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雞飛
“溫愛卿,”皇帝笑眯眯地看著跪在下頭的人,“聽說你家昨兒個遭賊了?”
“皇……皇上……”溫庭抖得頭都抬不起來。
“丟了甚麽東西?”皇帝又問。
“這……”溫庭控製不住下巴了。
“符成之,好好查一查吧。”皇帝道,“溫愛卿家裏連牆壁都是金子砌的,賊人隨便撬塊磚都值好些錢呢!”
溫庭抖若篩糠。
“是,臣領旨!” 符成之出列。符成之其人,禦史大夫,屬二皇子穀梁銅的人,隻一個特點,辦事雷厲風行,說風就是雨的,一點都不含糊。
“太傅難怪越來越胖了,”皇帝摸了摸下巴,“原來是吃多了啊!”國庫空蕩蕩,他本就想刮刮這些個臣子的油水,正愁沒靶子,誰這麽貼心,就把靶子給立起來了。“貼心小棉襖”陸陸正巴著城牆往外看,一個噴嚏差點摔下去。
呂太傅汗如雨下。朝上人皆知,溫庭是呂太傅門人。他抹了抹汗,趕緊出列跪下:“皇上啊!臣每日僅吃兩餐,是萬萬不敢多吃!”
“噗!”皇帝偏過頭,緩了一下才道,“那怕是兩餐吃得比朕都好呐!還有,正餐是可兩頓,另加餐小點怕是沒少吃。再有,即使你不吃,你那些個妻兒旁親門人也是替你將那些個份都吃下了!”
“皇上明鑒啊!”呂太傅麵色慘白。
“得了,”皇帝擺手,“太傅便自行下去查一查,將多吃的一部分吐點出來便罷。”這太傅門下出去的官員實在多,而且大多都不會清廉,多多少少都會貪上一點。他本也沒打算鬧得朝廷上血雨腥風的,隻是刮刮油水,又不用傷筋動骨的,我好大家好就成!
“謝皇上!”呂太傅鬆了一口氣。
這一陣三皇子派與大皇子派正鬥得起勁,冷不丁出了溫庭一案,連帶著大皇子派係頭頭呂太傅也被削了一頓,頓時大皇子派眾臣開始扮鵪鶉。三皇子派係倒是也沒有繼續咬著,得穀梁錫令,坐等看戲。
原本京都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在蹦躂,現下有二皇子上去扭一扭的機會,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穀梁銅將符成之招過來,好好說了一番之後,京都便開始雞飛狗跳,熱鬧非凡!
李校尉戒嚴了整座京都皇城,進出都一一盤查,街裏時不時地有兵士執刀巡走。
“真是……無巧不成書!”陸陸看到王家商隊剛到城門口,李校尉正好帶隊過來告知城門守衛嚴格盤查進出。
奚曦坐在城門不遠的茶攤喝茶,茶自然是沒有什麽好茶的,一泡下去,湯色簡直看不見。可,這兒是看戲絕佳處,也便忍了罷!
王家商隊自然是一點防備都沒有,被查個正著。
“李校尉,一點茶水錢,不成敬意。”王貫見那些人都一臉肅穆,便將一包銀子塞了過去。他是一點都沒得到皇城裏的消息,就趁著這時候問上一問。
“不不!”李校尉趕緊推辭,“實在是吃不下!”皇帝都嫌太傅吃太多了,他還敢多吃不成?
王貫一僵。他是皇商王家的心腹,三皇帝母家的得力助手,出去哪裏不給幾分麵子,現下這算什麽?
“得罪了!查!”李校尉一聲吼,震得王貫往後一跳。
好在商隊馬車裏裝的都是貨品,而隨附夏收禮品也多是新鮮的米糧吃食,倒是還算耐摔打。王貫慶幸,那些個珍玩都在京都鋪子,直去取就成,不用從芙山帶來,也是不用遭這一通粗魯翻找。
沒想到搜查了馬車之後,李校尉又讓兵士搜查來人身上。
“李校尉,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王貫趕緊上去套套話。
“進城了就知道了。”李校尉知道三皇子與大皇子現下正攀咬著,想想三皇子身後的皇商王家,若一點都不吃,也是心裏癢得很,就希望這人能機敏點,回頭暗暗送來。如此一想,他便低頭與王貫說:“溫庭溫大人出事了。”
“哦。”王貫聞言笑眯眯,這大皇子一派出事,三皇子一派最是高興了。
“得罪。”兵士上前來搜王貫身上。
王貫也是一僵,他本以為與李校尉套套近乎能免了一查,沒想著竟是如此不給麵子。待兵士觸碰到身上時,王貫才想起來,身上還有禮單!
