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冤家真是路窄
段雲朵等了有一兩個時辰吧，還是沒有看到狗娃拿著包子過來，心想這個狗娃也真是的，要個包子也能要這麽長時間啊。
段雲朵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站了起來，扶著牆步履蹣跚地走著，她現在已經快要餓暈了。
“喂，能不能給我個包子。”段雲朵走到包子店，對店老板叫喚道。
那店老板看著段雲朵，擺擺手一臉的嫌棄，“哪來的臭乞丐，還跟我要包子，滾一邊去，別影響我做生意！”
“我不是乞丐，我是難民，請你不要把乞丐和難民混淆。”段雲朵說道。
“管你是乞丐還是難民，要包子啊，拿錢來！這裏啊沒有免費給你的包子，你們這些難民都來要包子，我還做不做生意了？”
段雲朵啞口無言，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看來她注定是沒有熱騰騰的包子吃，因為她身上連一枚銅錢都沒有。
段雲朵在那站了一會兒，隻好轉身離開，邊走邊嘀咕道：“真是沒人性，你家這包子店遲早要倒閉。”
活了這麽多年，她還是頭一遭遇到這樣的狀況，那麽狼狽，竟然像乞丐一樣去要包子吃，還是那麽冠冕堂皇地去要包子吃，真是搞笑。
“阿……雲朵！我拿包子來了！”
狗娃笑嘻嘻地跑了過來，手裏拿著用油紙包著的兩個包子。
段雲朵搶過她手裏的包子就往嘴裏塞，不悅地道：“你去哪兒了？怎麽要個包子這麽長時間啊！”
這附近就那一家包子店，她怎麽從別處回來，不過也不奇怪，那家包子店老板那麽凶，她是要不到包子的，隻能跑到別的地方去要包子吃。
狗娃小聲地說道：“我把我爹娘留給我的手鐲當了，當作去都城的盤纏。”
“還有手鐲，你爹娘不是隻留給你一枚銅錢嗎？”段雲朵眯起眼眸，上下打量狗娃，“你身上到底有多少值錢的東西啊？”
狗娃說道：“我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都當了啊！我已經計劃好了，我帶你去都城投親，這一路上難免要用到錢，我隻好把手鐲給當了，以後有錢了再去贖回來不就行了！”
段雲朵說道：“怕是以後有錢你也找不回來了，不過當手鐲也是無奈之舉，錢財乃身外之物，既然當了就當了吧。”
段雲朵說著忽然看見不遠處的男孩子，那不是剛才要遞給她半個燒餅的男孩子嗎？那小子在四處逛悠，也不知道在幹什麽，應該是在找吃的。
段雲朵對狗娃說道：“借我點錢。”
“借錢？啊！你要幹什麽？”
狗娃警惕地捂著自己懷裏的錢袋子，“這是我們的盤纏，不能亂用，你剛才不是已經吃了一個包子嗎？還想幹什麽？我可告訴你啊，我們已經沒有錢吃好吃的東西了。”
段雲朵皺眉，向狗娃伸出手，冷著一張臉，“少廢話，拿來！”
狗娃被段雲朵的氣勢給嚇著了，隻好忍痛割愛從懷裏掏出一串銅錢，“雲朵，你到底要幹什麽啊？”
“我自有用處。”段雲朵拿過錢，不屑一顧地看著她道：“你這什麽表情，我又不是不還你錢，等到了都城找到了親戚，我連本帶利還給你行了吧？”
“這可是你說的哦，到時候可不能賴賬啊！”狗娃聽她這麽說，臉色稍稍好了點。
段雲朵拿著錢走到那男孩身旁。
“喂，小子，這個給你，就當是你剛才送我燒餅的同情心的一點補償吧。”
那小男孩看見一串銅錢，眼神瞬間一亮，伸手接住了那銅錢，心裏想了想，然後又把錢遞回去，搖搖頭說道：“可你並沒有要我的燒餅，無功不受祿，我不能要你的錢。”
“哎呦，你就把錢收著吧。”段雲朵把錢往男孩懷裏一放，嗬嗬一笑，說道：“我是大人，怎麽好要小孩子的東西。生在亂世，活著不容易，你還是拿著這些錢好好生活下去吧，如果你心裏過意不去，這錢就當是我借你的，以後若是能遇到，錢你再還，若是遇不到，就當我做了回善事。”
“好，等將來我有了錢，一定把錢還你。”小男孩收下那串銅錢，對她鞠躬作了揖。
“那，小子，後會有期了。”段雲朵對他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和狗娃離開。
