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中年男子遞過的紙條,沈鐵軍掃了眼發現是個地址,距離自己要去的派出所不遠,這時封路已經結束,便坐回了摩托車上混在大堆自行車裏遠去。
突突突的將車子停在派出所門口,沈鐵軍的瞅了圈旁邊望來的三四堆人,除了他一身漆黑的呢子大衣外全都是藍黑色的大棉襖,頭上扣著狗皮帽子手上還套著厚厚的手套,看到這裏活動著略感麻木的雙手轉身到了大鐵門的傳達室裏:“同誌你好,我是沈鐵林的家人,剛才有電話通知我過來的——”
十幾個平方的傳達室裏呈南北走向,一個泥炭爐子靠在北門西牆,上麵一根鐵皮煙囪通向房外,鼻頭間飄過淡淡的煙氣兒,屋裏兩個警察正一個抱著本子,一個衝南頭三四個蹲在地上的人說著什麽,這會兒聽到開門的動靜瞅見他,抱著本子的年輕警察轉頭看向了裏麵的警察,後者飛快的扔下了腳邊蹲著的人開口道:“你好,我能看看你的證件嗎?”
“你怎麽稱呼?”
沈鐵軍從大衣內袋裏摸出了工作證,距離第一代身份證試點還有兩年多的時間,這個時候的身份證明便是戶口本和單位介紹信,其延伸出來的便是工作證和學生證,當然絕大多數普通人都沒有,需要靠介紹信才行,所以人們想要確認身份,就隻能靠這些手段:“沈鐵林現在在哪?”
“我是主管治安的副所長欒建設。”
探手接過輕輕的小本本,掀開第一頁的欒建設便是瞳孔微縮,敏銳的目光飛快從12的字符上掃過,饒是從小到大聽說過不少稀奇古怪的傳言,也被眼前的東西給驚了下,腦海中陡然閃過某個傳說,便飛快的合上小本本遞給了沈鐵軍:“沈鐵林在裏麵會議室呢,她們在滑冰場和幾個待業青年起了衝突,不過人沒事兒,就除了衣服有點髒了——”
“怎麽沒事兒,她都把——”
南牆角蹲著的幾個人中突然有個年輕人叫了起來,欒建設當即麵色一變開口嗬斥起來:“趙東你閉嘴。”
“這幾個就是那幾個待業青年?”
沈鐵軍要是再不明白就可以買塊豆腐撞死得了,接過工作證掃了眼欒建設,後者頓時麵色有些僵硬,他沒想到這貨的眼神氣場如此強大,才想開口就見沈鐵軍要往幾人處過去,連忙雙臂張開攔住開了口道:“我們已經處理完了,你還是先把你妹妹接回去吧,她在會議室那邊,你直走進了辦公樓就能看到——”
“我希望你能秉公處理。”
沈鐵軍掃了眼牆角的幾個待業青年,齊齊戴著厚厚的狗皮帽子蹲在地上眼神閃爍,欒建東看到他不為所動,隻得開口道:“一定!”
點了點頭,沈鐵軍右手袖筒裏露出個粗黑的手電筒,不光是欒建設看的麵色微變,遠處蹲著的趙東幾人則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下,好似滿意這幾人的表現,沈鐵軍虛點著幾人離開了傳達室,看樣子沈鐵林是用過手電筒了,所以這幾個貨才會是這麽個表情。
“趙東你以後長點——”
淡淡的嗬斥聲隨風而去,出了傳達室的沈鐵軍進了充滿蘇式風格的三層小樓,發現都是人來人往的棉衣警察,瞅瞅他便都視而不見的走開,好在門口的牌子上都寫著科室的名字,一路往裏麵找了過去,隨著又一個中年警察掃了他一眼接著錯開身形,沈鐵軍頓時有了熟悉的感覺,轉身看著警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口,便扭頭繼續找了起來。
會議室足夠大,沈鐵軍到了緊閉的門口哢哢敲了兩聲,裏麵傳來了聲嗬斥:“你們不要亂動,我去看看誰來了——”
隨著嗬斥聲,緊閉的會議室門被人拉開,一個穿著高領大孔連花毛衣的女人神情冰冷的出現在門後,一雙尾角上挑的桃花眼落在沈鐵軍臉上,會議室裏便傳來了齊齊的呼聲:“鐵軍哥。”
車琴驚訝的看了眼身後的沈鐵林和周慕華,回過頭伸出了手,一雙桃花眼角和嘴角微微上挑,算是笑了笑:“你好鐵軍主任,我是沿西派出所的教導員車琴,真是不好意思,還讓你親自跑一趟。”
“你好,車教導員,我妹妹給你們添麻煩了。”
沈鐵軍探手輕輕一握即鬆,便感覺到了手心傳來一陣冰涼,不由瞅了眼車琴領口,到沒想這女人便是脖子也是白的,下一刻便迎上了雙水靈靈的眸子,當即收攝心神轉頭看向了裏麵長長會議桌旁的沈鐵林和周慕華,開口道:“你們倆人沒事兒吧?李科呢?”
