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斷頭糖 (1)

  彼得·帕克最近發現了一件事。


  他發現, 天天跟著他的那隻巨型史萊姆,似乎每天固定某個時間段,會變得不那麽煩人……


  準確地說, 是開始“人格化”。


  ——就像突然被雷劈中、然後被什麽靈魂附身了一樣。


  彼得觀察了它好幾天。


  在它“人格化”的時間段裏,它會有很多隻會撓癢癢的scp-999不會做的動作:


  比如拍小蜘蛛的腦袋, 挨在他身上嘰嘰咕咕,或者在地上塗鴉什麽的。


  某天他還看見,這個橙色大團子去買了張地圖。


  ……用它在垃圾堆裏掏到的零錢。


  雖然scp-999一直頂著一張“0w0”的臉,但彼得就是莫名覺得, 他似乎從這張臉後, 看到了一個屬於人的靈魂。


  彼得:“……你是不是青蛙王子那種情況?外表是坨shi,其實裏麵裝著個人的靈魂?每天定時恢複清醒這樣?”


  scp-999不能說話,就黏在他身邊看地圖。


  然後被暴躁老蛛猛踹一腳。


  大團子顫了兩顫:“……”


  彼得:“問你話呢!”


  scp-999皮下君·青蛙王子·薩沙:

  【……我覺得這孩子需要好好治治他的暴力傾向。我特麽都被踹了多少腳了?】


  計數君·係統:【狗宿主附體scp-999期間,134腳。狗宿主未附體scp-999期間,2腳。】


  薩沙:【???所以我操控scp-999的時候,反而還被踹得更多?】


  scp-999:【@#¥%@……@!】


  係統:【它說它不像你, 它躲得可快了。】


  薩沙:【……】


  他當然沒法像scp-999本體那樣, 靈活操控身體。


  被踹也就被踹了,薩沙在身體上努力伸出一團小鼓包, 當作是自己的“手”, 然後顫巍巍把掉在地上的地圖粘起來。


  彼得:“你幹什麽。”


  薩沙吃力地把地圖打開, 又粘了一根小樹枝,在曼哈頓的位置打了個圈圈。


  彼得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看地圖又看它:“什麽意思?你不會真是被施了魔法的青蛙王子吧?然後壞女巫在曼哈頓?你要我去救你?”


  薩沙:“……”


  小老哥, 平時看你這麽暴躁,不像是想象力這麽浪漫的人啊?

  暴躁老蛛又踢了它一腳:“滾!如果你是因為這個才黏上我,我實話告訴你, 我沒時間!”


  他心裏還記掛著舊金山裏那個白色鋼鐵俠,身子一縱就想往舊金山方向蕩,虧得薩沙早有預料,“啊嗚”一口把他包成了個小蜘蛛球。


  彼得在一團半透明史萊姆裏掙紮:


  “媽的,我說真的!去曼哈頓要橫跨整個北美,我才不去!我還要去舊金山報仇!”


  薩沙裹著他晃來晃去,像個耍賴要糖吃的寶寶。


  彼得:“……”


  最悲催的是,這個大團子自帶的治愈體質,一纏上他,就又開始自動發揮作用了——


  他又聞到了那些香噴噴的氣味。


  尤其是梅姨廚房的香味。


  每次聞到這股香味,他都想埋在這個大團子裏,一睡不起。


  做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夢,遠離冰冷孤獨的現實。


  彼得掙紮不出來:“媽的!是不是我把你救出來以後,你就不會再煩我了?!”


  薩沙呼嚕呼嚕晃他。


  彼得:“行了——行了!我要吐了!我要嘔嘔嘔嘔嘔——”


  他掙紮出來,最後望了舊金山的方向一眼。


  彼得有時候自己都快忘了,他一遍遍去找究極鋼鐵俠麻煩是為了什麽。


  第一次他去找托尼,遇見的卻是白罐。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彼得被打得遍體鱗傷、狗一樣丟在大街上,在舊金山人們的嘲笑與羞辱中,他在地上艱難爬行,聽見最後的信仰嘩啦啦破碎。


  第二次他去找白罐,為的是報上一次的仇。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會承認這是托尼·斯塔克,他發了狠地撕開那具美麗的白色盔甲,但他看到的就是托尼·斯塔克的臉。


  第三次他去找白罐,他也已經不知道是為什麽。


  彼得一無所有了,親情、信條、戰友、導師都殘忍地離他而去,那麽是輸是贏,又有什麽關係呢?