小男孩追上段雲朵，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段雲朵回答道：“我叫雲朵，天上的雲朵。”
她不會想到，就是因為她借給男孩的一串銅錢，讓這個其貌不揚的男孩子在未來成為了都城首富，還建立了名為雲朵的錢莊。
“喂，雲朵，你幹嘛把錢送給那小孩子啊！就算是做善事，我們也要量力而為吧。”
一路上狗娃不滿地念叨著，她心疼那一串銅錢啊，什麽不說就給了一個不認識的小男孩。
段雲朵對狗娃說道：“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狗娃又一次被她的氣場給壓下去了，不由在心裏想，這失憶果然可怕，這人不僅忘記以前的事情，連脾氣秉性都變了。
段雲朵和狗娃好好在路上走著，狗娃最害怕遇見的事情發生了，她們遇到軍隊了。
“啊！是軍隊！我們快跑！”
狗娃拉著段雲朵就要跑，她可不想被那些官兵抓過去當軍妓。
“誒！跑什麽跑？”
段雲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狗娃抓著跑，狗娃不知道，就是因為她的慌張逃竄讓趕路的官兵起來疑心，兩個弱女子哪裏跑得過官兵啊，於是她們很不幸的被抓了去。
“你們放了我們啊！我們可是良民啊！”段雲朵對押著他們的官兵叫喚道，“你們不能無緣無故的抓人吧！”
她說破口舌也無用，因為官兵一般抓了人都不會輕易放的。
“何人喧嘩？”
軍隊前方的馬車裏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段雲朵一聽，這不是方玖逸的聲音嗎？他們還真是孽緣啊，她真是倒黴，會遇見他的軍隊，不過她現在隻能……
“方玖逸！我是你的老熟人，快救命啊！我被你的屬下抓住了！”
此話一出，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九十七章 最是離別多感
馬車的簾子掀起，方玖逸走了出來，燦如寒星的眸子望著段雲朵，劍眉微微蹙起，這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為何用如此希翼的眼神看著他，那是一種見到故人應有的眼神。
他可曾認識這個小乞丐？方玖逸在腦海中翻閱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自己是在那裏遇見過她。如猜的沒錯的話，那麽便隻有一種可能，這個女乞丐就是一年多前俯身在暮錦身上的女鬼，這個世上也隻有她，才會用如此語氣跟他講話。
“我們可曾認識？”他還是問道，畢竟他心裏還是有一些懷疑的，因為那個女鬼已經被林真陰前輩給收服了，該理說早就應該去投胎轉生了吧？不可能俯身在一個女乞丐的身上，所以，他不敢貿然相認。
段雲朵上前，拉著方玖逸的衣袖，眼角含淚，十分慷慨激昂悲壯無比的說道：“方玖逸，你這個沒有良心的人，怎麽連我都忘記了？我們可是老相好老熟人啊！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麽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依然過著我那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都是因為你，讓我成了如今這般模樣，現在你卻不認識我了，你這個沒有良心的負心漢！”
方玖逸黑著一張臉，他何時成了那不負責任沒有良心的負心漢，見她說的有板有眼的，可憐兮兮委屈的模樣不得不讓人相信她的片麵之詞，能這般混淆是非的人，他平生遇到的也隻有那個俯身在暮錦身上的女鬼吧，如今看來這個女的定是那女鬼無疑了。
全場安靜得可以聽到一根針掉在地上發出的聲音，士兵們大氣不敢出一聲，可他們的內心活動是異常豐富的，八卦是人類潛在的本能，大家紛紛在心裏猜測這個女乞丐與他們的將軍到底是什麽關係，難道他們將軍真做了什麽對不起那女乞丐的事？
