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車隊停在了天街288號家門口,後麵一言不發的何毅目送沈鐵軍下了車,才開口說道:“那錢是我借來的,正好過些日子有個用錢的地方,你去京都那邊我就不跟著摻和了,好好幹——”
“好,何叔慢走~”
沈鐵軍衝著紅旗轎車揮了揮手,目送著它消失在大馬路上,旁邊已經開始往家裏搬東西的司機們在楚大招的指示下正在忙活,家門裏突然出現了個小平頭掛著滿臉的訕笑,衝著他打起了招呼:“小師兄,你回來了?”
“感覺怎麽樣?是八大兩還是棒子麵窩窩頭配鹹菜?”
沈鐵軍瞅著王樂的臉毫不留情的說了,這貨是差點砸了他的一番心血,要說心裏不惱那是在扯淡:“怎麽樣,被人連累的感覺爽不爽?”
“怎麽不爽,在裏麵吃香的喝辣的,還有單間住,鐵軍你趕快把他再送進去,省的我眼不見心不煩,以後我就靠孩子過日子了——”
隨著聲音林陽出現,挺著個大肚子嗓門倒是中氣十足的很,說完了不顧猛打眼色的王樂,便衝著沈鐵軍開口道:“我想著能讓他在裏麵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好好幹活別在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誰知道他在裏麵過的是如魚得水,就差樂不思蜀了——”
“你,你說什麽呢?我怎麽如魚得水了?我那是吹牛批好不好?還吃香的喝辣的,我特麽的夜裏餓醒好些次,那些窩窩頭根本就沒有油水,吃再多也不頂餓——”
眼瞅著林陽在旁邊拿他吹牛批的話打臉,王樂頓時被臊的滿臉通紅,也就不顧臉麵問題了,自曝其短的裏連珠炮似的說過,回過頭看著沈鐵軍開了口道:“小師兄,我知道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我想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離得那些狐朋狗友遠點,我一定會遵紀守法當個好良民——”
“那好,由於是我把你帶到這裏來的,那我就給你一次機會,原本想著你們這次能和鐵林他們一起出去,現在林陽這個月份坐不了飛機,那就等生了孩子大大再說,你這些日子就別亂跑了,在家裏好好待著。”
沈鐵軍掃了眼兩口子說過,發現王樂除了發型從分頭變成了小平頭,精神上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麽變化,倒是林陽小半個月沒見,身子是愈發的顯了懷,圓盤大的臉上好似蒙著層珠暈,一雙眼睛笑意盈盈的戳了下王樂:“以後離那些人遠點,沒個好東西。”
大門口的齊磊和尤誌偉兩人也跟著出來搬東西,接待處經理何偉明正對著兩人說什麽,沈鐵軍進了家門瞅著一身藏藍短褂的李老頭有點傻眼:“老頭你這是返老還童了?”
“染的,還別說染過了就是顯得年輕。”
撓著腦門上稀稀疏疏的黑發,李老頭滿臉的褶子笑的能夾死蚊子,指著外邊的王樂和林陽兩人開口道:“他們帶我去醫院做過檢查了,說是以後除了拉屎的時候不能蹲太長時間,其他的都是慢慢將養的老毛病,對了,齊磊說自打你走了後來了不少人,他都找本子給記下來了。”
“後麵的大水池也挖好了,說是為了避免到時候那些東西找不到,就把底下給鋪上了大理石,往那邊的門也給封上了,說是地壓壞了不少,到時候他給你說——”
齊磊這時和尤誌偉抬著筐沙糖桔進了院子,留下沈鐵軍瞪著後院的方向有些失神,水池子要是鋪了大理石,那距離遊泳池也就差把邊上砌起來了,這麽想著正好齊磊放完從屋裏出來,連忙開口道:“那周邊砌大理石了?”
“砌了啊——”
齊磊理所當然的說了,便跟著尤誌偉從沈鐵軍旁邊出了門,另一旁的李老頭搖了搖頭,轉身背著手走了:“還想啥啊,那就是按照遊泳池整的,否則一個水麵還用東西隔起來,這邊一米到底,那邊兩米到底?”