  還有幾次,他就會被殺掉?

  ……動手吧。


  橙色大團子看他望著舊金山發呆,估計以為他又要去找白罐麻煩,利索地把人一裹,又開始呼嚕呼嚕晃。


  彼得:“我去曼哈頓!我去曼哈頓行了吧!”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現實魔幻主義電影?


  他心想。


  主角:一隻黑蜘蛛,一團興高采烈的橙色大團子;

  影片簡介:從舊金山到曼哈頓;

  類型:公路片。


  ……反正遜斃了。


  等大團子放開他,彼得又抬腿補了一腳。


  薩沙:【……等這個小破崽子到了曼哈頓,你看我打不打扁他。】


  係統冷靜地:【狗宿主不舍得扁他。】


  小蜘蛛就算被生活蹉跎,套上了影響性情的黑色戰衣,那個一路逼逼叨叨的本事,還是有增無減。


  操控scp-999的薩沙不能說話,聽他話嘮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子,還得時不時給點回應,表示小蜘蛛不是在唱獨角戲。


  流浪這麽多年了,總算有人挨著他、聽他說話,彼得嘴上罵得凶巴巴,其實心裏還挺高興的。


  係統:【蜘蛛俠,偏離值下降2%。】


  薩沙還在碎碎念:【我絕對會扁他。】


  係統:【狗宿主不舍得。】


  彼得暗暗在心裏記著,這個開心團子擁有人性的時間——一般就是晚上九點十點,正常人準備睡覺的時候。


  他白天悶頭不說話,除了跟scp-999打架,就是在垃圾堆裏找吃的,或者往曼哈頓方向趕路。


  到了晚上,等那個“青蛙王子”醒了,他就挨在大團子身上,語速飛快地叨叨今天的所見所聞。


  可是今天晚上,“青蛙王子”蘇醒的時間,似乎特別短。


  彼得才叨了三分之一,安靜恬雅的scp-999晃了兩晃,又開始嘰嘰咯咯地翻跟鬥打滾。


  彼得很煩躁地:“Fuck!”


  這個團子裏藏的人格也太弱了吧?

  到底能不能撐到曼哈頓啊?

  彼得早已經在心裏構思出了一整套悲情故事了:

  本來一個好好的人類,被壞女巫施法變成了一個黏糊糊的史萊姆,每天就隻有一小會兒時間恢複神智,其餘時候就像隻真正的史萊姆一樣,吭哧吭哧滾來滾去招人煩。


  現在時間突然縮短,難不成是曼哈頓的壞女巫,幹什麽破事了?


  彼得莫名有點緊張。


  他也懶得再跟scp-999打架,看見垃圾堆裏擺著輛二手自行車,翻身騎上去,咯吱咯吱地上了公路。


  而薩沙這邊,倒不是真有什麽壞女巫幹擾他。


  幹擾他的,是人間之神……


  他每天晚上定時掏光屏出來放電影,裝作是在看兔八哥和憨豆先生;其實意識分出去了不少,附在scp-999身上,就為了實時跟進黑蜘蛛那邊的情況。


  這會兒他的意識突然抽回,是因為克拉克洗完澡,就看見小王子卷成團在床上看電影。


  光屏上的兔八哥在叭叭鬧騰,看動畫片的薩沙表情卻呆呆的。


  於是克拉克走進去,先隔著被子,揉了揉薩沙的小肚子。


  薩沙還在發呆。


  又看見小王子整個人塞在被子裏,裹得嚴嚴實實的,隻有一隻柔軟的暖白腳丫,伸在被窩外頭。


  人間之神就去撓他腳心。


  被撓得一縮腳丫的薩沙,意識抽回來了:“……”


