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兵不死
“——蝙蝠!”
主控室的門被使勁推開。
總是屁顛屁顛喊大哥的小金毛, 這次喊的是“蝙蝠”,蝙蝠俠敲擊鍵盤的動作,並沒有停下。
隻是把對正義大廳的監聽, 從人工短暫切換成自動。
薩沙像顆炮彈似的衝進來:“不是所有送進B區的人,都會被嚴格搜身的嗎?”
蝙蝠俠:“是。”
薩沙:“那隊長怎麽還能——”
他愣了一下。
薩沙:“你知道?”
他簡直難以置信, 跟小狗似的繞著男人一圈圈轉,一會說“他怎麽會這樣啊”一會兒說“你為什麽不阻止他”;
黑暗騎士隻是立在那,漆黑的披風尖角,向四麵八方延展開來, 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那個隻有騎士知道的夜晚, 在即將逝世的吉姆·戈登病床前,他向自己的摯友,說出永遠不再能完成的計劃。
——如果有一天,我被小醜異化成不知名的怪物,讓我將信條踩進肮髒的泥溝,讓我變成我曾痛恨入骨的人。
——請將我挫骨揚灰。
他知道複聯領袖, 是個怎樣堅韌又正直的人。
一生踏著屍山血海, 一生都沒有放下盾牌。
他在戰亂中保護人民,在紛爭中保護國家;
而當時局穩定, 他就去給人們爭正義自由, 照亮人心絕望的荒漠。
而當這樣的一個人, 平靜地判了自己死刑時。
——他沒有辦法左右他的意誌。
係統安慰他:【美國隊長的洗白任務已經成功,就算人物死亡,也不會扣除點數的。】
薩沙:【這不是點數的問題!】
係統見他生氣了, 隻好悄悄閉麥:【哦。】
現在美隊被打了一針鎮靜劑,在病房裏休息。
就因為托尼的判斷,薩沙把之前抽到的, r卡中的戰鬥機——【免疫3次致死傷害】,提前用到了美隊身上,當作是加一層保險。
這張卡能免疫致死傷害,聽起來好像超神,但因為隻免疫自己對自己造成的傷害,把這張戰鬥機,變成了雞肋一樣的存在。
薩沙之前還在想,這裏是反抗軍基地,難不成還有人能從樓梯上摔一跤,然後把腦袋磕爆在欄杆上麽?
結果就在美隊咬開毒藥的一瞬間,這張卡立刻開始發揮作用了。
黑漆漆的大蝙蝠不吭聲,薩沙又不敢上去拽他披風,最後隻說:
“唉!反正我這種人,是搞不懂你們這些……這些超級英雄了。”
小金毛像顆炮彈似的跑進來,又像顆炮彈似的跑出去了。
蝙蝠俠結束主控室的工作,準備去清點武器倉。
他走出主控室,就看到薩沙坐在門外的鐵架樓梯上。
穿著軍靴的兩隻腳垂在欄杆外,腦袋磕在欄杆上,很鬱悶地在抽煙。
蝙蝠俠心想,那應該是所謂的【事後煙】了。
因為小王子嘬糖棍似的嘬完一根,剩下的煙蒂,就在白皙的手指間,化成星星光點,灑向下方的空氣。
薩沙是真的很鬱悶。
倒不是因為覺得白救人。
他看著超英們的偏離值,看著那些充滿苦痛和磨難的偏離事件。
他積極行動的原因,確實有為了點數的成分,但他也在心裏默默想,要是他們不變成現在這樣——
原本該會是多好的人啊。
那些偉大的信條,那顆溫暖的心,那個悲憫的神,被賦予意義的戰衣;
他們被世間稱為英雄,那麽多人在他們的精神中尋找光明,換他之前那幾個世界,都是該被供起來燒香的。
他們最不應該就是現在這副,墮落到髒汙塵土裏的模樣啊。
壞人沒有報應,怎麽好人也沒好報?