沈鐵軍先是有些興奮,遊泳池啊,這馬上過了年就到了夏天的時候,咱也是家裏有遊泳池的人了,可這麽個想法才閃過,也就想起了挖坑的初衷來:“那我那些羊脂玉——”
“你這邊看著是三進院的院子,按說進來後的影壁旁邊是傭人的倒側房,現在改成了廚房,原來從這裏往後去應該還有個對著內大門的垂花門,應該是被不懂的人給拆了,所以從這裏就能直接看到往內院去的連廊。
你買王家的院子我不知道,算上他家的兩進打通後就是坐南朝北的五進大宅,在第三進裏麵開挖匯水有聚氣的效果,不過咱們在這條街上就別想了,所以那小子給你把水池整成了遊泳池,也算是歪打正著。
隻是那小子發現挖掘機進不來,就把那邊大門和牆都給拆了,可惜那些青磚碧瓦就沒留下幾塊,以後這些玩意可是越來越少了,你現在可以考慮留一批放著——”
須發皆白的趙老頭手上拿著個折扇出現在了沈鐵軍的邊上,說過後發現這貨在盯著他的扇子,刷的打開後正反兩麵亮了亮,開口道:“這是前清禦製竹骨燙花扇子,猜猜多少錢拿下的?”
“兩塊?”
沈鐵軍瞅著其貌不揚還有些汙處的模樣,便見趙老頭搖了搖頭:“那家夥要八毛,我給了他五毛,最近街上賣東西的是越來越多了,哦,你那些羊脂玉他給你挖了個地下室,打的旗號說是挖菜窖,你看齊磊他們把這些水果都在往那邊搬——”
沈鐵軍聽的默默點了點頭,也怪他當時對餘國光說的有些隨意,連堂屋都沒進的跟著趙老頭轉了一圈,發現三進院裏麵有著個堪稱巨大的泳池:“這得有三十平米吧?”
“寬四米五,長六米七,大概是這麽個麵積,這邊有一米深,那邊是兩米深。”
趙老頭指著原來三進院裏的大理石水池說過,沈鐵軍便眨巴眨巴眼,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餘國光的馬子家是不是開石材廠的,先前聽到大理石後,他還以為是那種不規則的碎紋狀,畢竟一些裝修考究的地麵會鋪上這種石磚,卻是沒想到眼前的大理石,特麽的竟然是漢白玉:“您老對古建築也有研究?”
回到家還沒來得及喝口水,趙老頭便抓住他巴拉巴拉一通顯擺,沈鐵軍再搞不清這位想做什麽,那也是白扯了:“您想怎麽做?”
“現在城裏的五進院已經沒有了,據說外地還有些遺留,不說改建的改建拆掉的拆掉,那些連影壁都沒有層次雜亂無章的院子隻能勉強算做大雜院,這就是底蘊和暴發戶的區別,當然要不是偌大的博士生名頭,你也隻能算是個暴發戶。
五進院,首先要有層次感,這是最為重要的,像有的院子看著牆高門大,進去也有影壁,可在影壁前轉個彎直走叫什麽?影壁就是用來隔絕門內門外的視線,以避免宵小之徒窺視,現在直接整了堵牆過來裝飾一番糊弄人,這是糊弄誰呢?有那懂的人,進門就會笑。
影壁是要獨立在大門內的,進門要繞,重點在這個繞字上,而不是在麵前溜達著轉個彎,繞過後需要直走,朝北走,因為所有的五進院都是坐北朝南的,其他方向的那不叫院子,那叫笑話,為什麽呢?因為那邊擁有9999間房的大宅子就是這麽個布局。
想想這樣直走著連過五道門,庭院深深深幾許的意境也就出來了,這才是真正的五進院,不是一般人有錢能夠整的起的,還得有這個心境,當然還有種大院子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是比照那邊大宅子的布局,這就是心有乾坤,擱在古代被人告發的話,全家九族死光光——”
趙老頭說的不少,最起碼這些都是沈鐵軍經常見到卻沒細想的東西,想想古時代表著壓迫的森嚴禮製,甭說是房子的高度了,就是身上的衣服顏色也有嚴格要求,便感覺趙老頭較之去年時有了明顯的變化:“您感覺怎麽收拾下?”
“古時五進院之所以稀少,主要原因還是這個院落屬於王府的禮製,那些把五進院建成了大雜院的,也是在回避這個風險,但是現在就沒問題了。”
趙老頭光亮的臉上有些沉重,他沒想到離開京裏這麽長時間,這個城市還是和他被押走那會兒差不多,不過是和那時的狂熱想比,這會兒的城裏多了些浮躁。
當然最大的感受還是街麵上的爺們越來越不含糊了,每當看到這些人時他都在羨慕李老頭的運氣,和沈鐵軍是相逢於微末之時,從端著個破碗的叫花子,成了衣食無憂的座上客。
時也,命也!