  他忘了自己好像,已經不算是單身狗了……


  所以晚上九點到十點這個時間段,往後就不再是他能獨善其身的時候了……


  得調整操作scp-999的時間才行。


  係統替小蜘蛛打抱不平:【嗬,男人。應酬真多。】


  薩沙拿枕頭糊克拉克臉:“壞蛋~~”


  係統:【口意。】


  薩沙羞憤:【噫什麽噫!沒見過宿主脫單嘛。】


  克拉克被枕頭糊了個結結實實,也不躲不閃。


  他手裏還握著那隻纖細的足踝。


  溫柔垂下眼睫,在白到發光的漂亮足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薩沙整隻狗都燒紅了。


  為了掩飾那一刻的怦然心動,他超大聲地抗議:


  “親了腳腳就不要親我!”


  克拉克趕緊哄他:“對不起,薩沙。它看上去太漂亮了。”


  小智障半顆腦袋在被子裏,羞憤抗議的聲音也悶悶的:

  “腳腳怎麽會漂亮!”


  怎麽可能不漂亮呢。


  人間之神好笑地想。


  他的小夏娃自誕生以來,他就沒讓這雙柔軟的腳走過多少路。


  不是握在手掌裏暖著,就是套上跟人一樣精致的小紅靴,然後把他抱在懷裏飛來飛去。


  結果把薩沙養成現在這副嬌氣樣,手掌和腳心都嫩得像奶貓的肉墊。


  人間之神用柔軟的嘴唇去碰碰,都生怕把小王子碰傷了。


  他看著埋在被角裏的半張紅臉蛋,越看心裏越軟,手裏攥著足踝不放,沿著白皙的小腿就一路吻上去。


  “這裏也漂亮。”


  他笑著讚歎,吻小王子粉紅的膝蓋。


  “還有這裏。”


  他吻小王子嫩嫩的白肚皮。


  “這裏。”


  他吻小王子的心口。


  薩沙:“……哼!”


  還算會說話。


  一如既往,生來愛吃甜的金毛狗崽很沒耐心,沒等讓他親個痛快,就自己從被子裏蹦起來,纏到男人身上要跟他接吻。


  ……他忘了自己還嫌棄男人親過他腳腳。


  其實他倆吻技都不咋地。


  每次都是薩沙莽頭莽腦撞上來,然後人間之神溫柔地吻住他,一起慢慢學該怎樣接吻。


  小王子薔薇花一樣的嘴唇,吻過後就會變得鮮紅欲滴;所以男人總是一遍一遍吻他,好像怎麽都親不膩似的。


  他們接了一個長長的、長長的吻。


  克拉克把他放回被子上,手肘撐在小王子腦袋兩側,也不說話,隻凝視他。


  薩沙被他看得渾身發熱,就拿手臂遮住臉,說:“不許看我~~”


  克拉克低聲:“你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為什麽不準我看你?”


  薩沙知道,“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出自《舊約·創世紀》,亞當第一眼見到用自己肋骨造出的夏娃,對她脫口而出。


  ——這句話意味著,他們自誕生伊始,就完全是彼此的生命,永遠不可分割。


  但他想了想,自己不應當知道身體裏有一根男人的肋骨,就故意抿著被吻得鮮紅的嘴巴,說:


  “我不喜歡骨頭和肉,喜歡當星星。”


  克拉克就側躺下來,開始慢慢給他講亞當夏娃的故事。


  講到那根氪星肋骨,人間之神一隻手撫上薩沙的心髒,再從心髒往下移兩寸,輕聲說:“它在這裏。”


  薩沙:“在小氪的鉛心下麵。”


