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終於麵對了自己
“你同我到景明宮去，本王還有話問你。”倪漢平站在船頭，不怒自威。
王斯跪在他腳邊，周身的水不斷地淌在甲板上，可憐兮兮的說：“奴才是趁著主子赴宴偷溜出來躲懶的，若不早些回去，恐怕主子責罰，請王爺開開恩罷。”
船已靠岸，倪漢平淡淡道：“數月前中秋之時你曾應承我什麽可還記得？”
王斯轉了轉眼珠，正要開口，倪漢平又道：“那日你爽約，本王寬宏大量不與你計較，而今本王又救了你一命，你竟還敢當麵回絕我不成？”音量略拔高了一些，嚇得王斯忙說：“奴才不敢——”
“那便莫再多言，且回宮中再說。”倪漢平一甩袖子，抬腳上岸，王斯滿臉懊惱，低著頭跟上。
“好！這條過了！收工了！”
朱家萌和幾個工作人員連忙舉著毯子撲過來，一個勁兒的給王斯擦身上的水，王斯笑著連聲道謝，朱家萌轉身拿上早已收拾好的零碎物件，說：“斯哥，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王斯應了一聲，接過一條毛巾一邊擦著頭上臉上的水，一邊一一向其他演員問好告別，然後與朱家萌一起往酒店走去。
“斯哥，你的演技真的進步越來越快了。”朱家萌讚美道。
“喲？你怎麽也會拍馬屁了？”王斯笑了笑。
朱家萌誠懇道：“實話實說，而且我也聽其他人這麽說，都是有目共睹的。”
王斯笑道：“麵對這麽多厲害的前輩，當然能學的更快了，有時候都不是我演的，而是被他們脅迫著就拔高水平了。”
朱家萌說：“也是不一樣，你看那個誰，不是照樣沒進步。”
王斯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耿思齊，笑笑沒有接話，岔開話題道：“你查查中午買的那個皮帶發貨了沒有，明天能不能到？”
“明天到不到崴哥也是收不到的呀。”朱家萌笑了笑，卻還是打開了手機查看。
王斯一邊擦著身上的水一邊等著朱家萌的回應，卻忽然感覺不對，一回頭，見朱家萌正目瞪口呆的捧著手機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王斯笑道：“查個物流是有這麽震驚啊？”
朱家萌緩緩抬起頭，猶豫了一下，說：“斯哥……崴哥出事了……”
王斯一怔，心一下提了起來，問道：“怎麽了？”難道也有人寫黑帖黑他？
朱家萌又看了看手機，似乎不敢相信似的又確認一番，最終抬頭道：“崴哥演出的時候從舞台上摔下去了。”
王斯驚了，連忙上前幾步，問道：“嚴不嚴重？摔哪兒了？”說著一把奪過朱家萌手裏的手機，看到屏幕上寫著：
【breaking news】王崴於今晚八時三十分左右參加商業活動時，因舞台升降台故障不慎跌落，目前已送往醫院急救，夏新娛樂尚未就此發表官方聲明。
王斯失神片刻，連忙往下滑了滑，見到一個視頻，連忙點開。
視頻是粉絲在現場拍攝的，屏幕中的王崴正在舞台上一邊揮著手唱歌一邊一步步向後退，視頻裏歌迷合唱的聲音甚至蓋過了王崴的歌聲，最後一句唱完，歌迷們自動的歡呼尖叫起來，王崴卻忽然向後一仰，消失在了舞台上，隨後一聲沉悶的“咚”，接著音響中便傳出設備故障的轟鳴，歌迷的歡呼尖叫立刻變成了驚恐的叫喊，畫麵中人影攢動，幾個工作人員衝上舞台，伏在王崴跌落的地方朝下張望，粉絲們早已有許多害怕的哭了起來，現場一片混亂，視頻便結束了。
王斯看的冷汗直流，又將屏幕向上滑，又看到一個視頻，點開看時，是不同的歌迷從不同的角度拍攝的過程，再往下，再往下，王斯看了四五個視頻，一次次看到王崴在舞台上消失，看到慌亂的工作人員，聽著歌迷的哭聲與叫喊。
朱家萌一把攥住王斯的手，說：“斯哥……你別急，我給公司打電話問問情況……”
王斯心中著慌，連忙將手機還給朱家萌，身上忍不住開始發抖，又拿毛巾擦了擦，方才未幹的水，現在又混上了一層冷汗。
朱家萌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攙扶著王斯往酒店走。
王斯緊張地跟著朱家萌走著，全神貫注的聽著她電話裏漏出來的聲音。
“情況不好……頭朝下著地的……當時就失去意識了……地上都是血……還在搶救……不好說……”
王斯越聽越害怕，朱家萌看著他發白的臉色，輕輕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回房間，自己則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王斯當然不肯走，瑟瑟發抖地盯著朱家萌，直到她了解完情況掛斷了電話，急忙問道：“是不是不好？”
“嗯……”朱家萌猶豫一番，說：“在搶救。”
王斯心裏一沉，轉身朝房間走去，朱家萌忙跟在後頭安慰道：“沒事的，崴哥那麽有福氣的人——”
話未說完，王斯忽然轉頭說：“給我訂機票。”
“機票？”朱家萌愣了一下。
