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別扭
剛打下來的疆域自然是要派人把守的,奚煥奕將戰況和六皇子受傷的事發了急報去若彌皇都,並請皇帝下旨駐守人選,而他要繼續向莫桑皇都行進,李素秋便帶著西大營兵士留下來等待消息。
介於這片地方是與難纏的羅那交界,以防羅那又返攻回來,穀梁鈺向林淵要了幾個“天雷”,留給李素秋傍身。
穀梁鈺受了傷,便不再跟隨北大營行進,也沒有留在西大營,而是與林淵一起回去養傷。他挺想跟著林淵一起回去的,可半道就被奚曦截了下來。穀梁鈺一雙清亮的眸子望著林淵,眼裏的意思很是明顯。
“玉兒在兄長家好好養傷,”林淵偏開眼,看了看奚曦,笑道,“我有空便過來看你。”
“真的?”穀梁鈺暗下的眼眸又亮了起來。
“自然,”林淵點頭,“寧左村後的大山倒是有意思,我來爬過兩回。”
穀梁鈺這才跟著奚曦回去。林淵倒是沒失言,常常帶著□□搭船過來。午前到山上走一遭,獵上三兩隻山雞或野兔,午飯到奚曦家吃。
村裏的造紙坊就在下船到奚家院子的必經之路,林淵本沒有放在心上。後來牛大力過來找奚曦說造紙坊的事情之後,才得知那作坊是奚家夫郎辦的,他才饒有興致地去看了一圈。
“哎,”林淵悄悄問田恬,“這是你想的,還是……”他看了看外頭的奚曦。
“當然是我。”田恬道,“那時候寧左村人都窮,咱就想著有沒有轍幫大家,於是……”他一聳肩。
“這造紙賺錢麽?”林淵道。
“還成吧,一個月一百多兩銀子。”田恬隻記得最初的賣紙銀子,之後再沒管過,也就不清楚。不過,奚家夫夫都是對銀錢不甚走腦的,因為北大營也有造紙坊,所以紙張賣出去的銀子都是花用在暗衛培養上的,壓根忘了寧左村的出產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了。也是因為現下手裏有錢用,就沒想過這個問題。也許若幹年後,兩人突然覺得手裏沒錢了,才會想起來倒貼給穀梁鈺多少錢。
“人家前輩過來,賣豆腐,賣麻辣燙,賣燒烤甚麽的,混的風生水起,你怎的做這造紙活兒?”林淵倒是好奇。就是他自己,好歹賺錢也是嘩嘩的。
“我不會呀!”田恬理直氣壯,“這造紙還是我以前小學做造紙實驗的時候,好奇地帶了那麽一眼!”
“也對,”林淵點頭,“還是個孩子。”
“哈!”田恬不服氣,“我用造紙賺錢才是真絕色好嗎!做這個不要太安全,不會被當成妖怪!”
“唔。”林淵點頭。
“喂,你靠甚麽賺錢?”田恬道,“難不成專門賣炸彈”
林淵白了他一眼,虧他想的出的:“我剛過來時比較苦,差點餓死。後來,”他頓了一下,“靠打獵,辦音樂會賺錢。”本來的執念,再想起時已淡了許多。
田恬比了個大拇指。
“你們說什麽呢?”穀梁鈺從裏麵撐著拐走出來,眼睛看了看田恬。
“有什麽事喊一聲得了,怎的下床了?”林淵走過去扶他,“不睡了?”
田恬看到穀梁鈺的眼神便縮了縮,他也沒幹什麽呀!他脖子一縮,立馬道:“我去隔壁和小毛猴玩!”說完,人影都不見。
“你與田雲淡怎這般親近?”穀梁鈺捏了捏林淵的袖子。
“親近?”林淵總不能說是因為老鄉的關係吧,便道,“沒有,那小孩兒挺好頑,就說了幾句。”
“小孩兒?”穀梁鈺一頓,他想起林淵時常將他叫做“我家小孩兒”,突然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你是不是也拿我當小孩兒?”
“不是小孩兒?”林淵無奈地笑了,“隻能跟我玩,不許跟他玩,這不是小孩兒是什麽?”
穀梁鈺立馬就紅了紅臉:“才不是!”