  克拉克一聽他語氣,就知道小王子大概是記恨著他那句話,不由得失笑,親他的心口位置。


  到現在為止,對他而言。


  薩沙的心依然是看不透的鉛。


  這顆鉛心,終有一天,可能會變成殺人利器,也可能會變成隻為他盛開的玫瑰花。


  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


  他想試著等等看,用他靈魂裏已經所剩無幾、屬於曾經那個明日之子的溫暖,去把這顆心慢慢捂熱捂軟了。


  然後向他一個人打開。


  男人起身,又要去睡沙發。


  超級黏人的金毛狗崽,用手揪住他卷毛,不讓他走。


  於是他隻好忍住自己那點小心思,變成一個暖烘烘的人型狗窩,讓薩沙團在自己懷裏睡。


  薩沙團得很爽:【哎呀。金窩銀窩,都不如我爹給我盤的狗窩。】


  他等克拉克睡了,又回到不知道為什麽在騎個小破自行車的黑蜘蛛身邊。


  給他也盤了個貓窩,這才放下心來。


  末了又去敲佩鉑,跟她詳細說了小蜘蛛的情況。


  他覺得托尼2號——不,是真正的托尼爸爸,會開始做些什麽的。


  然後一抬眼,看見掛在牆上的披風。


  他很喜歡克拉克鮮豔的紅披風。尤其在陽光底下飄揚的樣子,薄薄的鮮紅布料透著光,這讓克拉克看起來像天神一樣耀眼。


  薩沙小心翼翼從男人懷裏鑽出來,抱著那一大團有點暗的披風,跑到衛生間裏,打算給他爹洗洗。


  小王子打著赤腳,往浴缸裏倒了洗滌劑和熱水,再把披風丟進去泡著。


  一開始,水還是清的。


  但到了後來,隨著披風在洗滌劑中泡的時間變久。


  ——滿滿一缸熱水,全被染紅了。


  薩沙:【……這披風質量不行啊,掉色了。】


  係統:【檢測完畢,是人血。】


  他當然知道是血。


  沒人比他更熟悉這股淡淡的腥味了。


  可他一言不發,彎下身去撈水裏的紅披風,拿肥皂慢慢搓幹淨了,再一池一池換水。


  浴缸裏淡紅的水漫出來,漫過小王子白皙的腳底,然後又一點點被清水稀釋。


  抽空看了一眼男人的偏離值,還是被啃了一小口的98%。


  唉。等他醒吧。


  薩沙沉默著想,為他洗幹淨披風。


  等他自己願意。


  早晨,臥室的窗戶屏幕,從星空變成了大都會的晴空。


  克拉克看著窗外的喧囂早晨,一時竟有點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對於一個失去至親5年的人來說,這種情況,早就變得很少見了。


  不過,他很快把這種難得安逸的錯覺,歸因於趴在自己懷裏呼呼大睡的小王子。


  他太陽一樣的體溫,把薩沙也裹得熱乎乎的。


  又暖又香一團,很安逸地卷在他臂彎裏。


  克拉克凝視他片刻,去親淺金的長睫毛。


  被親了一口,小王子緊閉著眼,兩手撐著他胸膛,伸了個懶腰。


  開始懶洋洋地用他胸肌磨牙。


  磨著磨著。


  薩沙被被子下的大家夥戳醒了。


  薩沙:“……”


  克拉克:“……”


  係統閉麥了一晚上,正好很無聊:【狗係統為您分析。狗宿主賣一次屁股,偏離值下降2%;以此類推,狗宿主再賣49次屁股,超人將會完全洗白。】


  薩沙吭哧吭哧:【……我倒也不是……特別不肯賣……】


  就是他爹這個尺寸吧……


  賣完50次,那他的屁股是不是可以直接進行飛船躍遷???


  真要為世界貢獻到這種程度嗎?

  屁股上搞個黑洞?

  沒等薩沙做完心理建設,克拉克已經臉色微紅,爬起來了。


  “再睡會。”男人親了下小王子的耳尖,“我去給你做早餐。”


  薩沙:“#¥%……#”


  克拉克沒聽清:“什麽?”