狗娃更是一臉驚訝的看著段雲朵，嘴巴張大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了，心想阿喵在說些什麽啊，她為什麽聽不明白呢？難道這個將軍與阿喵是老相好，這個將軍以前是一個負心漢，做了什麽對不起阿喵的事嗎？如今阿喵再次見到當初的負心漢，感到悲憤無比，想找這個將軍討個公道，沒想到這個將軍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卻是一個這般不負責任的男人。
方玖逸的臉色不要太難看，他甩開拉著他衣袖的段雲朵，冷冷地看著她說道：“你說夠了沒有？如果說夠了，請提要求吧，若我能滿足你的話，我必全力滿足你所需。”
段雲朵知道方玖逸已經認出她來了，不管怎麽說他們也算是積怨已深吧，方玖逸應該知道，能這般戲弄他的除了她這個冒牌暮錦也再無他人了吧，她這次冤家路窄遇到他，怎麽著也不能那麽容易地放過他吧。
“方玖逸，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你還是挺了解我的嘛，這麽對你說吧，我想留在你們軍隊裏，希望你能收留我，畢竟這兵荒馬亂的，留在你的身邊總比在外麵流浪的要強吧。”
方玖逸一臉冷漠，他冷聲道：“既然如今你做了乞丐，那麽便以你現在的身份活著吧，我是不會收留你的。”
段雲朵大聲道：“方玖逸，咱們好歹相識一場，如今我生活窘迫，你不能見死不救！作為一個大將軍，要對這些士兵做好榜樣，你今天若是不肯收留我，將來是不是要棄你這些士兵而逃？”段雲朵其它本事倒是沒有，就是這張嘴特別能說，黑的也能被她說成白的，而且她知道方玖逸十分要麵子，所以她不好好奚落他，他是不會妥協的。
這個死女人！方玖逸在心裏咒罵一聲，十分不悅地吩咐屬下道：“來人，給她們一些盤纏，放她們走。”說完便自顧自上了馬車，不再搭理段雲朵，他已經沒有心情任她在這裏胡攪蠻纏了，隻會讓他生氣。
一個士兵很快便拿來一袋盤纏塞在段雲朵的手上，然後對她們說道：“你們走吧！”
想用錢來打發她嗎？段雲朵接過沉甸甸的盤纏，然後遞給狗娃，微微一笑，說道：“狗娃，你拿著來這些錢，可以去把你父母留給你的手鐲贖回來，也可以拿著這些錢去別的地方好好生活。我決定了，我不走了，我要留下來，很抱歉我不能跟你去都城投親了。”
“阿喵，不，雲朵。”狗娃把那袋盤纏塞在懷裏，不解地道：“那個將軍可是個負心漢啊，你為什麽還要留下來呢，你知不知道軍隊裏可是吃人的地方啊！隨時有可能喪命的，那個將軍肯放我們走還給我們盤纏，這已經足夠了呀，我們可以拿著這筆錢好好的生活，你為什麽要留在軍隊裏啊？”
段雲朵冷笑一聲，對狗娃說道：“剛才發生這一幕，你就應該知道，我並沒有失憶，我之前都是騙你的，我在都城呢，根本就沒有什麽親戚，如今遇到老熟人，我自然得留在他的身邊，如果能留在他的身邊，那我還那麽辛苦地跟你去都城投親幹什麽？再說去都城長途跋涉的，我可吃不消，所以，你還是……自己拿著這筆錢走吧。”
“你說你沒有失憶？你是在逗我玩兒吧！明明睡了一覺，你就什麽都忘了呀！”
狗娃一怔，這麽說來，她之前的柔弱都是假裝的嗎？現在的她才是她原本的樣子，她能與將軍認識，那麽說明她的身份也不簡單，或許達官貴人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呢，果然跟她狗娃不是一路人呢。
段雲朵神情淡薄，輕聲說道：“失憶與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老天爺讓我遇見了他，那我便可以終止在外流浪的時間，我還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真的不能跟你去都城了。狗娃，你是一個好女孩兒，拿著這筆錢，你好好的去過自己的生活吧！”
“要我一個人走嗎？”狗娃吸了吸鼻子，勸道：“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嗎？你真的要留在這軍隊裏嗎？你要知道留在軍隊裏，你隨時有可能會死，人家軍隊是要去打仗的，你留在這裏幹什麽？況且那個將軍也說了不收留你啊！你還不如跟我一起離開這裏，至少我們有了這筆錢也不怕餓肚子了呀！”
