少累。


  奚曦回過神,看到田恬好奇地看著自己身後的人,便跟他說了小黑的情況,順便在雜物間裏搭了個簡易的床鋪。田恬翻了翻,隻有新做的被褥,沒有多餘的,有些發愁。


  奚曦就指了床上的被褥,道:“這被褥給小黑用,他那床小,對折一下正合適。眼下天氣也涼了許多,我們就正好用那新被褥。”


  “好。”田恬點頭,開始扯被褥。新做的被褥讓給人睡,他是肯定舍不得的,現下這兒又沒有其他被褥可以挪用,隻有這樣了。


  奚曦幫著田恬將被褥一提,一張紙飄飄悠悠地飛起來,落到腳邊。他一看,竟是一張一百兩銀票:“這哪兒來的?”


  “唔?”田恬撿了起來,也是好奇。


  “一百兩,是不是你罐子裏的?”奚曦第一反應是賣紙的錢,馬上又想到,那賣紙得的都是銀兩,又沒去鎮上換過銀票。


  “噢!想起來了!”田恬一仰頭,然後略微心虛地道,“上次……小叔來的時候,給的壓歲錢。”


  “壓歲錢?”奚曦一愣,又很快恢複正常,“哦,那恬兒收著吧。”這年不年,節不節的,哪會有什麽壓歲錢,定時恬兒覺得手頭沒甚銀子,從田餘墨身上搜刮來的。之前雖沒有餓著恬兒,可到底是手裏沒個多餘的銀錢,奚曦想,大約是恬兒心裏沒安全感。如此一想,奚曦心裏更是內疚,低著頭,抱著被褥去給小黑。


  田恬望了一眼奚曦的背影,訕訕一笑。打開櫃子,看了看新做的被子和褥子,便提氣一抱,然後……“噗通”往後一坐。


  “這是?”奚曦看著田恬抱著被褥坐在地上,便伸手將被褥接過。


  “歇一歇不行啊!”田恬使勁憋回眼淚,差點被褥子壓悶過去!

  奚曦將被褥放到床上,趕緊將田恬扶起來,好氣又好笑道:“這一條被子加一條褥子要十幾斤,作甚要逞強,我這不是馬上就過來了,嗯?”


  “都怪你!”田恬忍痛忍得很辛苦,這傻漢還非得這麽說他,更是氣,“作甚要做什麽重的被子?”


  “怕你冷……”奚曦無辜道,將他扶到一邊凳子上坐下,開始鋪起床鋪來。


  田恬望天,好吧,怕冷是他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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