想起當年一把火付之一炬的莽撞,趙老頭也是有些後悔當時的衝動,否則現在就能向國家要回一二,總比自己全部燒掉的好:“如果想把這個院子改建成五進院,材料方麵還是沒有問題的,現在城裏到處都在建造集資房,到處都是被推掉的四合院,現成的建築材料都能用,就是門麵上沒有合適的材料,想必你買也買不來,隻能仿製——”
“門麵上的東西就算了,那就按您的計劃來,回頭我給餘國光打個招呼,你想用什麽就找他。”
門麵上的東西太招搖,親王府的大門按照禮製就是五間房子,這比任何時候的絕大多數人家居住麵積都要大,放在天街上來說就不是一般的紮眼了,那是要閃瞎人眼的節奏,沈鐵軍又不是吃飽了撐得用門樓子來顯擺身份和財產:“對了,再看看開個門,以後保不準我學會開車——”
“到時還需要你開車?”
趙老頭一雙眼睛莫名的瞅了過來,沈鐵軍眨了眨眼睛,便感覺這麽個說法也是,想必從過些天交接股票開始,他的身邊就不能少人,那麽司機就屬於標配了:“那好吧。”
“遵命~”
趙老頭刷的合上手中的折扇,衝著沈鐵軍抱了抱拳走了,旁邊一直跟著的楚大招飛快靠了過來,瞅著滿地狼藉的院子開了口道:“你以後不能自己開車——”
“我隻是說說,說說而已。”
沈鐵軍笑著點了點頭,由於三進院和王家院子的牆被推了,他站在這裏可以清楚看到那邊的殘磚爛瓦,便沒了去看看的興趣:“東西都搬完了?”
“搬完了,原本就帶的不多,你還要給三姐和王樂他們。”
好奇的掃過那寬大的泳池說過,楚大招轉頭看向了沈鐵軍:“中午我給你做飯,還是那些?”
“嗯,把辣子雞換成魚吧。”
沈鐵軍想起她要走了,便轉過身牽著她的手到了連廊裏,抬頭看著遮住的陽光,瞅著身後空蕩蕩的泳池,他想起了上輩子裏不知哪個大佬蓋起的智能房間,接著繼續走了起來:“下午我去老師家轉轉就回來,你吃完飯休息下。”
人的一生會有很多很多的老師,這些老師從雙親到外人逐漸增多,隨著年齡階段的增長而變化,學前是父母,接受教育後是老師,學前班老師,小學老師,初中老師,高中老師,大學老師的乃至於到了新單位後的“前輩”老師,而這些是對普通的大學生來說的。
而對於像沈鐵軍這種“精英”型的大學生,還有著碩士研究生導師和博士研究生導師,按照重要順序來說,前者是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轉折點,當初隻憑著他的一份論文,便是寄錄音機和磁帶的甚至連回寄的郵費都準備好了。
這種發自於內心的關愛,對沈鐵軍來說稱得上是刻骨銘心,師恩之重堪與泰山,可以說是沒有蘭教授就沒有他的今天,當然也就沒了他現在做的一切,以及將來帶給這個國家的巨大變化,算是將他扶上馬後又送了一程——跟著祿教授北上。
與幾乎是手把手教的蘭教授相比,言傳身教的祿教授堪稱是放羊的典範,沈鐵軍沒跟他北上之前便是在自學,亦師亦友的像朋友多過像師徒,特別是在北上之後這點就更加明顯,每次見麵都會塞一摞書回去自學,然後看完了再提幾個問題讓他解答,有點像古時參加皇帝策論考試的感覺。
結果也是如此,憑借連著兩篇沒有答辯的論文,沈鐵軍完成了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無法做到的轉變,一步登天的到了狀元才能坐的從六品位置上,正好是比七品的縣令高一個級別,算的上是沒有辜負祿教授的期望:“我給你的書,都看完了吧?”
“看完了,年前那段時間正好有空,我感覺目前語言應用方麵來說,普通話語言的規範化和標準化可以研究下,您也知道那邊每天都有全國各地的人蜂擁而至,他們用帶有五湖四海口音的普通話交流,還說他們上學時的老師都是這麽說的——”
沈鐵軍說著坐在了罩著白色沙發罩的沙發上,祿教授摘掉了鼻梁上的老花鏡,瞅了他一眼開口道:“蘭教授還好吧?他那個學生,童敏的那個論文寫完了?”
“蘭教授精神還不錯,童敏的論文已經通過了,現在正準備畢業論文,過了年可能就要答辯了。”
瞅了瞅空蕩蕩的家,沈鐵軍嘴上說過,祿教授笑著開口道:“他們都去上街玩了,我是知道你要來,這麽說起來,她也要提前畢業了?”