可是他現在,被迫第一次開始麵對這個問題:
洗白超英以後,這個世界真的能回到從前的樣子嗎?
之前三個世界,都是“天災”造成的末日,他完成一個又一個主線任務,把關鍵危機解決了,主係統就會讓他穿越下一個世界。剩下的災後重建問題,他會放心留給自己的戰友們——哪怕他們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存在。
可是這個世界,跟之前有本質不同;
這個世界走到現在,完全就是“人禍”導致的。
他把這些超英們洗白以後,千瘡百孔的世界,該怎樣看待他們?
他們又怎樣看待自己?
等到他離開這個世界以後,所有用過的道具卡,都不會再生效。
他這次強行把美隊拉回來了,以後還能再拉多少次?
——他還需要再拉多少人?
他的任務就是洗白,而他的行動,是為了讓超英們擁有更美好的結局。
可是如果洗白超英,等同於送他們去死。
——那他算什麽?
如果這個世界最終到來的和平,必須踩在英雄們的屍骸上建立。
——那這個世界算什麽?
薩沙一口氣嘬了三根事後煙。
他坐的這個位置,是主控室門口的鐵架梯,可以俯瞰整個B區基地。
他就看著美隊的病房位置發呆。
等他被疊加了三層的賢者狀態,搞得幾乎立地成佛時。
他一回頭,被身旁悄無聲息的大蝙蝠,嚇得差點滾下樓梯。
蝙蝠俠沒看他。
隻是站在他身邊,假裝看風景。
薩沙不知道他大哥來幹嘛,隻當他是忙裏摸魚,又抽了一根,苦大仇深:“唉!”
蝙蝠俠繼續看風景。
薩沙一肚子苦水,有人在旁邊站著,就忍不住呱呱地往外倒:
“你說本來打了勝仗,開開心心,幹嘛要這樣對自己呢?好吧可能我比較混,又沒什麽原則,隻要能活下去,讓我吃shi我也認了……可是活著不好嗎?活著總是會有好事吧,就算一時半會還沒來,以後會有的啊。就像我前不久才知道可以回家一樣。多等一會兒,不行嗎?”
蝙蝠俠:“什麽回家。”
他問了,小金毛又不說,腦袋在欄杆上磕,反正就是發愁。
薩沙:“我覺得我在幹壞事。我到底糾正時空幹嘛呢。”
蝙蝠俠頓了頓,說:“我的能力,隻足以管轄B區。”
薩沙:“?”
蝙蝠俠:“C區缺人手。”
他知道,這個所謂的“時空糾正者”,看著像個人來瘋的狗子,實際粗中有細,腦袋還是很靈光的。
果然他隻是提一句,薩沙就懂了。
一雙綠汪汪的眼睛,又開始轉著想點子。
黑暗騎士轉身離去。
離開前,他想了想,又說:
“在多元宇宙中,如果有一個世界,我變成了所謂的‘偏離對象’。”
“——我會希望那個世界也有你。”
他走了,薩沙懵了。
薩沙:【大哥這是啥意思?】
係統:【大哥誇你的工作做得好,有機會也給他服務服務。】
薩沙高興了:【是這樣嗎?】
他抽完了第四根事後煙,又顛顛地往美隊的病房跑去。
史蒂夫在迷夢中,看見他們的眼睛。
有一雙眼睛,是一個小姑娘的。
小姑娘5歲,撲在父母的屍體上。
她還沒學會多少單詞,但是她已經會跟著電視,喊“Captain”了。
她看著他胸前的星星,朝他說:“隊長救救我。”
他給了她仁慈。
先用乙醚手帕讓她昏迷,再槍殺。
一雙眼睛是X教授的。
他的眼睛是很淺的藍色,看著人的樣子很溫柔。
查爾斯被紅骷髏抓回九頭蛇基地時,他曾跟帶著部下出動的蛇隊,很短暫地見過一麵。
準確地說,是小教授找到了他。
查爾斯在他腦中溫柔地說:
“史蒂夫,是你嗎?”