  薩沙真的挺好奇的,就把臉埋在枕頭裏,又咕咕了一遍。


  超人的超級聽力不是蓋的,就算是這麽含糊的發音,他也艱難地聽出對方在問什麽了。


  克拉克磕磕巴巴,卻很老實地回答:“其實也不是……也不是每次都會打穿……我學過怎麽控製……除非一個氪星人真的完全失控……”


  係統:【那下次可以灌在裏麵。】


  薩沙暴起,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你、你特麽!!!!】


  係統:【嘻嘻。】


  ……好在他倆說相聲,人間之神聽不見。


  他去了廚房,給小王子煎一顆黃澄澄的太陽蛋。


  期間,克拉克的超級聽力,聽見了冬天的第一場細雪,即將到來的聲音。


  他不無憐惜地想,怕冷的小王子要受罪了。


  果然,不出兩天。


  華盛頓開始下小雪。


  薩沙反倒無所謂。


  他爹就是個自帶溫度的窩,冬天到了,他剛好有借口纏住克拉克,好好研究怎麽洗他的偏離值。


  他上次把克拉克的紅披風洗了洗,克拉克披上時就發現了,微愣了一會兒。


  顯然,人間之神也知道自己披風上積了一汪血海,但他似乎不想去理會。


  現在小王子給他洗得鮮亮亮的,有那麽一瞬間,他恍惚又成為了那個坐在星球日報樓頂的大超。


  太陽升起,他就微笑,對自己的城市說早安。


  ——他的明日之城。


  偏離值動了動,緩慢地往下挪了1%。


  薩沙高興壞了。


  賣了一次屁股,他爹的偏離值突然就鬆動了,看來不用非得賣夠50次……


  薩沙想著還能為克拉克做點什麽,在小公寓裏到處轉圈。


  轉到那麵掛滿照片的牆,他小心地拿手去摸了摸。


  相框上落滿了灰。


  於是薩沙拿了塊濕棉布,趁著克拉克不在,仔仔細細地,把所有相框都擦了一遍。


  這些照片,不知道是從被核平的大都會搶救出來的,還是克拉克從堪薩斯帶來的——小記者用自己的相機拍了很多,還有一部分,是泛黃的老照片。


  薩沙看見了小氪。


  狗狗小氪。


  它是隻雪白雪白的狗子,脖子上像模像樣,係著一條小紅披風,優雅端莊坐在瑪莎腿邊。


  隻是咧開的狗嘴巴,和吐出老長的舌頭出賣了它,讓它整個狗看起來都傻乎乎的。


  慈眉善目的老婦人,則坐在堪薩斯的小家前廊,一把木質搖椅晃晃悠悠。


  她手裏打著一件毛衣,像任何一個鄰家老太太一樣,對著鏡頭溫和地微笑。


  他還看見了克拉克小時候的照片。


  年輕的黑發藍眼男孩,腦門上還看不出那根倔強的小卷毛,但日後俊美的五官,已初現雛形。


  淳樸的堪薩斯農民家庭,在溫暖的小家裏留下了這張合影。男孩腦袋上歪戴著生日帽,爸爸臉上糊著半塊蛋糕,媽媽在旁邊前仰後合。


  薩沙不太能理解家庭的意義,隻好默默把這個小家的布置記住。


  除此之外,還有小記者獲得普利策獎時,留下的表彰照片,和一些獲獎作品。


  在克拉克的鏡頭裏,被炮火燒得焦黑的人類,匍匐在滿目瘡痍的戰場上。


  肢體扭曲著伸向天空,渴望永不到來的救贖。


  薩沙一邊擦拭,一邊心想,當初克拉克把這些照片放在這裏,大概會是什麽時候的事?

  是一切都尚未發生,正義大廳第一次升級翻修的時候嗎?


  每個超級英雄,都剛剛獲得了自己的小房間,於是當年的堪薩斯男孩,就急吼吼地衝進來,把他人生裏最美好的時刻,都掛在這麵牆上——


  還是在大都會事件發生後,克拉克一點點把自己的休息室,裝修成小公寓外觀的時候呢?


