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午休
“手我是有的,就是不知該如何碰你。”
————顧城
司朗的的指尖懸在空中,在陽光中伸展著,指尖透出粉嫩的顏色。雙手向著那熟悉的呆毛不自主的就伸了過去,剛要得逞,柳曜動了一下,把臉轉到司朗這邊,用手撓了撓鼻尖就接著睡了過去。司朗收回了手,淺金色的眼睛近距離的注視著這盛世睡顏。
這就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孩子。
那天司朗獨自一人在家,從電話裏聽李娜說出這個消息,已經記不得當時的震驚和啞然。
第一次和這個男生見麵的時候,最引人耳目的就是他的身形容貌。後來漸漸的發現,這個男孩身上存在著一種更吸引人的東西。那是一種矛盾美,是兩種完全對立的東西衝撞在一起,彼此互不相容卻偏偏寄宿在這一具身體裏的一種畸形美。
這些對立麵和不共存體,無時無刻在柳曜的體內進行著博弈。
說是悲哀也可以吧,事物的味道他品嚐的太早了,生活的各種酸甜苦辣灼燒了他年輕稚嫩的舌頭,讓他對味覺失去了本該有的敏感。
麵對著一個手持凶器的歹徒,他會與他搏鬥;但如果對麵是一個帶著假笑麵具的騙子,也許他並不會察覺其中的危險。柳曜就是這麽一個矛盾的人,生活要求他背負的,遠遠超出了他的社會閱曆所能提供的負荷。
他隻能逼迫自己的精神世界快點成熟,但由於前十八年在父母的保護下不諳世事,在起跑線就能預知到他的計劃並不成功。要成為一個像柳政澤一樣的男人,他還差得很遠很遠。就在這命運的猛烈苛責和越來越高的期望負壓下,他用一具年輕的身體承載了一顆滿是擦傷的心。
隻有在夢裏,在夢裏,他才有資格簡簡單單的做回他自己,做一回十八歲該做的夢。
司朗是個敏感的人,他能讀出柳曜身上存在的這些危險的因素。醒來是一個人,睡覺時又是另一個人。身上散發著不同的氣場和不同的味道。
清醒時,身上仿佛長滿了有毒的刺,周身彌漫著冷冽的凍傷的味道。
睡著時,身上的刺就變成金色的的毛絨,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橘子清香。
“原來你那麽喜歡吃橘子罐頭啊。”
司朗輕輕笑了。
他趴在桌子上和柳曜臉對著臉,聽著同桌均勻的呼吸,期望最能好做一個彼此交織的夢。
在這四十分鍾裏,柳曜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見在他的人生中,終於出現了一個人,雖然看不清這個人的樣貌,判斷不出這個人的性別,但是他的眼睛是明亮的,明亮到能看見那柄一直插在他心髒上的匕首。
這個人站在柳曜麵前,迅速果斷的拔出了那被血水滲的發紅的匕首。心髒上剩下的是一個空蕩蕩的洞,被風一吹,發出低低的嗚咽。那人伸手往天上一夠,摘下了一團亮晶晶的東西,伸手將心髒的空洞堵住了。
“好溫暖……好溫柔的光……”
柳曜的心髒被堵住了。沒有穿透的空洞也沒有淋漓的血,取而代之的是發熱的光,從內核散發出來,前所未有的感覺,像是在鵝絨床上做夢一般,獲得感代替了可怖的空虛……
一滴眼淚順著柳曜的臉頰滑落下來,柳曜卻沒有可以忍耐,任淚水在這個人的麵前流淌,然後讓他溫暖的手掌拭去滾燙的淚痕。
“你是把什麽東西塞進了我的心裏呢?”
“是一個你愛的,並深愛著你的人。心裏總空蕩蕩的讓人難受,隻要多一個你愛的人就能填滿一整個心房。”模糊的身影說完這句話,走遠了。
“廣闊無垠的大地,因著他的聲音而顫抖,翻滾著的海浪,因著我的禱告而趨於平靜,披荊斬棘,我與你同在……”
起床歌響了起來,溫柔的歌聲在柳曜耳邊低吟。他不願睜開眼睛,他想留住那個模糊的人影,想問他更多的問題。
柳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髒的位置。
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那把匕首還在那裏,沒有光,也沒有溫暖。
柳曜把臉從校服外套裏抬了起來,滿臉是失落和遺憾。“夢總會再有的。”柳曜安慰著自己。
“醒了?”
司朗仍然趴在桌子上,饒有興趣的觀察著柳曜從美夢中蘇醒,迷茫,之後變得遺憾甚至懊惱的過程。
“嗯。”柳曜揉了揉眼睛,懷裏抱著校服外套發著呆。
教室裏其他同學也相繼起來了,從書桌裏掏出上課的書本準備上課等三分鍾的起床歌播放完之後,語文老師白老師卡點走進了教室。
“都起來精神精神啊!站起來活動活動!”
這移動的“大丹田”聲音一響,班上的人基本上都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這節課我們學《嶽陽樓記》,把書翻到第四十八頁,我找人起來朗讀課文!顧萱!”
顧萱是班級裏的語文課代表,她站起來流利的把這篇文章讀了一遍。
“星分翼軫,地接衡廬,這句話是個省略句,翻譯過來,就是天上的方位屬於翼、軫兩個星宿的分野,地上的位置連接著廬山和衡山……”
“哎,柳曜,”司朗拿語文書擋著臉悄悄地跟同桌講話“你知不知道星宿的傳說啊?”
“什麽傳說啊?”