“回B市，訂最近的一班，沒有直飛就訂轉乘的，越快越好。”
“可是明天還要拍戲——”
“你馬上訂機票，問好哪個醫院，讓公司安排一輛車到機場接我，我換了衣服就去跟導演請假，快！”
朱家萌被王斯的氣勢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見王斯一邊脫著戲服一邊關上了門，她隻得猶猶豫豫的撥通了賈連宇的電話。
王斯感覺自己是在夢裏，一切都虛無而不真實，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一路趕到機場、過了安檢、上了飛機、又抵達B市、趕到了醫院，他的腦海中一遍一遍的重播著王崴跌落下去的畫麵，耳中不斷地回響著“情況不好”、“還在搶救”、“都是血”這樣的回音，在朱家萌的掩護下穿越了記者的重重包圍。
王峻坐在手術室門口的地上，焦慮的摳著手指，聽到動靜，扭頭見是王斯來了，衝他輕輕點了點頭。
何菲走上前來，低聲道：“你不是在拍戲嗎？過來幹什麽？”
王斯擺了擺手，沒精力回答這些，隻問道：“怎麽樣了？”
何菲輕歎一聲，說：“還在搶救。”
王斯看了看門上的指示燈，目光移動到一旁的座椅上，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正坐在上頭撲簌簌的落淚。
王斯喉頭一緊，叫了一聲：“阿姨。”
那女人聽了，抬頭來看他，何菲忙介紹道：“鄭姐，這是我們公司的王斯，是小崴的師弟。”然後悄悄對王斯說：“這是他嬸，不是他媽，你別搞錯了。”
鄭曉平衝著王斯點了點頭，她看過《狐的報恩》，自然認得王斯，隻是此刻也沒有心思說這些，便又低下了頭。
王斯看著鄭曉平和王峻，心裏更加難受，又低聲問何菲：“他叔叔呢？”
何菲有些意外，顯然沒有想到王斯似乎對王崴的家事很了解，答道：“在國外，趕不回來。”
王斯點點頭，走到王峻身邊，拉著王峻站起來說：“別坐地上，涼。”
王峻順從地借力站了起來，又被王斯拉著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抬眼看了一眼鄭曉平，鼻子一酸，連忙抬手擦了擦眼淚。
外頭記者們的喧鬧聲隱隱的傳了過來，何菲說了一句：“鄭姐，我去看看。”然後低聲對朱家萌和楊小旭囑咐道：“有情況給我打電話。”兩人點了點頭，她便轉身去了，高跟鞋的聲音漸漸淹沒在喧嘩聲中。
王斯起身走到走廊盡頭的窗邊，手扶著窗沿，背影輕輕顫動著。
朱家萌跟上去，在旁邊輕輕握住王斯的手，她也在為王崴擔心著，但眼前王斯反常的舉動與申請更令她忐忑。跟了王斯這兩三年，他從來不曾在她麵前失態，雖然她是他的助理，應該是要幫他處理各種問題、擦各種屁股的，可是除了賈連宇吩咐她要做的事之外，王斯幾乎從來不叫她處理任何私人問題。難得有一次讓她幫忙去機場送他母親，竟讓她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而這次……這次她真的有點害怕，如果王崴真的有什麽不好……王斯又會怎麽樣呢？
王斯看著車窗外向後閃爍的霓虹，眼前浮現的卻是與王崴過往的一幕幕，他惡意賣腐時猥瑣的表情、他手撫他額頭時內疚的神態、他惡作劇得逞時的壞笑、他將他壓在身下時深切的眼神、他將他摟在懷裏時心疼的模樣……
“家萌……”王斯喃喃道。
“嗯？”
“我後悔了。”
朱家萌轉頭看了看鄭曉平和王峻，低聲問：“後悔什麽？“
“我不該不理他。”
朱家萌聽得一陣茫然：“不理崴哥嗎？”
“我不該躲著他……”
朱家萌探頭看了看王斯的表情，卻是一片空洞，便不再接話，靜靜的聽著他說。
“我真的後悔了……”
“如果王崴……如果王崴死了……”王斯的五髒六腑都在顫抖。
“我都不記得我和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我還給他賣什麽傻逼禮物……”
“我他媽都不敢堂堂正正的跟他說一句生日快樂……”
“我是個懦夫……我配不上他對我的好……我隻會跑……我隻會躲……”
“我都不敢麵對我自己……”
“他要是就這麽死了……他都不知道我也喜歡他……他不能就這麽……就這麽帶著遺憾死了啊……”
“我對不起他……”
“他是對我最好的……我卻一直在傷他……”
“因為我自己也在害怕……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麽……”
“我現在知道了……我最害怕的就是沒有他……”
“我……我……”
“我真後悔啊……”
朱家萌將一包紙巾遞到了王斯麵前，王斯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他推開紙巾，雙手掩麵，輕輕地抽泣著。
忽然，身後傳來了開門聲，朱家萌與王斯連忙轉身去看，“手術中”的燈光已經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