  小醜的陰影永遠不可能抹除,他心中翻滾著洶湧的仇恨,變革世界的念頭還尚未成熟。


  但還是在這麵牆上,掛滿了最重要的照片。


  ——在最初的時候,他是不是曾想警示自己什麽呢?


  不管是什麽時候,都應該有些年頭了。


  薩沙搬來小凳子,抬手去擦最頂上的相框,結果落了他一鼻子灰。


  牆突然向兩邊打開。


  薩沙沒了支撐點,在凳子上晃兩晃,噗通掉進人間之神懷裏。


  克拉克一看他就笑:“怎麽變成花臉了?”


  薩沙呼嚕呼嚕蹭他手心,把自己臉蛋擦幹淨了,表情還挺得意的:


  “我在給你打掃房間。”


  男人掃了一眼照片牆,又轉回來吻他:“薩沙,你真是太體貼了。”


  薩沙臉上笑嘻嘻,心裏真恨不得讓他多看兩眼照片牆。


  快看你以前是什麽樣子的,看看以前的小記者選擇的是什麽生活,想想瑪莎媽媽和喬納森爸爸,別搞革命了咱們利索回老家生猴@#¥%……


  但他也懂不能操之過急,懸在空中的小紅靴翹了兩翹,又說:

  “我要出去買東西。”


  克拉克:“家裏缺什麽嗎?”


  薩沙:“我想在你家裏養花。”


  他說的是“你家”。


  克拉克眨了一下眼睛。


  他想起來,薩沙從入住到現在,似乎沒有留下過一點自己的痕跡——好像也就多了根牙刷。


  通常來說,一個人在某個地方停留的時間越久,這個地方,就會逐漸被這個人的行為習慣改變。


  克拉克在當戰地記者的時候,常在別人家裏蹭一個月房間。


  不出一個星期,他的房間就會變成鳥窩,被各種照片和膠卷淹沒。


  可是薩沙沒有這種下意識的行為。


  他住在這裏,小公寓就長這樣;


  他出去了,小公寓還長這樣。


  他僅有的那些東西:一塊光屏,一本童話書,幾件漂亮的紅兜帽,還都是自己給他的。


  像習慣了不斷轉移陣地。


  時間一到,拎包走人,留什麽都是多餘。


  克拉克想了想:“我跟你一塊去。”


  薩沙帶著人間之神,走進華盛頓的花店時。


  ……櫃台後的老板都要嚇得厥過去了。


  為老板的心髒考慮,薩沙不敢久留,快速挑了暖色的花盆,以及大把大把小雛菊。


  又轉了一圈家具店,買了些仿手工的畫框、新窗簾和牆紙——克拉克還問他要窗簾幹嘛。他們的窗戶都是屏幕,嫌光線太強,隨時都可以調節。


  薩沙反正不解釋,一把抓住看中的窗簾:“要買這個~~”


  克拉克:“聽你的。”


  克拉克對想買東西的金毛狗崽很好奇,就跟在他後麵慢慢轉,看他都買些什麽。


  結果直到日暮西山,薩沙的購物袋裏也沒裝一包薯片,全是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和擺設。薩沙指揮克拉克把東西抱回家了,就自己抱著手,在客廳中間想事情。


  克拉克看他認真的樣子就好笑:“下一步幹什麽,我的裝修設計師?”


  ……其實薩沙也拿不準該先幹嘛。


  他住的都是避難所和垃圾堆,哪有什麽布置家居的經驗,好好的窗簾布,在他手裏差點鉤爛。


  最後還是人間之神手把手教他給窗簾穿了鉤,再把他抱起來,一枚枚掛在釘好的窗欄上。


  貼牆紙也是個災難。


  人間之神不得不把薩沙貼得皺巴巴的牆紙重新剝下來,歎著氣糊上新牆紙,再用滾輪一點點壓平。


  薩沙尷尬了:“我還能幫……”


  克拉克溫和地拒絕了:“你不能。”


  貼完整座屋子了,一回頭,小智障狼狽地搓著手手,亦步亦趨在他身後探頭看。


  見男人回頭,就趕緊遞一杯冰闊落,顯然挺不好意思的。


  克拉克知道,這家夥看著懵懵懂懂,綠眼睛裏卻總透著小機靈;

