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妨忍著冷凍從暖暖的袖籠裏伸出手來,揉了揉進了塵的眼,耳邊響起一陣慌亂的叫聲。
她強忍著,眨眨眼眶,四下瞧去,隻見不遠處花草繚繞之地,好似有許多匆忙的身影。
也有幾個宮奴趕跑著從她跟前略過。她正疑惑這是怎麽的了,就聽聞一聲忽近忽遠的大呼:“快來人啊!瑾嬪娘娘落水了!”
雲妨睜大了雙眼,幹澀痛癢忽然沒了,瑾嬪?莫不是,白家的白瑾柔?!她鬼使神差的挪了腳步往那處去。
這樣惡劣的天氣,連水麵都快要結冰了,那嬌弱的身軀被浸泡在裏頭,出來也不知會落下怎樣嚴重的病根子。
雖白家與她的仇不共戴天,但白瑾柔的雙手是幹淨,她隻知,那是個頗有詩書氣自華的善良姑娘。
“娘娘,娘娘在哪啊!”忽然一個聲音冒著寒氣,顫抖著從水泊中嚷出來。
另一焦急的聲音又喊:“在水裏啊!你們趕緊救了娘娘!”
又多了幾個身影落入水中,漸起壓抑的水花。雲妨扯了一個正要趕過去的小宮女,小宮女不見她一副貴人相,隻好怯怯問:“這位主子,您有什麽吩咐麽。”
雲妨也來不及解釋,麵色蒼蒼道:“落水的娘娘,可是新近入宮的?”
小宮女訥訥睜著無辜大眼看著她道:“奴婢,奴婢也不清楚,聽,聽公公他們說,是新近得勢的白大人家的女兒,昨夜侍寢後,頗得皇上寵愛,今日立馬賞了好些,可不知怎的,方才聽說,落水了。”
雲妨怔住,果然是白瑾柔,可回府後她聽爹說,初入宮她並不得寵愛,皇上召見侍寢的次數寥寥無幾,怎麽昨夜,忽然就得了寵呢。
而這落水,是失足,還是被害。
於理,她該盼望白瑾柔出事,若她出事了,就等於斬了白安的一個臂膀,任他再大的本事,獨臂也掀不起風浪來。
可於情,她又想她無恙,至少在那日皇後壽辰,獨白瑾柔一個,聽懂了自己曲中的無可奈何。
猶記她的那句:薑小姐此曲,描了一場君伊水墨,攜了半卷青詞款款漫入紅塵,當真絕唱。
絕唱亦如殤。
小宮女不敢耽擱,拂身告退趕緊去了太清池邊幫忙。
雲妨雙眸怔怔,慢慢踱了過去,卻瞥見池上九曲白石橋焦灼而來的那個人。那臉上,寫滿了恐懼,或是因懼怕會失去什麽。
蕭容一眼也睨見了對頭的她。天寒地凍,她的臉色竟如此蒼白。
可是此刻,主角兒並不是他二人。
蕭音的和顏悅色頃刻間化作雷雨,他龍顏大怒,邊走邊吼道:“廢物!都是些死奴才!怎麽好端端的人,會落水了!怎麽伺候的!”
所有人被嚇得膝蓋一軟,統統跪下,正好此時,水中冒了個人頭,呼著白藤藤的冷氣:“找到娘娘了!”
再看一眼那白到發紫的麵容,還殘餘著精心描繪的紅妝,雲妨心知,終是無力回天了。
奴才們又趕緊幫手去撈,那身軀,已經僵硬。
蕭音眉骨一痛,大步走過去,踢開跪在兩側束手無用的奴才,在看見那張臉時,仿佛看見了一道陰陽相隔的門。
“怎麽回事,朕問你們,怎麽回事!!!!”震天的吼叫驚擾了屋簷棲息冬眠的鳥兒。
所有人都跪著害怕的發抖,太醫也匆忙趕到,寒冷的天,額前竟都出了一層細汗。
“回,回皇上,娘娘,娘娘歿了。”太醫的指尖剛觸到那毫無生息的脈搏,瞬間冷汗直流,一副赴死的樣兒,趴在地上回稟。
雲妨在不遠處,聽得這一聲,腿腳竟有些發軟,好在,自己硬挺的支撐住了。蕭容看在眼裏,想衝過去將她護在懷中,但此刻在皇上麵前,又不好輕舉妄動。
隻能暗暗心疼。
“死!你們統統都要隨柔兒去死!”蕭音眼眶發紅,卻沒有掉出淚來,隻是額前的青筋盡顯,可想,他嘶吼得多用力。
白瑾柔近前的那個宮女哭著跪爬到皇上腳邊,哭得痛心疾首,一個勁兒的磕著頭,道:“皇上開恩啊!娘娘早就有了輕生的念頭!今早娘娘說在屋裏悶得慌,想出來清醒清醒神思,走到這太清池邊,就道天冷不肯走了,遣奴婢去尋個湯婆子來暖手才肯回宮去,奴婢不敢違抗,隻好去拿,可是,就在奴婢剛轉手走出沒幾步,娘娘,娘娘就跳入水中了!”
蕭音又怎會相信這番說辭,昨夜還極盡柔媚的人,此時就已成了一副僵硬冰冷的屍體。
他又怎會相信,昨夜還對他說隻羨鴛鴦不羨仙的妙人,今日就帶著一絲殘念投身陰門。
“來人,拉下去。細細盤問,務必問出實話來,但凡有半個字是假的,斬立決!”蕭音睨著那緊閉的雙眼,忽的冷靜了下來,卻好似比這哀怨的天兒,更冷。
蕭容上前一步立在蕭音一側,低聲勸慰道:“皇兄,先息怒,事情原委不是處死這幫奴才就可查清的。娘娘必是有何冤屈,不能說,才不得已選擇這條路。”
蕭音臉色怔怔,衝著那即將被拖走的宮女,道:“慢著!你且說,要是敢有半句不實,照樣是個死!”
那宮女跪在冰冷的地上期期艾艾顫抖著身子,“是,是,奴婢,奴婢不敢撒謊。昨日午間,娘娘正在房中看書,娘家的妹妹就進宮來了。”
“娘家的妹妹?!”蕭音問。
“回皇上,正是,娘娘得了皇上特許,娘家的人可隨時進宮團聚。”
蕭音想了想,自己好像是下過這道旨意。不遠處亭柱下的雲妨心口不由一寒,這事兒,或許與白瑾妍,八九不離十。
“你繼續說。”蕭容替蕭音開口。
那宮女往地上一叩首,又道:“後來,娘娘遣了奴婢去小廚房做糕點,奴婢再回來的時候,就見那小姐氣衝衝的出了房,而娘娘,娘娘哭著倒在地上,捂著被打腫的臉。好像,她們之前發生過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