“算是提前一年吧,1979年到1982年,三年。”
聽到祿教授這麽關切童敏,沈鐵軍露出了個笑:“她打算畢業後去京都留學,其實英語的規範化和標準化也是個方向,可想想咱們連普通話語言的規範化和標準化還沒建立,去搞英語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共和國的國土麵積並不是很大,距離最大的毛子少了差不多一半,可由於人數眾多的原因,導致了各地的十裏不同音百裏不同俗,按照這麽個類比下來,這就得感謝出身於華夏族的千古一帝采用了丞相李斯的建議,並且還把其他六國的史記焚燒一空,才徹底打破了那道阻礙一統的無形枷鎖,使得大秦帝國的光輝澤被兩千年。
當然這位也被罵了兩千年。
能被罵了兩千年,可見嬴政當時幹的事兒是多麽的招某些人嫉恨。
以前的曆史無法改變,沈鐵軍這會兒能幹的也不多,到現在為止也就是在學術上有了點成績,私下裏也賺到了點小錢,所以有些小動作也就用了出來:“但是可以考慮以普通話為主英語為輔的策略,增加針對教職員們的考試次數,將這兩項作為標準添加到職稱的評選中,想必普通話考試的規範化和標準化能引起文改那邊的注意,英語考試的規範化和標準化能引起社科院的注意,畢竟是專業性的側重點不同——”
沈鐵軍口中的文改全名文字改革委員會,和社科院同樣隸屬於政務院管轄,不過這個機構比77年成立的社科院還大二十多,說下這個機構的任務大家就知道了:推廣拚音、簡化漢字和普通話!
按照真正的職責來說,沈鐵軍的這倆提議有些爭權的意味,普通話語言的規範化和標準化原本就是文改負責,而英語的規範化和標準化則應該是教育部負責,當然以這會兒那幫人的眼界來說還沒看到這塊,現在社科院的語言應用所想要推動這個事兒,主要原因還是沈鐵軍想讓祿教授能夠更上一層樓。
作為語言應用領域中的著名教授,祿教授能夠在教育部第一次擴大高校學科建設中被抽調回社科院,並且成為共和國恢複學位後第一批博士生導師,自然是因為他本來便是這個領域裏麵的權威。
然而身處在研究領域的精英紮堆之地,該領域裏麵還有不少其他的著名教授,畢竟這個領域已經出現了幾十年,學科建設什麽的已經從當初的跑馬圈地變成了現在的小心探索,想要再細化出一個領域又該是何等的艱難——
當然,這個艱難也是對於學科內的教授們來說的,不包括沈鐵軍這貨在裏麵,如果沒有考上研究生,他是沒辦法察覺到這些也都是領域的開辟者:“到時候國家就會發現咱們和文改以及教育部的某些職能有重疊——”
“重疊的機構很容易被裁掉!”
祿教授默默的看了眼沈鐵軍,他不知道這貨說這些話的意思是不是現在自己想的東西,正想著是不是要問出之際,就聽他開了口:“年前國家就有要精簡機構的消息傳出,我不知道學校裏麵和那些研究機構的情況,想想我那個辦公室就有一正九副的主任們,我感覺這也是個機會。
大家都是吃這碗飯的,以前水平差不多,現在咱們看到了這點,那就是一步先步步先,說句市儈的話,就是單純的先刷一波存在感也是好的,最起碼會給領導們一個咱們在幹事兒的印象。”
“然後再找機會,運用語言學的知識來解決漢字在計算機中的應用問題?”
祿教授沒有感覺到任何市儈的意思,雖然和自己的得意門生探討怎麽樣利用手段來獲得學科內的進步讓他有些不舒服,卻並不妨礙他就已經了解的東西做出合理的推斷:“你打算把這個成績送給鄧彬?”
“那也要等他聯合科學院電子所的人做出來才行。”
一雙眼睛瞅著神情不動的祿教授,沈鐵軍下意識的說完才猛然一震,接著滿臉驚喜:“他搞出來了?”
“年前搞出來的,不過你的那台電腦算是被他們給拆了。”
祿教授的眼睛掃過沈鐵軍的臉,他沒看出這個喜悅是真的還是假的,想起被拆成一堆電路板的電腦,據說還是好幾千美元的東西:“雖然還有部分漢字顯示不完整,甚至排序顛三倒四的,但他們是成功了,單就將漢字在計算機中顯示出來,他們是成功了——”
“好,不錯,從無到有的一年時間,雖說耗時有點長,然而科學競賽就是這樣,咱們隻要提前在別人前麵拿出來,這就是成功了——”
沈鐵軍豁然站起有些激動,他之所以把這個課題交給鄧彬,主要是他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搞這個事兒,次要原因是這涉及到小範圍內的人員組織和聯係問題,畢竟編程和電路板製作可不是他們文科的強項,這是科學院裏那些理工男們的專長,現在搞出來了就說明他在這個項目裏學到了很多的東西,最起碼最為一個項目負責人是稱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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