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寒鋒起,亂世變 第0189章 寶刀藏鋒
「是,小姐。」稟報的年輕侍女正要下去,聶輕娘馬上又叫住她。
「等等,日後此人再來,一律說我不在,也不用特意過來稟報了。」聶輕娘吩咐說道,她眼裡多了幾分厭惡與鄙夷,俏臉隱隱帶著一絲絲薄怒。
「遵命。」年輕侍女低身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等年輕侍女走後,張騰開口問道:「聶姐姐,這東明與東琉是什麼關係?」
聶輕娘對他說道:「他是東琉的私生子。哼,此人詭計多端,腹黑心毒,卑鄙無恥,他拿純陽丹之事求見於我,不過是拋下魚餌,引我上鉤罷了。」
張騰深以為然,點頭說道:「魚餌是世上最陰險歹毒之物,它看上去美味便宜,不花任何代價,實則希圖別人的整個生命。最穩妥的法子是絕對不去吃它,天上不會掉餡餅,聶姐姐做得十分正確。」
聶輕娘聽了有些驚訝,她微微一笑,說道:「弈雲年紀雖小,但也看得透徹。我還以為你會勸我見他一見,看看能否有獲取純陽丹的機會呢。」
「弈雲縱然著急婆婆的病情,也絕不會勸聶姐姐以身犯險,去見東明那廝。」張騰搖搖頭,說道:「方才聽了侍女姐姐稟報,其實我有點擔心聶姐姐,怕你關心則亂,因而可能會上了對方的惡當。如今看來,聶姐姐聰敏伶俐,輕易識破對方的詭計,倒是弈雲多慮了。」
聶輕娘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像是重新審視他一般,最終嫣然一笑,說道:「弈雲有心了,總之解除婆婆的蛇吻之毒,還得我們自己想法子,不可將希望寄託於東明之流身上。好了,我們不談此事,數月不見,弈雲可曾記得當初的承諾?」
「自然記得,兩個月學會吹笛與蕭。不過,聶姐姐考查樂律之前,弈雲還有一物交還於你。」張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點點頭道,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取出一卷畫捧給聶輕娘。
「這是……我的畫。」聶輕娘接過張騰手中的畫,打開一看,見是《傲梅圖》,眉間多了幾分喜色。
張騰笑著說道:「獸潮之後,聶姐姐家裡的許多東西毀壞了,只有這幅畫保留下來,如今總算是將它物歸原主了。」
聶輕娘向他道謝:「謝謝你,弈雲。獸潮之後,我曾派人到綏寧尋找它,卻不見一絲蹤跡,不想在你那兒。難得你幫我帶回來,我還以為它已經丟失了呢。」
張騰有點不好意思,說道:「我不知道聶姐姐會派人尋找,不然我早就將這畫拿出來,讓他們帶回給你了。」
聶輕娘淺淺一笑,說道:「弈雲無需在意,你又不是神仙大能,如何知曉我派人尋畫之事。不管怎麼說,你能將它帶回來給我,著實讓我十分驚喜。」
張騰說道:「這幅《傲梅圖》沒有題詩留字,讓我印象深刻,它材質特別,不像是尋常紙張,倖存下來也不僅僅是運氣。」
聶輕娘笑著點點頭,說道:「這是千年紙,乃我娘親所留,聽說來自某一處上古洞府,整個雲夏只有三張。弈雲你說對它印象深刻,又曾與此畫相伴,不知如何看這一副《傲梅圖》?」
「這……」張騰遲疑了一下,「我對丹青之術一竅不通,說出來只會讓聶姐姐笑話。」
聶輕娘含笑看著他:「弈雲不必緊張,隨意說說自己看法便可,我也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張騰猶豫了一會兒,終是鼓起勇氣,說道:「我覺得聶姐姐像在自白。」
「哦?」聶輕娘一臉驚訝,問道:「弈雲竟是這般看法?你說說看,我是如何自白?」
張騰深吸了口氣,硬著頭皮說道:「我一生無題,心事難題,我落款名隱,留傲梅聽雪。」
「我一生無題,心事難題,我落款名隱,留傲梅聽雪?」
聶輕娘小聲地念著他的話,一雙眸子里多了幾分前所未有的光彩,她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張騰,似乎想看透他。
張騰除了外表俊逸一些,學習能力強一些,其他的方面似乎平平凡凡,普普通通,與尋常少年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細細想來,她卻又覺得他極不尋常,渾身籠罩著一層薄薄的迷霧,讓人看不真切。
他看似循規蹈矩,卻又不拘小節,看似性情恬淡,卻又重情重義,看似一竅不通,卻又七竅玲瓏。
聶輕娘見過許許多多的天才少年,英雄俊傑,張騰與之相比,許多時候,他除了相貌稍好一些,似乎絲毫也不出彩。
武道上,有人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已經是靈流末期了。
文學上,有人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已經是文壇大家了。