“別擔心,我會救你出去。”
可他自身難保。
查爾斯被紅骷髏殺死。
紅骷髏取出他的大腦,最後擁有了精神控製能力。
於是日後,擁有精神能力的紅骷髏,一手製造了善惡軸心事件。
那次匆匆一瞥,史蒂夫就被重新洗腦。
他躺在儀器床上,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他不明白為什麽九頭蛇總是懷疑他的忠誠。
還有一雙眼睛,屬於巴基·巴恩斯。
赫爾穆特·澤莫,把冬日戰士綁在即將爆炸的無人機上,然後給他接通史蒂夫的視頻通話。
這是偽裝成悲憫的嘲諷。
澤莫男爵在嘲諷巴基,為殺死了他的父親——海因裏希·澤莫,
那個改造巴基成為冬日戰士,以及讓史蒂夫冰凍數十年的罪魁禍首。
即將被處刑的巴基,就那樣看著史蒂夫。
但他沒有說話。
史蒂夫平靜地開口:“這是你對殺死一個偉人、我摯友之父的懲罰——”
巴基:“關掉。”
澤莫男爵笑著:“什麽?”
巴基:“關掉。那不是史蒂夫。”
最後一雙眼睛屬於裏克·瓊斯。
當他還是美國隊長時,裏克是他最要好的小助手。
他被九頭蛇處以槍決,就在史蒂夫麵前。
那時善惡軸心事件結束,複聯已經不複存在了。
裏克佝僂著肩背,眼睛看向士兵們身後的史蒂夫。
眼裏含著光與火,和從未改變的期盼。
他輕聲喃喃:“Avengers,Assemble(複仇者集合)。”
一排子彈,將裏克的身體掃倒。
——他有近百次、近千次機會去救他們。
被層層封鎖在心底的那個人,發了狠地抓著峭壁往外爬。
他對著自己嘶聲咆哮,說動起來啊,史蒂夫!天殺的,別讓他們死,別讓他們死!去救他們,求求你去救他們,求求你……
他一次一次被重塑記憶,那個人一次一次摔進深淵。
九頭蛇隊長冷厲著他的藍眸,穿行在無辜者的鮮血中。他們之中很多人都記得美國隊長,往往是一眼驚詫,就倒在血泊中。
他看到一雙水綠的眼睛。
綠眼睛的腦袋裏,有一根很細、卻很堅韌的稻草。摔進深淵裏的那個人,終於用鮮血淋漓的手抓住了,不顧一切地往上爬。
他看見一些文字。字跡醜醜的,圓滾滾的,跟那些充滿力量感的話很不搭調。
別相信任何人。
別告訴任何人。
給我時間,我會救你出去。
別讓任何人發現你的異常。
別做傻事。你還有使命。
如果下次見麵,你仍然陷身於此。
——我會帶一支軍隊來救你。
當史蒂夫翻看床邊的訪客記錄,看到那個熟悉的圓滾滾字跡,簽著“SASHA”這個名字。
他知道他做到了。
可是那個最終爬出深淵的人,迎著光,卻發現自己沒有走向光、引領光的資格了。
他平靜地做了決定,帶著那個橙色大團子,拄著拐,在反抗軍基地裏四處走走看看,看是否有缺他不可的位置。
如果還有人需要他,他會將自己剩下的全部,都為他們燃燒殆盡。
如果沒有。
那現在就該是時候了。
最後一段時間裏,史蒂夫總想跟那個小金毛,多聊兩句話。
可是薩沙好像挺慫他的,隻會偷偷給他病房放小花;
要麽就是托尼跟他聊天時,伸著半顆金毛腦袋,暗中觀察。
這也沒辦法了。
他掃掃房間,把自己的被子疊好,小花澆上水。
一切都打理好了。
就吞下了致死毒藥。
……然後他再次醒來。
這次醒來,穿著反抗軍製服的小金毛,就站在他麵前。
他顯然想擺出更嚴肅的神情,但是臉就不是那個風格。
看著氣呼呼的,還有點無理取鬧的嬌縱。
美隊看了看他,溫和地:“你穿軍裝挺好看的。”
身形筆挺的金發少年,瞪了他一眼,從懷裏掏出一支左輪手槍來。
哢地一聲。
六顆空彈槽,放進了一枚子彈。
他說:“士兵,既然你不要自己的命,那拿來給我玩好了。反抗軍的人太無趣了,我早想找個不要命的人,陪我玩這個。”
美隊看著他的槍,唇邊的笑意微斂。
薩沙:“我手下缺一個能幹活的小兵,而你是我抓回來的,所以我準備強征你。”
他轉動左輪手槍。
金屬圓筒嘩啦一聲,唯一一顆子彈隱沒在彈筒中,誰也不知道具體位置。
薩沙:“如果你不願意被我強征,你就必須陪我玩一盤俄羅斯輪盤賭。要是你贏了,隨你拿自己的命幹什麽。”
他絲毫不猶豫,也沒有給對方任何反應時間,左輪手槍指著自己腦袋,居然“哢哢哢”連扣扳機!
