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尹禦
“你隻要贏了下一場,10萬我再給你翻三倍。”那男人手裏晃著紅酒杯,穿的像個斯文禽獸,坐在沙發上看著尹逸辰。
昏黃的燈光下,站在斯文禽獸麵前的這個人赤裸的上身有很多傷口。最大最深的一道直接從左肩胛骨一直到腰部。簡簡單單纏了兩圈的紗布根本止不住血。
“聽說你老婆現在正在醫院搶救急缺錢?這三十萬正好夠手術費了吧?”衣冠禽獸把血淋淋的事實說的玩笑不恭。
尹逸辰拳頭緊緊地攥了起來,低沉的聲音響起:“行,最後一場。”
“當然,最後一場,條件是你贏了。你要是輸了,一分錢你都拿不到。”衣冠禽獸抿了一口笑道,慘白的笑臉上幾乎不帶血色。
尹逸辰走出了房間,往衛生間走去。洗手池上方的鏡子上映出了一副剛毅滄桑的臉,兩片薄唇緊緊地挨在一起,像是嘴裏有什麽不能詳說的秘密。刀削一般的臉上一雙鷹眼飛揚跋扈的長著。他的拳頭上纏著的紗布已經破破爛爛,上麵沾滿了已經幹涸的血汙——有的是他流的,有的不是。
拳場上沒有所謂的公平,但對輸贏的評判卻是唯一的。
要麽對手死了,要麽自己死了。沒有其他的選擇。
隻要贏了就能拿到錢,但你要是死了,毀屍滅跡,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你的存在。
尹逸辰的妻子得了子宮癌,人躺在醫院裏卻沒錢拿化療。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卻生生被折磨成了一副皮包骨。後來,連醫院也住不起了,原來的房子也買了,他們隻能租300塊錢一個月的小房子。與其說這是個房子,不如說是馬上要拆遷的危樓。白天他在床邊伺候妻子吃喝拉撒,但經常是剛吃下就吐出來了。這種病疼起來是要人命的,而她又偏偏不喊出來,就那麽拿一塊破布往嘴裏一賽,手緊緊掐著一切她能夠得到的東西。經常有幾次疼暈了,他背起她就往醫院跑,跑到醫院又被人攆出來,指著鼻子罵他不要臉,沒錢治病還來什麽醫院。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因為沒錢而等死的人。
也有因為走投無路最終被迫押上了性命想跟命運賭一賭的人。
尹逸辰某天在馬路上撿到一張很奇怪的小廣告。不是治療不孕不育也不是什麽教育機構七天讓孩子智商提高120,上麵隻有“快速得錢,就來百樂門”。名片的手感很劣質,兔女郎的臉根本看不清。
百樂門是什麽地方,有名的餐飲樓。窗明幾淨的餐廳裏麵一片金碧堂皇,來來去去的服務生穿著緊身小馬甲,頭發梳的油光鋥亮,禮貌又溫和的端著盛著珍饈佳肴的盤子穿梭在名媛紳士之間。
莫不是那裏要招聘服務生?偌大一個酒樓,不至於把廣告印的如此寒酸吧。不過死神的鐮刀已經擦亮了,就算是最不濟也隻是一死,他已經不懼了。
尹逸辰把那張卡片揣在兜裏,先是回家給妻子喂了一些飯,然後抱著她坐在沙發上聊天,聊他們當年第一次見麵的那個夏天,聊起那時梔子花開的很香,聊起他們的兒子小的時候有多淘氣,不知道今天去學校是不是又欺負同學了。
等妻子在他懷裏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他輕輕鬆開了她抓著他的手。把被子每個角都掖好,站在門口等他的孩子放學回家。
五點鍾,不早不晚,灑滿夕陽的小路遠處有個小人背著書包踏著滿地的金子跑過來,像個小子彈一樣往尹逸辰懷裏衝。
“小禦今天有沒有跟小朋友打架啊?”尹逸辰抱起尹禦舉高高,用手掐了掐他的臉蛋,用手刮了刮他的鼻梁。
“沒有!我今天很乖!”
“哦?是嘛!那爸爸必須得獎勵一下小禦。”尹逸辰像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掏出一根棒棒糖。
“哇!謝謝爸爸!最喜歡爸爸了!”
“乖兒子,一會爸爸要出一趟門,媽媽在裏麵睡覺,你要乖一點,不要把媽媽吵醒。知道了麽?”