  難得見他尷尬到吭不了聲的樣子,也覺得新奇喜歡,低頭去抵小王子的腦門,低聲笑他:

  “你這個小傻瓜,連活都不會幹。”


  換做平時,金毛狗崽早就要跳起來炸毛,可這會兒他理虧,男人說他小傻瓜,他也隻好“嗯”地乖乖低頭應了。


  小模樣看得讓人心癢癢。


  等薩沙把手工裝飾品擺好,編織風鈴掛在門沿上,大把大把的雛菊插上以後。


  克拉克略皺了皺眉,一股熟悉感湧上心頭。


  牆紙和窗簾都是暖色係的,把休息室冰冷的機械感完全掩蓋;牆上是手工木製畫框,錯落有致地擺在盛開的雛菊之後。


  麥穗編織的風鈴在門沿上叮當響。


  一如每次克拉克·肯特從大都會回到堪薩斯,穿過層層疊疊的玉米田,小跑進家門擁抱瑪莎時,會看到的情景。


  ——他一生的起點。


  克拉克有點愣,一瞬間想去看薩沙的表情,想抓著他,追問他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


  可是小王子的腦袋親熱地挨著自己,小眼神巴巴地偷看男人,像怕他生氣,又一副很期待表揚、隻想討他開心的小狗樣。


  他如鯁在喉,卻問不出口。


  隻好哄他的小設計師:“好看。”


  薩沙看了眼他的偏離值,開始嚐試冒險:“我打掃照片的時候,看到了克拉克的家,暖乎乎的~~大太陽克拉克最適合住在裏麵。”


  克拉克:“我現在不想談這個。”


  薩沙馬上退讓:“好的,好的。”


  小王子嘴裏說著好的,伸著胳膊往男人脖子後麵摟,柔軟的手掌撫著他寬闊的後背,反倒像是他在給男人順毛。


  人間之神看他,他也不看回去,隻是學著男人平時的樣子,一下一下地、軟軟地吻男人下巴。


  克拉克心想,這個家夥今天一晚上都這麽乖,原來是在這等著。


  但他能怎麽辦,他拿薩沙一點辦法沒有。


  薩沙並不是在故意撕開他的傷口,他很機靈,隻是剝開一點點遮蓋物的邊緣,然後拿溫暖的粉色小舌頭,慢慢地、一口口試著舔他的疤痕。


  會痛苦。但是不剝開,血淋淋的傷疤永遠在那。


  這晚克拉克睡在沙發,雛菊、木頭和麥子的味道讓他心亂,但他的超級嗅覺又不能克製地,去用力呼吸這些熟悉的氣味。


  他翻了好幾個身,做了兩個短夢又醒,才後知後覺想起,金毛狗崽今晚沒有看憨豆先生。


  低頭往下一看,薩沙卷著一團被子,就盤在沙發邊的地板上,臉貼著男人垂下去的手背,小肚子起起伏伏地熟睡著。


  克拉克簡直無奈:“你——”


  他也顧不上小王子的起床氣了,一把把人從冰涼的地板上撈起來。


  薩沙被嬌養出來的體質,他是知道的,本來今年換季就快,今天小智障出門浪了一天,回來嗓子就已經有點啞了,還敢睡地板?

  克拉克語氣重了點:“薩沙,我說過的,不準再睡地板了。”


  薩沙可憐巴巴地:“我還是想跟克拉克一起睡。可是克拉克今晚不開心,我害怕你生氣——耳朵還在痛痛。”


  他不提耳朵還好,一提耳朵,克拉克就沒轍了。


  他去摸小王子耳垂上去不掉的疤,一邊皺眉問“怎麽還痛呢?”,一邊用透視檢查傷口愈合情況,看是不是有寶石碎片沒取出來。


  薩沙趁他靠近自己。


  叭地親了他一口,超響的。


  克拉克:“……”