“我們沒事,就是衣服上的袖子鎖扣被扯破了。”
沈鐵林飛快的說著伸出了右手,便見到袖子上裝飾用的帶子耷拉著,一雙眼眸衝著旁邊的周慕華使著眼色,後者收到後神情遲疑的開口道:“李科,李科——”
“你們要是騙我的話,以後就永遠不要出來玩了。”
沈鐵軍隻看她的手指攪在一起,就知道這個便宜妹子在轉什麽念頭,果然周慕華麵色一愣,飛快的看向了旁邊的沈鐵林,後者隻得低下了頭悶聲道:“李科今天有課,我們,我們是讓她接我們出來玩,然後她再去上課——”
“我給你們說,沒有下一次,下一次我再發現你們騙我,你們就都給我回家種地去,記得了?”
沈鐵軍麵色一變,這年月外邊亂的就差光天化日之下的開搶了,這倆穿的和肉包子似的妹子竟然和李科合夥騙他,一陣陣的後怕翻滾著擠在胸口,這時旁邊的車琴不禁抱了抱胳膊,沈鐵軍知道自己站在門口有些涼風習習,進了門口隨著她關上門,便轉身開了口:“車教導員,她們倆沒傷到人吧?”
“人沒事——”
車琴圓圓的臉上閃過一陣尷尬,轉頭看了眼旁邊兩個好似歸國華僑的女孩,開口道:“就是她們用的東西好像不是普通的手電筒——”
迎著水靈靈的眸子,沈鐵軍知道好戲來了:“嗯,那是電擊手電筒,她們倆外出的時候便會拿著,外邊的混混連你們派出所的門都堵了,就是防個身,畢竟她們級別不夠,辦不下來槍證。”
“他們不是混混。”
車琴雪白的麵色變的有些難堪,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在意這人的這個想法,特別是當看到他大衣裏麵由西裝馬甲和襯衫組成的三層領口,便實在是無法相信這比那些國際友人還洋氣的存在,竟然是國家幹部:“他們是——待業青年。”
“從字麵上來說,待業青年和混混沒什麽區別,高不成低不就的混一天是一天,這種人就是導致治安惡化的不安定因素,最近你們這裏和炮局那邊是不是人滿為患了?”
沈鐵軍的話說的毫不留情,作為代表一方公權的派出所門口有混混紮堆,也就怪不得沈鐵林兩女被人惦記上,看到車琴張了張嘴好似啞口無言,轉頭衝著兩人開口道:“那你們倆在這裏再坐會,我讓人來接你們。”
待業青年是屬於這個時代的特有名詞,說的是城鎮中暫時未解決勞動就業問題的知識青年,特別是隨著大規模知青返城導致這個群體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明顯,少部分則是初中畢業後沒考上中專和高中又沒找到單位的,成天介的混吃等喝的也就成了沈鐵軍口中的混混。
當然,具體來說這些人比絕大多數的混混有本錢,因為這些人當中最次的也是高小初中畢業,文憑和知識結合在一起就使得這群人絕大多數都是聰明人,這也是沈鐵軍話裏帶著股怒其不爭意味的原因,這會兒可不是上輩子他下崗那會兒一個胡同口能碰見仨賣早點的,這時街麵上到處都是商機,哪怕去四季青那邊批點幹菜來賣也比上班掙得多——
就是得放下端著的身份。
“你沒坐車來?”
沈鐵林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看到沈鐵軍要走便開了口,後者聽到這裏眨了眨眼,轉頭看向了冷著個臉的車琴,開口道:“你嚇唬她們了?”
車琴的桃花眼一瞪,飛快的搖了搖頭:“沒有,我隻是向她們——打聽了下。”
“那就注意保密紀律,我的身份傳出去比較麻煩。”
沈鐵軍掃過好似藏著斑斑星光的眸子,側身看向了沈鐵林開口道:“我騎摩托車來的,過會我讓譚紅軍來接你們,記得直接回家。車指導,再見!”
