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往事
當時天色已經很晚了,等葉柯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站住腳的時候,四周隻有昏暗的路燈,天上掛著的月亮讓一層烏雲罩著,透不出多少光芒。他茫然四顧了一陣,才確定自己應該怎麽離開這片拆遷地,就在這時,葉柯忽然聽見了一陣嗚嗚的哭泣聲,這聲音非常低,像是哭泣者在刻意壓製。
葉柯並不是一個喜歡管閑事的人,對於這種情況,他向來選擇徑直走開,這次也一樣,他更關心自己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沒想過去關心一下這個在晚上躲在拆遷區裏哭泣的人。然而當葉柯往來時的路上走了一陣,卻發現那哭聲從背後移到了自己的前方。
起初,葉柯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仔細辨認一陣,發現那哭聲卻是從自己斜前方一棟拆遷房的陰影裏傳來。葉柯猶豫了一下,認為是自己剛才判斷失誤,也並沒當回事,繼續往前走。奇怪的事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當葉柯走過那棟哭聲傳出的拆遷房後,哭聲竟然又轉移到了他的斜前方!
葉柯意識到有點不對勁,但作為法醫,他的第一反應是有不法之徒準備對他不利。一旦有了這個想法,葉柯就變非常緊張,他摸出手機提前按下了緊急報警號碼,以備不時之需,然後繞開哭聲傳出的老舊房屋,快步往前走。這陣低而慘的哭聲跟了葉柯三棟老房子,直到葉柯走出這片拆遷區,那哭聲才逐漸消失了。
聽不到哭聲後,葉柯長鬆了口氣,急忙走上大路回了家。到家後,葉柯接到了自己父親的電話,父親得知葉柯所在的刑偵局接到一個古怪的女屍案,特地打來告訴葉柯這種離奇的案子很能鍛煉人,讓葉柯跟著他的師父好好學。葉柯當然是迭聲應下,一邊接著父親的電話一邊脫了衣服進浴室洗澡。
換了平時,葉柯一定是用淋浴,草草洗了澡後就回刑偵局做事,或是忙得太晚草草洗完就上床睡了。但今天葉柯想好好休息休息,他特意清洗了浴缸,放了熱水想泡個澡。水蒸氣充滿整個衛生間,葉柯摘下眼鏡放在盥洗池上,正向跨進浴缸裏,餘光卻猛地看見一旁的鏡子裏晃過一個暗紅色的影子。
葉柯一愣,本能地轉頭往鏡子正對著的方向看過去,卻什麽也沒看見。他狐疑地轉頭看回鏡子裏,鏡麵上除了爬滿水汽外,什麽也沒有。葉柯懷疑自己被那具女屍肚子裏的頭發搞出了心理陰影,搖搖頭進了浴缸。泡進溫水裏,渾身的肌肉都逐漸放鬆下來,葉柯長籲出口氣,閉上眼用一條毛巾蓋住眼睛,享受難得的悠閑自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葉柯感覺自己泡得差不多了,想起來衝澡,然而沒等他拿下蓋住眼睛的毛巾,浴室裏突然炸開了一陣嗚嗚的哭泣聲!葉柯毛骨悚然,一下就從浴缸裏坐起了身,在他眼前,寥寥升起的蒼白水汽裏,站著一個身穿血紅短裙的女人。
女人的頭深深垂著,一頭黑發遮住了整張臉,那嗚嗚不絕的哭泣聲,就從她被頭發蓋住的嘴裏清晰地傳出來。葉柯頭皮登時就麻了,他迅速抓起搭在浴缸邊的毛巾蓋住下身,本能地看了一眼衛生間的門,同時在腦子裏回憶自己回家的時候有沒有鎖門,但眼前詭異的場景讓他幾乎沒辦法冷靜地思考。
“……你……你是誰?”憋了很久,也可終於問出了一句話。
“嗚嗚……嗚嗚……”
那女人沒有回答,隻是站在那兒低聲哭泣著,葉柯皺起眉頭,伸手想從不遠處的盥洗池上拿眼鏡,看看眼前的女人究竟是什麽人。就在葉柯動手的同時,那女人突然停下了哭泣,隨著“哢”的一聲骨骼錯位的脆響,她陡然揚起了頭,一頭黑發滑到腦後,露出那張慘白猙獰的臉,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浴缸裏的葉柯。
葉柯嚇了一大跳,沒有眼鏡,他不能確定那女人通紅的眼睛是怎麽回事,隻是普通的結膜炎?還是嚴重的紅眼病?他意識到那女人從拆遷區一路跟著自己回家,可能是有事情想請他幫忙,就向那女人開口道:“你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告訴我,需要我聯係你的家人嗎?你家在哪兒?”