鍛造上,有人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已經是五星匠師了。
在張騰比較突出的領域上,他與其他人相比,如今的成績真的毫不起眼。
然而,認真想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別忘了,武道上,張騰才學武不到兩年,開始之時他連師父都沒有,完全自學成才。
文學上,他才上了幾個月的學堂,卻能斷文識字,古文造詣不下於一些專研古文的老先生。
鍛造上,他不過跟著一群一星匠師學了兩年,卻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鍛造出一柄三品寶刀霜映。
這種學習能力,進步速度,是極為可怕的。
最重要的是,他始終保持謙卑之心,沒有絲毫自得,更沒有向人炫耀誇獎,低調而平和。
他是流民孤兒,身份低下,卻不給人卑賤之感。
平日張騰待人接物,無論對方什麼身份,向來一視同仁,態度不會因起地位變化而變化。
還有,張騰沒有少年人的傲氣,也沒有少年人的衝動,更沒有少年人的狂妄,這是非常難得的事情。總而言之,他如同一柄入鞘的絕世寶刀,收斂鋒芒,古樸無比,一旦出鞘則光寒九州,讓人心驚膽戰,靈魂顫慄。
聶輕娘細細打量著他,數月不見,張騰似乎又長高些許,氣質不凡,那年輕俊逸的臉廓依稀可見他成年的模樣。
不說別的,單憑外表,過幾年只怕也是禍國殃民級別的美男子,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懷春少女為之傾倒。
張騰見聶輕娘一直看著他,以為自己哪裡說得不對,臉一下子紅了。
他越發不好意思,說道:「聶姐姐,弈雲真的對丹青一竅不通,讓你見笑了。我一直覺得梅花是你自己的寫照,這純粹是個人想法。弈雲隨口胡說,若有冒犯,多有得罪,還請聶姐姐原諒。」
聶輕娘回神,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張騰,輕輕地問道:「弈雲能說出這般話語,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她的眸光溫柔似水,直照心魂,讓人頓時生出無數亂七八糟的念頭。
張騰一時間大汗涔涔,一邊驅除雜念,一邊連忙道:「自然是真不懂。」
聶輕娘見他這般慌亂的模樣,不禁莞爾,她輕笑一聲,慢慢地轉過身去,走到桌案前,將手裡的畫卷放下。
這時,她走到一旁的古箏后坐下,指著對面掛著的幾支笛子,對張騰說道:「好了,不管你懂不懂,你今日之言我暫且記下了。幾月不見,也不知你是否將樂藝落下,你去那兒取一支竹笛,我要考查一下你的功課。」
「是,聶姐姐,我這就取笛子。」
張騰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只見那邊幾支笛子長短不一,顏色各異,表面繪著花紋圖案,上了清漆,造工精美,一看就知道極為名貴,價值不菲。
他看了一下,伸手拿了一根黑底玫瑰竹笛,那邊聶輕娘忽然像想起了什麼,連忙喊道:「弈雲……」
「嗯?」
張騰回頭看著她,手裡拿著那支竹笛,已經不自覺地將它湊到了唇邊,打算試一下音。
他放下笛子,疑惑地問道:「怎麼了,聶姐姐?」
「哦,沒……沒什麼。」
聶輕娘見他的嘴唇已經與竹笛相接觸,不禁俏臉一紅,輕輕地抿了一下嘴唇,生生將後面的話語咽下去。
張騰有些奇怪地看著她,此時聶輕娘低下頭調整箏弦,耳朵紅紅的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不過,既然她說沒什麼,他便沒有深究,又試了一下音,只覺得笛子材質音質都不錯,但是笛孔上面有些許水跡,隱隱有一股香氣。
奇了,聶姐姐怎麼還往笛子里灑香水?嗯,有可能是拿香水洗笛子,畢竟姑娘家都喜歡香香的。
他往地上甩了甩,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水跡,說道:「聶姐姐,你這房間好像有些潮,洗過的笛子,裡面的香水還沒幹。」
聶輕娘臉頰發燙,她抬起頭對張騰說道:「你便換一支好了,省得影響笛聲音質。」
張騰搖搖頭,說道:「不礙事,這笛子,聲音比我常用的笛子好多了,換不換都一樣。」
聶輕娘無奈,只得小聲地說道:「那隨便你好了,一會兒要是吹不好,通不過我的考查,看我怎麼罰你。」
張騰沒回之前,那支笛子她吹過,一時忘了擦拭,不想被張騰拿個正著。
這一會兒他吹聶輕娘的笛子,相當於間接接吻,他不說還好,如今又聽得他這麼說,聶輕娘當下以為張騰看出了端倪,故意拿她的笛子吹奏,存心調戲於她。
這時,她口裡是這麼說,心裡卻是羞惱不已,恨恨地道:好你個弈雲,越來越放肆了,這會兒膽敢占我便宜,等考查完之後,無論如何我都要好好懲治你一下。
聶輕娘覺得自己可能對張騰太好了,這讓對方有些膽大妄為了,她決定好好敲打敲打他,以免他日後產生不應該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