“嗯!”
車琴扯了扯嘴角,發出了個不知是什麽聲音的聲音,沈鐵軍也沒有在意,扣著大衣上的扣子出了辦公樓,到了傳達室打過電話,又和欒建設打了個招呼:“過會有人來接沈鐵林和周慕華,我還有事先走了。”
經過這麽會功夫,欒建設已經搞清楚這位是誰了,他是先前沒見到停在門口的白色小鐵驢,否則早就認出來了,更何況先前還囂張的趙亮幾人說出了這位“白馬王子”的綽號,這會兒聽到是直接把人送到了門口:“沒問題,您慢走。”
“嗯!”
沈鐵軍開開車鎖上了車,哈了口白氣衝著欒建設點了點頭,加起油門慢慢的離開,不想隨著他的遠去,路邊停著的一輛掛著黑牌的拉達轎車也跟著啟動,正滿腦子不知想什麽的欒建設發現後連忙歪頭看了看裏麵坐著的人,便發現副駕駛上一個中年男人正抱著個照相機,嘴巴一張一合的在說什麽,心中頓時一抽連忙記下了車子的號碼——
所以當半小時後譚紅軍帶著車到了門口,拿著工作證接出沈鐵林和周慕華時,欒建設悄悄的塞給了他一張紙條,衝著上了車子的兩女揮手之後轉過臉滿是嚴肅的開了口:“先前鐵軍主任走的時候,這輛車上有人拿著照相機跟著他走了,我想著別是什麽敵特破壞分子就記下了號碼。”
“嗯,謝謝,這個車牌,應該是美聯社的?”
譚紅軍飛快的將紙條塞進了口袋,衝著欒建設伸出了手,麵帶微笑的開了口:“鐵軍主任才參加工作沒多久,有些事兒上比較不在意,我會向他轉告的,咱們有機會再聊。”
“好好好,你們慢走。”
欒建設頓時露出了燦爛的笑,將譚紅軍送上車目送車子消失在拐角處,搓了搓手正感覺滿心愉悅之際,旁邊傳來了個聲音:“哼——”
車琴的背影消失在鐵門處,欒建設搖了搖頭也進了派出所值班室,瞅著牆角蹲著的幾人開了口:“行吧,你們運氣比較好,這關算是有驚無險,趕快給我滾蛋——”
“是是是——又給您添麻煩了。”
先前還滿臉不含糊的趙亮飛快站起,嬉皮笑臉的後麵露出了諂媚之色衝著幾個好友瞪了瞪眼,眼看著幾人都走了他才想抬腳之際,不想右手腕上一緊,回過頭來就見到了張冷住的麵龐:“我說小冬,就你扯壞袖子的那件衣服在外匯商店賣一萬二,叔給你個忠告,為了你奶奶的眼睛著想,以後漲點眼力勁吧?”
聽到自己扯壞袖子的衣服價格,趙冬失魂落魄的走了,過了沒多久隨著沈鐵林回到家後聽見沈鐵軍類似的說法時,楚大招在旁邊是接著開了口:“你朋友陳曉雲和兩個男的來了,都在屋裏———”
“——”
默默的看了眼挑著眉毛寫了一臉我在意的楚大招,沈鐵軍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和她解釋的時候,最近不知道怎麽了是個異性出現就會說兩句怪話,轉頭到了旁邊的譚紅軍麵前,從口袋裏摸出了包煙遞了過去:“家裏有人,就不留你飯了,路上慢點。”
“您客氣。”
譚紅軍麵帶微笑的接過連拆都沒拆封的煙收起,又從口袋裏摸出了個紙條,開口道:“您在沿西派出所離開的時候,欒建設所長發現這輛車有跟蹤您的嫌疑,裏麵的人還拿著個照相機,要不這段時間您就減少出門的次數吧。”
“嗯,記得提醒我謝謝他。”
沈鐵軍瞅著紙條上的字跡,黑牌倆字說明是涉外車輛,腦海中一轉也就明白這才正常,否則他在天街上騎著小鐵驢來回幾百天,國內想打聽他的怕是已經打聽清楚了,也隻有外來的人才會好奇他這麽個狀態,眉頭一挑開了口:“是什麽麵孔?亞裔還是美裔?”
譚紅軍有些愣神,紙條他是看過的,上麵寫了車子的型號牌子的類型以及號碼,但是沒說開車和拿照相機的是哪國人,正自怔愣間沈鐵軍便開了口:“齊哥去拿條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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