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盲者05
路昭站在原地沒有動。白時彥沒想那麽多, 把兩碗麵端上去就拽了路昭去餐桌前。
“你的。不知道你吃不吃辣, 我就沒放辣。”
“吃。”
白時彥轉身去給自己可勁兒放辣椒的動作一頓, 不可置信地轉頭。
“你…說啥？”
路昭在桌上摸到筷子, 又摸了碗，挑了挑拌了拌裏麵的麵。
“以前有人告訴過我, 蔥油拌麵沒有辣，不好吃。”
白時彥砸吧砸吧嘴, 給他加了勺辣椒。沒想到還有人跟他一樣品味獨特。
這是路昭自從失明以來，第一次吃不是規定的人做的東西。
因為看不見，所以他總是格外小心，沒有經過趙管家檢查的東西，他是不會碰的。
但今天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明明不能吃辣，明明該有警惕, 卻什麽也沒有, 隻想和旁邊的人一樣，嚐一嚐那味道。
白時彥喜歡吃東西，他吃東西的時候總是很幸福的。
路昭坐在他旁邊, 能聽到他吃麵條時那種“呲溜”的聲音。他好像能看到那個人是怎麽吃得滿嘴紅油。
“你喜歡吃麵？”
白時彥抽空點了點頭, 又想起來他看不到，隻好“嗯”了一聲。
“我喜歡吃我自己下的麵，還喜歡吃辣。沒想到少爺你看起來清清淡淡的，倒是也能吃辣。”
路昭沒說話，隻是很優雅地吃著。
白時彥一看他小口地吃東西, 整個人端著高雅的架子就犯怵。
“少爺。”
“嗯。”
“你不知道吃麵的時候大口大口吃，呲溜呲溜吸才是對這碗麵最大的尊重嗎？”
路昭挑起麵條的動作一頓。
“有這個說法？”
“有啊。”
“誰說的？”
“我啊。”
路昭沒說話，顯然是愣住了。
白時彥也不難為他了，隻是“哈哈”笑了兩聲。
不過，他發現，路昭在練習怎麽呲溜。
一碗麵，兩個人硬是吃了幾十分鍾。
其實白時彥還是吃得很快的，不過路昭吃東西總是優雅的，細嚼慢咽，白時彥又不好意思吃得太快，隻能等他。
路昭落了筷子，白時彥看到他碗裏已經空了，有點詫異。
畢竟路昭他們家的家教就是不吃完。雖然白時彥不太懂為啥要不吃完，在他看來，不吃完就是浪費。
“少爺，您今兒吃完了啊？怪稀奇的。”
“這就對了。我搞不懂你們吃飯不吃完的。你說世界上那麽多人都沒飯吃，沒水喝，我們有的吃，就不能浪費，要給吃完是不是？就算吃不完，一開始也不應該裝那麽多，應該多捐一點出去。我是沒錢，我要是有錢，非得建他十個八個希望小學，再七年八年義務發放食物和水。”
路昭坐在椅子上沒動，但耳朵卻沒歇著，一直在聽他的動靜。
“尋常人不敢向你一般和我說話。”
白時彥在洗碗，沒聽清他說了什麽。
“你說什麽？”
路昭搖搖頭，要往樓上走。
“少爺，等等。”
白時彥端著杯熱牛奶遞過去。
“熱牛奶。喝了晚上好睡覺，還有助於消化。我看你今天脾氣不太好，晚上恐怕不好睡。”
路昭的背影頓了一下，轉過身來，卻沒有去接那杯牛奶。
“之前白叔與我說，你是個喜靜的，不喜說話。”
白時彥愣了會兒，有點尷尬。
“你憑什麽自作主張，你以為你是誰？我讓你留下，你就以為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人？”
“你不是我，永遠不要用你那一套來猜測我。”
白時彥被他說得有點堵得慌。他以為路昭既然都吃了他下的麵，就應該曉得吃人嘴短，沒想到說話還是這麽衝。
“你說我沒什麽了不起，那你呢？”
“你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看不見嗎？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我看你活得好好的，怎麽就不能出去見人了？”
“你躲得了一時，一年，還這能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地方一輩子？”
路昭幾乎是衝過來的。
他看不見，但腳步卻很快，很有勁，那張一貫沒有任何動靜的臉上現在卻是惡狠狠。
白時彥覺得，他那雙眼要是睜著的話，眼珠子應該要跳出來了。
路昭幾步衝過去，循著白時彥的聲音找到他，隻是一下子就掐上他的脖子。
白時彥被他勒得滿臉漲紅，說不了話，喘不了氣。
他是真沒想到路昭力氣這麽大。
“我說過，你沒權利評判我。”
“我…我沒…權利…你也…也不能這樣…捆著自己…”
路昭的樣子很可怕，白時彥感覺自己的腳就要脫離地麵。
快要喘不上氣的時候，路昭已經一把將他甩出去，像甩一隻小雞仔一樣。
白時彥趴跪在地上不停地喘著氣。剛剛那一瞬間他真以為自己要死在他手裏。