“好了,腳傷還沒好,不能這麽站著,”林淵看他又那麽清清淡淡地看過來,便微微偏開臉,“這麽任性,可不就是小孩兒?”說著,將穀梁鈺抱起,走進裏屋。
“欸!”奚曦剛好進來,便看著林淵抱著穀梁鈺進屋,便有些尷尬。這種既想讓人離他表弟遠些,又想人與他表弟在一起的矛盾,是要怎樣?也沒多糾結,他捏著幾張紙走了進去。
“大表哥傳來的?”穀梁鈺看到奚曦走進來,便問。
奚曦見林淵將穀梁鈺放到床上,便坐到一邊的椅子上,便心裏又放心又悶悶的。他點點頭,將紙遞給穀梁鈺。林淵最初遇上這事是識趣地想要出去,可穀梁鈺卻是讓他留下的。這次趕跑羅那兵士林淵的功勞最大,奚曦也是接納了這人,便沒有說什麽。
“羅那跑去占原來的莫桑國土?”穀梁鈺冷笑。
“也不知那些個蠻蠻是怎麽想的。”奚曦道,“羅那與原莫桑是相反的氣候,一個極熱,一個極寒,怎的會有此打算。”原本溱水關一線為莫桑與樊廈的分界,自莫桑攻占樊廈之後,那溱水關一線成了北莫桑和南莫桑分界了。北莫桑,既原本的莫桑,可是土地貧瘠,人煙荒蕪的地方。
“用林淵的話說,是找場子。”穀梁鈺看了林淵一眼,笑道。
“林淵,”奚曦看過去,“你可有甚麽想法?”
“沒有。”林淵道,見奚曦還是看著自己,便道,“我本不是莫桑人。”
“我一直未有問過,”奚曦道,“你,究竟是哪國人?”
“表哥……”穀梁鈺喊道。
奚曦還是看著林淵:“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好奇。”若是平常之交,他斷不會問這一句,隻是因為表弟的關係,他才問的。
林淵可以理解,可他沒法將自己的來源說清楚。他自己都無法理解,如何能與他們說得清楚。
“表哥,你不該問的。”穀梁鈺道。
“沒什麽,”林淵一笑,懷疑也是人之常情,“我本就不屬於任何一國,從胥山上下來差點餓死,多虧……有人搭救。名碟也是後來辦的,正巧在莫桑境內。”
奚曦點頭,林淵這人雖背景不明,可人卻是個坦蕩的,他不會懷疑。他道:“我也就是順便代鈺兒他母妃問一句。”
穀梁鈺頓覺尷尬。
林淵是一臉懵逼。不是在說打仗的事嗎?關家長什麽事?!
“若是姑母知道,鈺兒在我這兒許出去,連對方何方人士都不知,我也不好交待。”奚曦道。
“對著個孩子說這話題,你臉都不會紅?”林淵詫異。
“曬黑了,看不出。”奚曦木著臉道。
穀梁鈺小聲嘀咕了一句。
“甚麽?”林淵問。
“我不是小孩兒!”穀梁鈺看著林淵大聲道。
“唔,”奚曦道,“我們鈺兒馬上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紀了。”
林淵又是懵了。他養了一陣的小孩兒要嫁人了?男孩子要嫁人了!好吧,雙兒可以嫁人,可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當然,雙兒也可以娶妻,”奚曦道,“你可願意嫁過來。”
“喂!”林淵覺得耳朵有些熱。
穀梁鈺知道還不到火候,趕緊捏著紙掃了一眼:“莫桑京都未廢一兵一卒就拿下了?”
“是。”奚曦道,“大約是以為大哥手裏有那神秘武器,看著軍隊前來,就早早開了城門。”
“莫桑新皇搬出皇城,還是住在原來的府邸?”穀梁鈺頓了一下。
“是,大哥在莫桑皇都等皇上的旨意。”奚曦點頭。
“寧先生可有說過什麽?”穀梁鈺問林淵。這莫桑新皇是寧安王的兄弟,若是要開口留下,在皇上插手之前倒是可以操作。
“沒有。”林淵帶著炸藥出去救穀梁鈺,他們自然是都知道的。而對那個莫桑新皇,若是要救,當初離開莫桑的時候,不驚就能將他帶走了。不過,他想著還是會回去問不驚一下。
他們又說了一陣西大營在泊古駐營的事兒之後,林淵便離開了。今兒個獵了三隻山雞,在奚曦家煮了一隻,剩下兩隻便拎著回去。
午後的這趟船人比較少,坐了一個背著籮筐的大伯,還有一個挽著籃子的大娘。也許他們的年紀才三四十歲,可他們的頭發卻已花白,臉上也已有了深深皺紋。看著微波起伏的水麵,林淵不禁有些惆悵。
之後幾日,林淵並沒有去寧左村。穀梁鈺巴巴地等了一日又一日,田恬也問了兩次。奚曦卻是什麽話都沒說,之前林淵明確說了他喜歡女子,現下如此,對表弟也好。
可穀梁鈺卻不會這麽幹等,他第一次喜歡的人,怎能就這麽錯過。林淵這樣的態度就是在躲他了,穀梁鈺便派了暗衛去看看林淵在做什麽,得知林淵居然近日要在甘棠鎮一處莊子裏曲會,心裏很不是滋味。他看了看自己的傷腿,便一咬牙,決定去瞧瞧。
奚曦聽到穀梁鈺帶著暗衛出去,沉默了半晌,最後歎了口氣,多派了幾個暗衛跟過去。
穀梁鈺由陸陸攙扶著,站到那莊子前,看到門口如此多人,倒是稍稍詫異。
“早就想見識一下忘機先生的曲!”