“額……就比如說每個星宿都代表著前世的一個投影。比如說,我是12月15號出生的,是射手座。我前世的身份其實是一名將軍。你呢?你是什麽星座的啊?”
“哦,我是處女座。”
“哦?處女座啊……處女座前世是軍師!說不定咱倆前世就是相輔相成的關係呢!你想啊,軍師輔佐將軍功成名就,聽起來挺酷的對不對!”
“如果沒有功成名就呢?你戰死在了沙場上,而我因計劃失策領罪被處死。”
“……想點好的嘛,小朋友,萬一……”
嗖!一個粉筆頭飛過來砸在了司朗的語文書上,打斷了司朗的話。
“聽課!”白老師瞅著司朗和柳曜。“你倆上課再講話就出去講吧!”
唰!一片回頭聲。
柳曜和司朗:“……”。
司朗的話沒有說完,後半節課兩個人都老老實實的聽課了。
白老師兢兢業業的在台上講著這篇文言文,柳曜在下麵認認真真的做了筆記。密密麻麻的,甚至在書的插畫上都寫滿了。
“叮零零零!”下課了。
柳曜起身找白老師討論了一下剛才有幾個句式結構的問題。司朗順手拿過來柳曜剛才上課所寫的筆記。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不是什麽課堂筆記,這分明是一小章對這篇文言文的即興臨摹。而且柳曜的書法也甚是了得,寫的是稍微向左傾斜的瘦金體,一撇一捺之間都有著遒勁的力量透過紙背。
柳曜用文言文,對仗滕王閣序的行文格式寫了一篇描寫大海的文章。雖然上一節語文課通過柳曜的那場“即興賞析”可以看出來柳曜在語文尤其是語句研讀和情感表達這方麵是十分厲害的,但在司朗讀這篇文章的時候還是暗暗的大吃了一驚。
在海城生活了十九年的司朗從這篇即興的文章裏讀出了一片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大海。
那個大海更遼闊,更深邃,在海底藏了更多的秘密。從天河裏傾瀉而下,在日月流光裏輾轉生輝。月亮被海浪嚼碎變成星星,一顆一顆組成神明的模樣守護著這片大海。
柳曜問完問題回到位置上,把自己的語文書從司郎手裏抽回來:
“看得懂麽?”
“當然能看懂了……隻不過……真想親眼看看你寫的這個地方。”
柳曜看了司郎一眼,似笑非笑的說:
“我能帶你去,不過你懷著怎樣的心情,就看見怎樣的景。同樣的角度看到的景色在每個人眼中都是千差萬別的。”
那你當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呢?司朗沒有問出口。想必當時是正在渴求期待著什麽吧。
“對了,我上課說的那個話題還沒說完呢。”
“講到哪了?”
“你給咱倆的前世設定了個非常悲慘的結局……”
“本來就不一定吧,在那種時代背景下我感覺你是一定會被殺頭的那種人。
“……”
“萬一和相愛的人死在一起呢?”
“這個結局我覺得沒有什麽遺憾了”
“將軍所騎戰馬被鎖鏈纏住後腿,將軍摔下馬背,眼看著敵軍將領的毒箭瞄準將軍就要射來,軍師護在將軍身前,一記穿心箭射穿二人。在殞命的前一秒鍾,二人約定來世相逢。”
“足夠浪漫。腦洞夠大。”
“……”
戰火紛飛的年代,狼煙四起。市井小民抱頭逃竄,長安街上的紅樓歌舞喝茶賞曲的盛世佳景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城外將士們身中毒箭倒下去之前流下的裹挾著泥沙的淚。
司將軍手裏提著武器衝鋒陷陣,在沙場上飄揚的紅色披風已經千瘡百孔。銀色的鎧甲上濺滿了血汙。這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已經精疲力竭。北方之地,蠻夷之敵,一個月內數次侵入領地。對方的將領換了又換,應戰的卻一直是司大將軍。本以為又是一場必勝的戰役,不料卻沒有防住對方的一記冷箭而翻身下馬。
司大將軍望著這破敗的戰場,我方將士已經血流成河,被兵器貫穿的屍體一眼望不到頭,在司將軍麵前展示著無可訴說的悲涼。
對方蠻人的將領身披黑熊毛領,露出半隻健壯有力的臂膀,搭起一隻淩冽的箭,瞄準了司朗。箭頭發出的銀光令人膽寒,光線直直的射進翻身在地的司將軍眼中。
戰死於沙場,也是死得其所……
“嗖!”弦音響起,箭已離弦。
“將軍!”
軍師跨過遍地橫屍,撲向了司將軍眼前。箭貫穿了二人的心髒,熱烈的血噴薄而出,交融在一起。
“來世,來世我們再相逢……”
“遺憾?軍師……下輩子不想再殺人了,當個郎中吧,救人治病。”
柳軍師點點頭,二人再沒有了生氣。
來世,我們再相逢。
【作者有話說】:哈哈哈哈哈作者表示最後古戰場這一段其實有很多地方可以描寫的,但是根主線沒什麽關係,就簡單描寫一下,主要是體現兩個人其實命格是很相合的。
讀者可以腦補一下古代版的兩位男主~
好了哦,今天的嘮嗑就到這裏
感謝你說呢?小鹵蛋的推薦票!(其實是我室友哈哈哈哈哈哈)
我愛我的寶藏室友~~
感謝阿力的推薦票!
感謝小葉子的推薦票!
感謝“辣嘛噠”的推薦票(就是那個希臘符號TAT作者打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