“好!爸爸要早點回來啊!”尹禦看著那瘦瘦小小的背影輕手輕腳打開門,衝他揮了揮手,然後把門輕輕關上。
尹逸辰走上了他的征途。
百樂門那一帶有遍地數不盡的敗家子尋找驕奢淫逸的法子揮霍金錢。無數的廣告熒幕和霓虹燈把這裏裝點得像極樂白晝。百樂門門前時不時停下一輛從沒見過的豪車,從車裏邁下貼金的高跟鞋和珍稀動物做成的皮鞋。燕尾翩翩,香肩袒露,伸手向門衛展示了一張代表身份的卡片然後被前呼後擁的踏著紅地毯走進門去。
尹逸辰深吸了一口氣,往百樂門走去。
“你!幹什麽的?知道這是那麽?就敢往裏進!”門口保安換臉跟眨眼似的快。
尹逸辰伸手,露出那張粗糙的卡片。保安拿起一個對講機,講了兩句,帶他走進了百樂門。
進了門,直接做電梯,下到負一樓。
們還沒開,外麵就傳出振聾發聵的叫喊聲。開了門,眼前就是另一片光景了。貴族太太小姐們坐在紅色天鵝絨鋪的包廂裏,手裏大把大把的錢像紙片一樣往外丟,場中央是一個圍欄,支起四麵鐵絲網圍住高高的擂台。
擂台上有多血腥,場下就有多少興奮地尖叫。
尹逸辰眼皮毫無預兆的跳了一下,腦子裏馬上想出了很多應激對策。
那保安領著尹逸辰繞過瘋狂的人們走到了後場,推開一扇沉重的門進去了。
昏黃的燈光懸在屋頂有些搖晃,像一個陰森的墳墓裏飛著一隻螢火蟲。沙發上的男子手執酒杯,臉上皮笑肉不笑:“你看著身子骨不錯,能掙不少錢。”
“你們這是什麽地方?”尹逸辰想先問個清楚。
“拳賽。規則隻有一個,場上隻能有一個人活著。比賽按等級進行,你能打多少就能打多少錢,比三場之後可以自己決定是佛繼續比賽。”
尹逸辰聽明白了,隻要進來了,就要打上三場。打贏了,拿錢走人,輸了,死在這裏。
“我打。”
沙發上的男人冷笑了一聲,放下酒杯,舉手拍了兩下。馬上有人進來把尹逸辰按在地上,旁邊有個穿白大褂的人舉起手中的注射器,排了氣泡往尹逸辰身體裏紮去。
“別害怕。這是咱倆之間的契約。來夠三場,我給你解藥,不夠三場,你隻能中毒身亡。”
注射完畢,他們放開了尹逸辰,保安把他帶了出去。
回到家時已是半夜,妻子摟著兒子睡的正香。他走到窗前看了看月亮,朦朧不清,就像他的前途。
他從兜裏掏出那盒一直沒舍得抽的煙,在尼古丁味道裏暫時讓自己放鬆下來。
第二天早上送兒子去學校,回來的路上買了最便宜的白麵餅跟妻子一人一半。照樣是抱著妻子跟她聊天,下午的時候抱著她去窗下曬曬溫暖的太陽。
晚上照樣是在門口等兒子,不過今天是三顆奶糖。
“爸爸你今天也要出門麽?”是啊,爸爸今天也要出門。爸爸這一去,就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了。
“在家乖乖的哦,要是爸爸不在家,你也能照顧好媽媽對不對?”
“對!我已經是男子漢了!”尹禦的眼睛好亮,尹逸辰忍不住親了親。
然後他走了。帶著一腔孤勇和兩隻緊握命運的拳頭。
第一場,對手是個弱不禁風的瘸腿瘦子。尹逸辰一米九的身高,身上緊實的肌肉看得瘦子直往後退。
這是尹逸辰親手殺掉的人,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有一顆牙崩到了他的臉上。那一刻他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他跪在場上給那具屍體磕了個頭。周圍一陣喝彩的尖叫和嬉笑,像古羅馬鬥獸場上久聚不散的陰魂。
第一場太輕鬆了,第二場一定就沒這麽簡單。
第二場對手是個中年的男人。如果他把臉上的血漬洗幹淨,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再拿一本書往講台上一站。他明明就是個受學生愛戴的老師。
玩命的時候就無所謂公不公平了。中年男人手上纏了紗布,紗布底下是藏起來的指虎。
一拳下去,尹逸辰從左肩頭到腰直接嗞了血。熱血濺在中年人的臉上似乎給他嚇了一跳,尹逸辰趁他不防直接把它撂倒,結束了生命也結束了比賽。
明天是第三場了。
尹逸辰把臉上身上的血洗幹淨,穿了衣服往家走。
今天要好好看看這世界,說不定明天就看不到了。
他拿出了煙盒裏最後一支煙,鄭重的點上,每一口都吸的認真。妻子的臉越來越消瘦了,兒子的褲子蓋不住腳脖了。
尹逸辰跟往常一樣在送兒子回家之後就出發了。
今天的對手,是個很強狀的人,腿上的腱子肉一塊一塊的冒著青筋和突出的血管。
分明是三十多歲的臉,卻長了一頭白頭發。看過別人打比賽,自己也打過兩場,往常站在賽場上的人無非有三種:害怕的、逼急了的、沉著的。來這裏打拳的都是窮人,真正職業打拳的根本不可能來這種地方。
而今天的對手卻讓尹逸辰越看越不對勁:花白的頭發,年輕的臉,身上暴起的青筋和血管,外露的牙齒還有一雙充血瞪圓了的眼珠子。
比賽開始,那人嘴裏嗚嗷嗚嗷的像喊著什麽,卻又說不清楚話。
這是一場難熬的比賽。兩個人僵持了二十分鍾不相上下。尹逸辰身上的傷口崩裂了,被對手下三濫的手段直接把傷口砸裂了。
等到開賽三十分鍾,兩個人渾身上下除了眼珠子是白的身上其餘地方都是血。那怪人又一拳砸在尹逸辰傷口上,尹逸辰疼的躺在地上隻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那怪物要趁機撲過來解決尹逸辰,不料被尹逸辰一記直拳打在了右眼球上。
那怪物怪叫了一聲,右眼球開始往外冒血,越來越多,緊接著身上的血管都一下子爆開,那怪物嘴裏痛苦的哀嚎著,像一隻身上滿是鮮血的大猩猩在血泊痛哭。
尹逸辰沒有起來,他就躺在那裏看著那個怪物失血過多而死。
他活了下來。
工作人員帶他來到了那間屋子,紮了借解毒針,領著三十萬現金走了。
【作者有話說】:今日二更完畢!祝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