金發男人幾乎是撲上來的。
一把把他手裏的槍握成麻花,啪地往地上一摔。
小王子跛著腳,被四倍體能的大兵撲到了牆上,好半天才扶穩牆站住。
史蒂夫:“——不要命了??!!”
被皺著眉的老政委一吼,薩沙當場就想尿褲子。
係統給他打氣:【狗宿主,不要慫!】
薩沙慫慫地:“那、那你不玩,就是給我當小兵的意思咯?”
史蒂夫還在後怕,又怕又怒。
頭一轉不想看他,隻把手叉在腰上,邊喘著氣,邊在病房裏轉圈。
他靠著薩沙留下的那些話,支撐到了現在,給小金毛套了很厚的救世主濾鏡。
……結果就被薩沙一巴掌拍碎了。
看著就跟個小兵痞似的,吊兒郎當的,又孟浪得不行。征個兵的事,怎麽搞得像以死相逼?
薩沙:“怎麽樣,隊隊。陪我玩一局,還是給我幹活?”
史蒂夫給氣死了,他強大的責任心,又不能放任這家夥找別人玩危險遊戲,吐了很長一口氣:
“……你要我幹什麽,長官。”
薩沙:“士兵,你的天職是什麽?”
史蒂夫無奈地:“服從命令。”
薩沙:“記住你的服從命令——我不允許的事,你就不能做。”
當天下午,整片C區的人,都看見一個小金毛,帶著一個大金毛來了。
基地裏的B區及以上,是反抗軍士兵們的活動範圍;而寬廣的C區,則是擁擠的難民營。
這裏人流量非常大,盡管反抗軍已經盡力壓縮士兵們的補給,物資依然匱乏。
無法在地上世界生存的人們,擠在永不見天日的地底,不義聯盟的統治讓他們妻離子散,有些人在這裏討一口飯吃,有些人則隻是在靜靜等死。
直到他們看見家喻戶曉的美國隊長,拄著拐杖,卻依然脊背挺直,走下樓梯。
第一個人說:“那個是不是美國隊長……”
第二個人說:“……是隊長……”
第三個人說:“……是美隊啊!!”
美國隊長是整整三代人的偶像。哪怕他失蹤7年,他在民眾中的聲望依然居高不下。
於他們而言,美隊永遠是那座堅定的燈塔,隻要人們看著他,心裏就能獲得希望。
——隻要他站在這裏,勝利就一定屬於這邊。
麻木的人群沸騰了,像湧動的潮水一樣上來包圍他。人們含著淚,擠上來跟他握手。
美隊有點措手不及,回過身,下意識想去護小金毛。
卻發現薩沙早就跑回樓梯上去了,從欄杆外,探出顆腦袋來。
他說:“新兵多幹活,就從C區值日開始。明天我來檢查,後天大後天我也會來,認真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