“這……”兵士從王貫身上掏出一疊禮單,隨意一番,眉頭皺了起來。
“也就是平時的人情往來。”王貫輕描淡寫一說,正欲去拿回來。
李校尉半路截得:“哦,是夏收禮單。”
“是是!”王貫隻期望這些個人隻草草看個開頭,不看到最後。
本來,這些個禮單放在平時,一眼過去,說不得打開都不會打開。可現下正值緊要時候,李校尉衝著過個眼癮,竟興致勃勃地一看到底:“嗬!呂太傅府六千銀!”
王貫麵色一沉,心道不好。
“拿下!”李校尉收斂了笑意,大手一揮。
“這這……”王貫頓時被兵士壓得死死。
這三皇子母家行賄眾臣,滋事可大可小。符成之聽聞之後,與穀梁銅商量了一番,便拿著幾份“典型”的禮單去宮裏。王貫帶來的禮單自然是京都裏需要打點的重要人物都有之,其中以大皇子派和三皇子派為主,其他皇子也有沾及,倒是沒這兩派人馬的厚重。王家本就是三皇子母家,出重一點也是在理。三皇子派的官員雖也是有份,可大多集中在戶部,隻消打點個尚書便可,其他都是打點地一般,不似大皇子派係的那些個分布比較廣,要打點的頭目數來數去較多。如此一看,倒是大皇子派係的占了多數。符成之自然也不會傻到得罪所有人,便特特挑了幾份最厚重的大皇子派的拿上。
皇帝看了這幾份禮單也是眉一抬:“嗬嗬。”
這禮單上頭的官員被招入宮裏也是冷汗津津,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皇帝見人到齊,沉沉地在下頭跪著,也不叫人起來,隻伸手將禮單砸了過去。
眾官員抖抖索索地翻看,王家的夏收禮單?好似也是平常!再看到下頭,卻是發現比以往多添了好些銀兩。再一想才發生的溫庭一案,頓時各個慘白了臉。
“皇上,冤枉啊!”眾臣紛紛呼道,他們還是第一次接到王家送的如此厚重的禮。哦,不對!壓根還沒接到!眾臣一想,肯定是三皇子派係搞的鬼!
“冤不冤枉查一查便知!”皇帝道,“還有,符成之。”
“臣在。”符成之應。
“這禮單都在這兒了?”皇帝眼力極好,那麽一掃,都是呂太傅門人,穀梁鉻派係,便有些懷疑。
“還有幾張,數額沒這麽厚重,料想是一般的走禮。”符成之答道。
皇帝略一思索,瞥了一眼三皇子,再看符成之道:“凡是涉及禮單上官員,都一一審問過去!”
“是。”符成之應。
皇帝的目光從跪著的臣子身上移開,落到一旁的兩位皇子身上。
穀梁鉻和穀梁錫沒有跪在下頭,禮單砸下去的時候,自然也是沒看見內容,不過見眾人臉色,就知肯定有什麽事。
穀梁錫一看那王家標記的禮單,心頭也是一跳。
“錫兒,”皇帝問穀梁錫,“那禮單可認得?”
“瞧著有些像芙山王家,兒臣母妃家的。”穀梁錫隻能道。
“你拿過去看看。”皇帝道。
穀梁錫過去將所有的禮單拿到手一看,頓時怒了!這王家是想幹甚麽!送他穀梁錫府上才六千銀,給呂太傅的也是六千銀!還有其他一些大皇子派的官員,銀子份例也是很高!他知道王家為了行賞方便,會打點一些官員,可卻是不知會給大皇子派係的官員如此厚禮!倒是與自家派係官員相當!若是按總數算,穀梁鉻派係拿的遠比自家派係多得多!王越淩是想幹什麽!踩著兩條船比較穩當嗎?這擺明了衝他三皇子啪啪打臉嘛!
“朕倒是不知,”皇帝冷笑,“王家比國庫還豐厚?”
“父皇!這……中間恐怕有什麽誤會。”穀梁錫雖然心裏憤恨,可到底是母家,母家倒了,他還有什麽立足之地!
“那這王家便由季禦史與範尚書好好查一查罷!”皇帝冷哼一聲。
這次拿過來的禮單“恰巧”都是大皇子派係的,這季維葉和範柏舟是屬三皇子派係,季維葉因與王家行商不搭,倒是沒在送禮範圍裏,而那範柏舟的禮單卻是在符成之手裏。
季維葉心安理得,反正沒有他吃進的東西,應得理直氣壯。
範柏舟跪下,背上卻是出了一陣陣冷汗。他知道王家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送夏收禮過來,他也是肯定有份。現下皇帝命他查王家行賄案,到時候從王家搜出給他的禮單,可如何是好!