段雲朵淺笑了一聲，說道：“可能我注定與你們這些平常的女子不一樣吧，身逢亂世，我無法像你那樣隻求苟活著便好，死亡對我來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如果隻能以一個卑微的難民姿態活著，那我真的是生不如死。”
“活著就好了啊！幹嘛要在意是怎麽活著的呢？畢竟這兵荒馬亂的，活著就不錯了呀！”
狗娃很是不解，她不明白為什麽段雲朵不怕死，她隻知道在這亂世中，就要拚命的活下去，她不僅要好好的活著，還要帶著她父母對她的那一份愛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她不願意留在這軍隊裏，因為在這軍隊裏隨時有可能遇到危險。不是說其他的地方就沒有危險，但是在這軍隊裏危險總比在其他的地方要大吧，在別的地方她可以小心翼翼地苟活著，而在軍隊裏她隨時有可能命喪黃泉，所以這也是她見到軍隊就要要跑的原因，她很害怕，很害怕被軍隊的人抓到去當軍妓。
“既然你想好好的活著，那麽我們便就此分開吧，你拿著這些錢，亂世中也能謀得一處生存之地。”
段雲朵也能理解狗娃的想法，一般尋常女子總是想找一個好的夫婿，然後好好的生活，不會考慮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而她跟她們並不一樣，她考慮的太多，也不容易滿足，所以她不可能那麽輕易的放棄自己所追求的東西。
作為暮錦的時候，段雲朵想要為暮錦完成一統天下的心願，可是她還沒來得急放手一博，便離開了暮錦的身體。再次重生後她竟然隻是一個卑微的可怕的女難民？不，這不是她，她就應該高高在上，怎麽能趨於成為一個可憐的女乞丐呢？為了想要吃到一個包子，居然被包子店的老板趕走，她不該這樣活著，她想要的是榮華無比的生活，是那種想吃什麽東西，便有下人送到她的嘴邊那樣的富貴生活。
“因為戰爭，我的家人死去，所以我很害怕死亡，我不想留在這軍隊裏，我也不想離開你，我不管你有沒有失憶，我隻知道我們相處的這些日子，我們兩個相互依靠……才活到今天的。”狗娃垂下頭，眼含熱淚，“你若非要留在這軍隊不可，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服你，既然如此，你不願意走的話，那我也不走了！咱們一起留下來，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反正我已經沒有親人啦，在哪裏呆著都一樣。”
段雲朵搖了搖頭，“不，你不一樣，可能在你的心裏已經把我當成重要的朋友了吧？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即便是再重要的人也會有分開的時候，軍隊不是其他的地方，我留下來也是有原因的，既然你現在手上有了這一筆錢，你也不必委屈自己留下來，我可不想欠你什麽情，再說方玖逸不一定會收留你，你還是另作打算吧。”
段雲朵知道說這話可能會傷害到這個女孩子，一個才十五六歲的花季女孩，又身在這亂世之中，難免會缺乏安全感，她害怕一個人，但是她不得不麵臨一個人的孤單，因為她得學會堅強，因為沒有人會為她停留，也沒有人會守護她一輩子，這也是她希望這個女孩能明白的道理。
“我明白了，所以說我們不得不分開了，對嗎？罷了，既然如此，我們後會有期吧！”狗娃苦笑一聲，然後轉身緩緩地走著，她不敢回頭，因為她滿臉淚水，離別的印象，總要給對方最好的。
“狗娃！”段雲朵看著她瘦弱的背景叫道，頓了頓，沙啞地開口：“珍重！”
有的時候，心裏的千言萬語隻會化作一兩句話，這聲珍重，段雲朵在腦海裏想起了屬於狗娃和阿喵的記憶。
她，在亂世之中被家人拋棄，是狗娃遞給了她香噴噴的包子，是狗娃陪她躲過了硝煙炮彈，也是狗娃在這一路上對她不離不棄，她們兩個女孩相依相偎，這是難得的友誼。
看著狗娃離別的身影，段雲朵心裏燃起莫名的情緒，那是屬於阿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