  睡沙發都躲不開小智障,克拉克也就認了,聽見小王子一下一下吸鼻涕,趕緊把人裹進自己被窩裏暖著。


  兩人在沙發上擠成一團。


  門上的麥穗風鈴在調溫氣流裏,輕輕搖曳著。


  克拉克:“我不會再對你生氣了,薩沙。”


  薩沙鼻子堵了,聲音也悶悶的:“可是克拉克都不笑了。我最喜歡克拉克對我笑,克拉克笑起來真好看。”


  克拉克被他逗笑了,想起小王子剛學會說氪星語的時候,說的也是這句話,審美還挺專一的。


  於是他依然輕聲回:“你也好看。”


  薩沙:“克拉克要是忘記笑容,小氪就會害怕你了。”


  克拉克失笑,搓他的金毛腦袋:“小笨蛋,你是摘不掉小氪這個名字了?”


  可是等小王子擠在他懷裏,咳了一會兒入睡以後。


  克拉克睡不著了。


  “——如果你忘記笑容,克拉克,人們會害怕你的。”


  當他還沒成為大超的時候,瑪莎輕聲細語地告訴他。


  不知道為什麽,薩沙的措辭,跟他回憶裏的母親,居然微妙地重合。


  “為什麽我不能戴個麵具什麽的?”


  年輕的克拉克第一次穿上製服。他的製服好鮮豔,甚至讓這個堪薩斯男孩有點臉紅,但母親瑪莎卻笑著說挺好的。


  瑪莎:“那麽人們第一眼會先看見你的製服,而不那麽在意你的臉——如果你想要融入他們之中,這是件好事。”


  小克拉克:“那我戴上麵具,不是更好嗎?”


  瑪莎:“也許——但最好不要。你的力量遠遠超乎凡人想象,人們會害怕的。你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就曾嚇到過我們;但當我看見你的臉——上帝啊,真是個淘氣的小天使,一直在快樂地咯咯笑——”


  瑪莎:“讓他們看見你的臉,克拉克。看見你溫柔的藍眼睛,看見你彬彬有禮的舉止,看見你太陽一樣溫暖的笑容,他們才會知道沒必要害怕。麵具,是當你想要更好地融入他們時,才需要佩戴的東西。”


  這位平凡又善良的母親,一句話就改變了世界。


  人間之神與小記者肯特,就這樣被作為全人類的禮物,從此送向了整個世界。


  “……別讓人們害怕你,克拉克。”


  克拉克一晚上的偏離值在劇烈地起起伏伏,但也就隻有放哨模式的狗係統知道。


  最終,人間之神的偏離值,停留在了89%-92%之間。


  這個上下波動的偏離值,薩沙還挺眼熟的:在蛇隊那見過一次。


  後來他給蛇隊下了一劑猛藥,蛇隊的偏離值蹭地往下跌了15%——說明這是某種很不穩定的心理狀態,任何刺激,都有可能造成偏離值的大幅度升降。


  薩沙激動得狂搓手:【可以可以!再使把勁,直降50%——!】


  係統比他冷靜:【狗宿主想太多。】


  薩沙:【說好的100獎勵點呢!】


  說好的降幅達到10%就發獎勵的!

  他還想著洗手焚香,用從他爹這來之不易的100點,抽個ssr出來的!

  係統:【他剛好在90%上下波動。主係統的說法是,得穩定在90%及以下,才能算獎勵點。】


  薩沙:【哼!】


  哼歸哼,但他真的高興死了。


  辛辛苦苦從他爹這薅走了10%偏離值,可能比他完全洗白一隻蛇隊還高興。


  克拉克:“呃……薩沙、薩沙?別鬧……好好吃飯。”


  ……他知道金毛狗崽挺黏人的。以至於到現在他都有點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小智障的本性,他是不是誤會薩沙什麽了……


  但黏成這樣,還真是第一次見。


  克拉克給自家狗崽子烤兩塊吐司吃,小金毛不吃,仰頭吃他嘴巴。


  吃嘴巴也就算了,薩沙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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