皇帝一揮手,眾臣又是拜了拜,戰戰兢兢地出去。皇帝眼瞼一抬,看著都走遠了,便也不裝死人臉了,哈哈地笑出聲!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正愁著國庫銀子呢,便送了一筆進來,午上送完還不撒手,午下又有人巴巴地送來一筆!真是朕心甚慰!
穀梁錫虎著臉回府,問葛覃道:“本殿英不英武?聰不聰慧?”
葛覃掃了一眼穀梁錫的寬闊胸膛,臉上一紅:“英武無比!聰慧過人!”
穀梁錫立馬咆哮:“那王家作甚去巴著呂太傅!難不成王越淩是覺著那老頭子比本殿更威猛?”
“呃……”葛覃就不知道怎麽回應了。
穀梁錫將禮單的事來來回回罵了一個時辰,終於覺得口渴了,便喝上一盞茶。
“那殿下現在準備怎麽辦?”葛覃道。
“查唄,能怎麽辦!”穀梁錫煩躁道,幸虧是交到他的人手裏,損失一大筆錢是肯定的,王家也是會受一些影響。可總比落到別個人手裏好,那說不得是永不得翻身了!這樁事情明著看,是三皇子派係查大皇子派係的過錯,可暗裏卻是三皇子派係拿自個兒的刀子捅人家一刀,又給自己一刀!怎麽看都是個傻的!
“那王家那邊?”葛覃問。
“晾著!”穀梁錫道,“他王越淩不是怕踩一條船不夠穩,搭了幾條的嗎?那便由他看看!到底是巴著本殿下穩當,還是各個都拉攏穩當!”
不管大皇子派係官員如何淒慘,也不管三皇子與王家如何慪氣,奚曦看完戲,便潛入田相家裏。
“嶽父。”奚曦埋著臉裝乖。
田為硯抽了抽唇角,不去看他:“恬兒怎麽樣?”
“恬兒好好的,現下住在北大營。”奚曦湊上一步。
“老夫得了六殿下的消息,”田為硯終於抬眼看他,“你打算助他?”
“是。”奚曦點頭,“隻有天下太平了,我與恬兒才能安穩度日。”
“溫庭家那把火,是你找人燃的?”田為硯捏了茶盞呷了一口。
“哪有!”奚曦無辜臉,“陸陸也是剛回京都一時興奮,隨便那麽一轉,恰好不小心踩到溫大人府上的屋簷。”
田為硯手上一顫,胡子一濕。因為之前與穀梁鈺私下聯係有關賑災的事情,他才知道六皇子的暗衛都是陸字輩。
“沒想著溫大人府上護院甚是凶猛,喊打喊殺的!”奚曦道,“一點點小誤會,嚇得陸陸不小心丟了火種。”
田為硯胡子一抖。
“陸陸回來,好一陣可惜呐!”奚曦道。
田為硯翻了個白眼,丟一個火種可惜,那人家毀了一間屋豈不是更無法說了。不過,他還是蠻佩服奚赫奕的狗屎運的!
“那恬兒什麽時候回來?”田為硯問。
“大約在春日。”奚曦道。
“春日都過去了!”田為硯瞪他。
“今年春日不太平嘛,不回來也是正常。”奚曦埋頭。至於下一個春日,還是下下個春日,那便隻有看情況了。
“你們能躲過水災,也是大幸!”田為硯感歎,看著奚赫奕倒是順眼了許多。
“是!”奚曦想起那水災,眼裏盡是嚴肅。
“老夫聽到豐寧縣無一生還,也是著急。”田為硯想想當初恨不得拋下一切過來尋小兒的心態,便淒淒然。他感歎,幸得奚赫奕一路護著,他的小兒才能活命。
“我們村裏原本有兩百多號人,來得及跑上山的就八十多人,其他都被大水衝走了。”奚曦垂目道,“水退之後,我們下山逃難,一路走去,除了我們幸存的這麽些人,再無活人。”
田為硯歎息。一場天災,差不多將整個縣都滅了,怎教人不難過!
奚曦抬眼道:“我觀六殿下治水很有一套,如此一番作為,可保百年安然無虞。”
田為硯淡淡一笑,點頭道:“六殿下之前倒是藏拙,如此看下來,倒是可以爭上一爭。”不論是不是有帝王謀略,僅憑這一片為民之心,也是值得追隨!
“是。”奚曦一笑。
“待塵埃落定,帶恬兒回來吧。”田為硯道。
“是。”奚曦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