女人隻是歪著頭盯著葉柯,也不說話,也不動。葉柯感覺那女人應該是精神上有點問題,這種情況他不是沒處理過,在醫科大學的時候,學校有時會接到地方派出所的求助,請一些專業人士去和精神不太正常的流浪漢溝通,協助民警尋找那些人的家人。
葉柯雖然不是心理係畢業的,但他在學校的成績不錯,而且做事踏實認真,畢竟在學校人情世故沒有踏入社會這麽複雜,所以葉柯當年在學長學姐心目中的地位還不賴。當年,他曾經跟著一位碩士學位的學長去協助派出所檢查一個精神異常的流浪女性,通過她的隻言片語找到了她的家人,將她送回了家。
隻是當時那位學長已經拿到了谘詢師證,擁有很紮實的心理學知識,承擔了和流浪女子的大部分溝通,而葉柯則是通過自己極強的思維邏輯幫學長組織他探出的信息。不過,既然有了經驗,再麵對這樣的情況,以葉柯的才華,要處理起來並不困難。
葉柯用毛巾遮擋下身,慢慢從浴缸裏站起來,伸手去拿盥洗池邊的眼鏡,同時向那女人道:“我可以幫你,但你需要告訴我你的想法,你說呢?”
聽葉柯這麽說,女人“哢”一下歪了歪頭,然後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用枯瘦的手在小腹上緩緩摩擦著。葉柯一邊想女人究竟是餓了,還是感覺肚子不舒服,一邊拿到了眼鏡。他簡單用手指抹去眼鏡上的水汽,戴上想看清女人的臉,同時察覺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以此來判斷女人究竟需要什麽。
然而當葉柯戴上眼鏡抬起頭時,卻看見那女人猛地將手插進肚子裏,伴隨著一陣古怪的呻吟聲,她從自己血淋淋的腹部掏出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同時,葉柯也終於看清了女人的相貌,正是那具由他和他師父解剖發現子宮裏殘留著一團頭發的女屍!
葉柯這才感到巨大的恐懼向自己襲來,這不同於處理任何凶殘可怕的案件,他現在麵對的,是一種自己絕對沒辦法控製和對付的力量。葉柯當時隻覺得渾身發冷,他考慮過衝出去,但那女人正好站在門邊,葉柯不確定自己衝過去能不能成功逃命,在警隊的經驗告訴他,比起逃跑,這時候他需要一個武器。
葉柯顫抖著抓起浴缸旁的蓮蓬頭,一邊警惕著那舉著死胎的女人,一邊將水溫調到最高,猛地將龍頭打開,向那女人噴了過去!熱水澆在女人身上,卻像是澆到了一麵影子上,登時就穿了過去。女人顯然被葉柯這一手激怒,怪叫著將手裏的死胎一把捏爛,衝著葉柯撲來!
葉柯慌忙從浴缸裏逃出,光著屁股就往客廳跑,然而沒等他跑出衛生間的門,那扇玻璃門一下就關了上。葉柯直撲上大門,撞得頭暈眼花,他聽見耳邊傳來那女人陰慘慘的聲音:“為什麽拋棄我……負……心……漢……”
葉柯兩耳“嗡”的一聲響,他驚恐地轉過頭,見那女人慘白可怖的臉就貼在自己而後幾寸的位置。女人抬起滿是死胎血肉的手,愛憐地撫摸著葉柯的臉,將他的頭扳向自己,用長著漆黑指甲的拇指磨蹭葉柯顫抖的嘴唇。一股腥臭的氣味衝進鼻腔,葉柯再也受不了這可怖的景象,眼前一黑,當場就暈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葉柯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躺在衛生間的地板上,身上全是稀爛的黑紅血肉,似乎在他暈過去之後,那女人用她糊滿了死胎肉泥的手在他身上來回撫摸過很長時間。葉柯感覺一陣作嘔,爬起身趴在馬桶邊就吐了出來,這一吐吐了好幾分鍾,直到將黃膽水都吐了出來,他才脫力地趴在冰涼的瓷磚地麵上。
天已經大亮,葉柯的手機在客廳“嗡嗡”地響著,他實在沒有那個精力去接電話,勉強站起身就忙著開花灑衝洗身上惡心的肉泥。這之後,葉柯大病了一場,他連假都沒來得及向自己的師父請,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一睡就是兩天兩夜。在昏睡不醒的情況下,葉柯頻繁地夢見了那個女人,那女人捧著不成形的胎兒,一會兒叫葉柯負心漢,一會兒又親昵地稱他“夫君”。
兩天後的那個晚上,葉柯終於沒在夢裏看見那個女人,次日一早,他就從混沌中醒了過來,打電話叫了一桌子的外賣,好不容易才把體力補充回來。又在家休息了一天,葉柯才回刑偵局報道,他想問問自己師父那女屍的案子處理得怎麽樣了,師父隻告訴了他一句話。
“一切都結束了,小葉,這段時間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