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生我不教,我本為何
李豐年閉了雙眼,一張老臉被這不成器的小兒子氣的煞白,儼然要把他這一把老骨頭送進了鬼門關去,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道:“存業!你今天又是怎麽得罪老師的?”
其實李存業的所作所為也不算什麽離經叛道,隻不過在李豐年的眼中,卻是大大的離經叛道,因為這和他為李存業設定的路線完全相悖。
你要說李存業這孩子不聰明,那就大錯特錯了,這小子非但比同齡孩子聰明伶俐百倍,而且行為舉止也比其他孩子老成許多。
但無奈的是,李豐年那是真不知道這個小兒子的腦袋瓜子裏麵整天裝的都是些什麽奇思妙想,因為他總是會一些奇怪的問題,甚至是與他這個年齡完全不相符合的問題。
而這些問題卻偏偏又是讓人無從回答的,就連教書先生也被逼的氣絕,甚至被他硬生生的逼瘋了兩個,最後多以自愧不如,難以教導的理由把小存業給退了回來。
如今這個教書先生,已經是這一帶的最後一個了,要是再把這個老師氣暈了,那李豐年也隻好搬到別處,尋找名師了。
剛入學的頭一天,小存業倒還好,一個問題都沒有問,但是第二天他就忍不住了,這可倒好,第三天就把老師氣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來到李府訴苦。
李大善人好言相勸,有送了些禮錢,這才安定人家,等小存業屁顛屁顛的回來,當然少不了一頓揍罵。
小存業聽他父親問話,怯怯的抬起頭,瞄他父親一眼,見他老人家氣的眼閉上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吐了個舌頭,奶聲奶氣的道:“回稟父親大人,存業今天並沒有問很多問題,隻是對先生的講解有些質疑,也便提出來與同學們分享參考罷了。”
李豐年聞言,暗想乖乖!看來我這兒子還真是可塑之才,小小年紀就能發現教書先生的問題,還提出來與大家參考,聰慧而不失仁義,難道是自己錯怪他了?
這樣想著,李豐年心中的怒氣也便消了一大截,緩緩坐了下來,端起茶盞道:“你倒是說說先生講解了什麽就讓你質疑了。”
小存業看著老父親火氣大消,也便放鬆了一些,一屁股倒坐在地上,慢條斯理的道:“今日先生講《詩經》國風周南一篇,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存業對這一句有些質疑,也便提了出來。”
李豐年這一口茶還沒有咽下去,頓時卡在嗓子眼,嗆的差點沒有要了他的老命,這孩子究竟是誰生的呀?老子送你是去學知識的,你他娘的天天盡給我關心這些問題,以後還怎麽光宗耀祖,怎麽繼承家業啊?
小存業對他老爹的反應卻不以為然,很是天真的繼續道:“孩兒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君子都喜愛窈窕淑女?難道那些其貌不揚的就不堪入目了嗎?那還是什麽狗屁君子?此乃色,又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此乃淫,如此淫色之徒還能稱之為君子?不過孩子想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不明白他們又何必掛羊頭賣狗肉,自稱君子呢?都是一副臭皮囊,何來這些個虛名?”
這一番話說的李豐年那真叫一個啞口無言,當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己的兒子,甚至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卻又聽小存業道:“先生常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如此,為什麽他還要吃那些魚兒狗兒?難道它們的生命就不是生命,就沒有生存的權利了嗎?”
李豐年真的火了,拿起家法鞭指著李存業道:“老子不是要你去學這些雞毛蒜皮無關緊要事情的,既然跟你說不通,那我把你打通。”說著就要執行家法來。
誰知小存業竟然躲也不躲,在地上坐的端端正正,一臉的冷笑道:“你們生我卻不教我,皮肉之苦又能算做什麽,也罷也罷,你且隻管打好了。”
從那裏後,李存業再也沒有向別人問過問題,因為他把問題都轉移到了身邊的事物身上,他可以和一條魚一隻雞甚至是一隻螞蟻,滔滔不絕的說的個沒完。
李豐年更是傷心欲絕,他就這麽一個兒子,在繼承家業和好好活著之間,他當然還是情願選擇讓小存業好好的活著,也便不再逼他學著學那。
但是看著李存業長到快要成家的年齡,卻還是神神叨叨的,李豐年當真恨不得用自己這條老命來換一個正常的兒子。
這日卻來了一個形若僧者的邋遢漢子上門乞討,見十五六歲的李存業竟在趴在水缸邊玩水,嗬嗬笑道:“放下!”
一聲吼愣是把李豐年嚇了一跳,但卻見李存業嗬嗬憨笑道:“我手中並無一物,你叫我放下什麽?”
邋遢漢子道:“那你手中的又是什麽東西?”
李存業看了看濕淋淋的雙手又笑道:“我手中有東西嗎?”
邋遢漢子道:“沒有嗎?”
李存業道:“有嗎?”
邋遢漢子道:“既然沒有,那你又在看什麽東西?”
李存業道:“我看缸中的太陽,聽它說那裏很涼快。”
邋遢漢子道:“胡說,太陽怎麽會在缸裏?”
李存業道:“那缸裏麵的又是什麽?”
邋遢漢子嗬嗬一笑道:“那我來問你,何是空?”
李存業四處看了看,臉上擺出笑意,邋遢和尚點點頭又道:“那以你看什麽又是佛?”
李存業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有佛麽?你拿一個來我看看。”
邋遢漢子道:“找打!佛在心中。”
李存業笑道:“欠揍!既在心中,提他做甚,不如放屁。”
這一番話說的眾人雲裏霧裏,李豐年本來就心急如焚,卻見這邋遢漢子似乎有意要教壞李存業,也便連忙命下人將他轟走。
哪知卻見邋遢漢子嗬嗬大笑,接著變戲法似地拽出一隻猴子扔給了李存業,隻說了一句“既然醒了,那就來吧,我們等你。”便大搖大擺的離去不說。
李存業捧著那隻小猴子笑嘻嘻的道:“難道你也和我一樣不知何為我,我為何?也好也好,我們剛好做個伴。”卻不料這一句話竟把李豐年氣的雙眼翻白,一命嗚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