“可不,終於來若彌國了!”
“聽說忘機先生奏曲方式非同一般,與我們平日聽到的可是不太一樣的。”
“平日聽的這位不會是拿那些個清倌與先生比吧!”
“就是!那些凡俗之人哪裏能與先生比!”……
穀梁鈺一抬眼,看了看身旁做小廝打扮的陸陸:“可是有什麽遺漏的?”
“唔……”陸陸一頓,“少爺,林爺的號就是忘機先生。”
穀梁鈺一挑眉,一瘸一瘸地進去。
穀梁鈺的座位在一旁的花亭裏,與那些樂台下擺的位置不同,算是雅座。曲會尚未開始,侍女端來了糕點與小食,以供客人消遣。穀梁鈺看著像是以前寧夫人做過的小點心,不由微微一笑,捏了一個來吃。
樂師與鼓師就位之後,聽客們便安靜下來,絲毫沒有門口那時候八卦的樣子。穀梁鈺掃了一圈,便向樂台上看去,三人皆是白衣華袍,佩戴著白玉麵具,不過,他很快就認出了哪個是林淵。
與平日的林淵有所不同,台上敲琴的林淵多了幾分溫雅,少了幾分漫不經心。隨著棒槌擊打得越來越密,那幾分溫雅隨之消失,增了幾分肆意與不羈。穀梁鈺直盯著那個人不動,嘴角卻是上揚著。
待一曲畢,全場嘩然!樂台下的女賓們拿著荷包鮮花紛紛投過去,就連男賓都瘋狂了,玉佩扇子什麽的都拋了過去。穀梁鈺一下子黑了臉!他恨不得將那些人的嘴巴都堵上,怎能公然說愛!他都沒說出口呢!好在樂師退場很快,才免去一場災難!
穀梁鈺走在最後,一瘸一拐地,嘴緊緊抿著,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心裏想著什麽,腳下被一絆,差點摔了下去。突然,胳膊一緊便被人拉到一旁。暗衛沒有動,是認出這人便是主子的恩人,特意給主子創造了一個機會,看吧,正好!
林淵也很是無奈。沒辦法,這一瘸一拐的形象太突兀,他一下子就認出是他家小孩兒。若穀梁鈺並沒有摔下,他肯定就默然不出聲,讓他們離開了。他看了看旁邊那十分眼熟的“小廝”,心裏有些懊悔。
穀梁鈺看著林淵站在自己麵前,心裏的鬱鬱全化成了委屈,可他麵上一直淡淡的,現不出什麽。
“腳還沒好,怎又亂跑?”林淵拿穀梁鈺沒辦法,隻得扶著他去花廳小坐。
穀梁鈺還是不語,唇抿得很緊。到椅子邊,林淵正想放手,卻是被穀梁鈺抓住了手。林淵看著他,掙了一下沒掙出。
“我表哥的話,”穀梁鈺終於開口了,“你別放在心上。”
林淵失笑:“你是雙兒,這是事實。我再不能隨意……”隨著摟著他,隨意牽著他在街上走,隨意睡在一床……
穀梁鈺的秀眉一壓:“我不管!”
林淵看著他壓眉,也是淡淡一笑,他家小孩兒就連生氣都是那麽好看。他道:“你知道我多少歲了嗎?”
穀梁鈺抬眸,不解地看著他。
“我二十六了,比你大出許多許多。”林淵道。這個年紀在現代,還是個很年輕很年輕的年齡,在這兒卻是當爹的年紀了。而麵前這人,不僅是男孩子,而且是隻有他一半歲數的男孩子。他怎麽能喜歡一個這麽小歲數的小男孩?
“我很快就會長大的。”穀梁鈺知道林淵是覺得他太小。
“是啊,你會長大。”林淵看著眼前這人,才幾個月不見,好似又長高了。他在心裏歎息,他們隔開的可不僅僅是十三年。
“所以,”穀梁鈺望著他,“你會等我嗎?”
林淵想對他說,他以前喜歡的是女孩子,可望著眼前這清亮的眼眸,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穀梁鈺看著他沒有出聲,眼眸越來越黯,突然,他雙手摟上林淵的脖子,狠狠地衝著他的唇咬了一口。
“我愛你!”穀梁鈺學著那些人那般大膽而直白的表達,然後讓陸陸帶著他風一般逃離,生怕頓了一頓,就看到林淵哪怕一點點嫌棄的神色。
林淵看著空蕩蕩的花廳,好久才回神。他摸了摸嘴唇,肯定是破皮了才這麽疼。唇上還沾著屬於穀梁鈺的味道,倔強卻平和,大膽卻柔軟。林淵淡淡一笑,突然釋然了,患得患失做什麽,想怎樣就怎樣!不就是小了點,等幾年就好了!不就是男孩子嘛,這世界裏也隻有男孩子能符合他的要求了!這麽一想,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