“659…我差點就死了…”
係統：“沒死呢。”
“我真是差一點就死了…媽呀，路昭太可怕了，簡直心裏陰暗啊…難怪沒有反派，合著他自己就是反派啊…”
係統：“你知道就好。所以要完成任務，但也要適當保持距離。”
白時彥咀嚼它這句話好幾遍，實在是捉摸不透。
“係統提示，任務進度已完成五個點。”
白時彥有點懵。
“現在是95了？”
係統：“是的。”
“乖乖，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起的作用啊？難不成路昭心理變態，要把人給搞死才高興？”
係統：“自行揣摩。”
路昭房間裏的燈永遠是開著的，雖然他一直也沒辦法看見。
他站在窗前，看起來像是在看外麵的天，但其實那雙眼是閉著的。
這個世界上，敢說他看不見的，敢說他封閉自己的，隻有他一個。
白時彥喘過來氣，看了眼旁邊的牛奶，氣得一下子倒進下水道，衝回房間。
兩分鍾之後，他又出來了。
“牛奶我放門口了，愛喝不喝。”
路昭在房間裏聽著樓下傳來關門的聲音，片刻之後才開了門，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去摸，又小心翼翼地把牛奶端了回去。
牛奶還是熱的，剛剛好的溫度。既不會破壞牛奶的營養，又不會讓胃受涼。
所以那人，難道是真的沒心沒肺。
白時彥躺在床上覺得自己有點賤。人家都掐他脖子，就差沒把他給掐死了，他還死乞白賴地巴巴兒地給人家送牛奶去，簡直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白時彥恨不得扭轉時空給倒回去。雖然他也不清楚，如果再來幾遍，自己會不會依舊這樣給他送杯牛奶過去。
早上趙管家去收拾路昭房間的時候，被那杯已經喝完了的牛奶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是吧…少爺明明不喝牛奶啊…而且少爺並不知道牛奶的包裝，也不知道牛奶在冰箱第幾層，怎麽能給自己倒上一杯的呢？
白時彥這一天在盡量避免去接觸路昭，反正他也看不見，白時彥就算站在他身後他也不知道。
路昭是生氣的他知道。後來白時彥自己個兒也想了想，路昭那麽小就失明，在黑漆漆的世界裏獨自過了這麽些年，就算再怎麽熟悉這棟房子的一切，那還是個盲人，說到底還是看不見的，心裏肯定有這麽個坎兒。他不願意出門，不願意麵對外麵的世界，也是心裏這道坎沒過去。而昨晚的自己剛剛好就在他那道坎上狠狠踩了幾腳，踩完了還潑了盆水上去，是個人都是要生氣的。白時彥覺得，這要是換了自己，興許真能把人掐死。
如果他有那麽個力氣的話。
Pipy黏白時彥黏慣了的，加上昨天又被路昭的樣子給嚇到，一時間也不敢去他那邊，就趴在白時彥腳邊，還有把白時彥往後推的苗頭。
白時彥蹲下身子拍了下pipy的大腦袋。
這狗看著傻裏傻氣的，沒想到這種時候還挺精明。
“你帶著pipy在後麵做什麽。”
白時彥被路昭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嚇了一跳，狠狠瞪了眼那大傻狗。
“看風景，看風景嗬嗬。”
白時彥自己都覺得這個由頭實在牽強，但路昭卻沒說什麽，也不叫他過來，自顧自繼續去看書。
白時彥的角度看去，剛好能看到他臉上迎著陽光顯露的層層絨毛。這男人真是不管從任何角度、任何地方去看，都那麽好看。除了那雙緊閉的眼，他渾身上下就找不到第二個缺口。但他的這個缺口卻又正正好讓他更有韻味。
“少爺，您看的什麽書啊？”
路昭那雙手撫著盲文的動作沒有停。
“《人間失格》。”
白時彥聽他說出這四個字就感覺到了深深的壓抑，就像是永遠看不到邊一樣。
這本書他沒看過，隻是聽人說過。典型的絕望書籍，越看越黑暗越看越壓抑的那種。
“您沒事看這種書做什麽，要看就看點什麽《波麗安娜》啊，《無可救藥的天使》啊等等那種有希望的書嘛。要不你也可以看點…聽點廣播劇，我以前聽過一個忘了什麽名字，但聽完就覺得全身是勁。老是看這些書太壓抑了。”
路昭微微合上書，想要抬起頭去尋找陽光，但卻不知道要看向什麽方向。
“如果你的人生一直是壓抑，那你就不需要那些虛偽的希望書籍。”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墨染綃裳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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