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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烽火邊城 第七十八章 指物賦詩

  這樣的指責已是形同斥罵了,如同蠢夫罵街了,實在有損崔默豪門世家的身份,在座的崔氏族人都紛紛搖頭大感麵上無光,有些人已是輕聲斥責,表達不滿。


  崔默一直被拘在家族中,少有機會拋頭露麵,今日存心破罐子破摔,要和崔亮過不去。愚笨的人往往謎樣自信,這崔默不堪大用,在族中是個邊緣人,所以他便結交了一大群不成器的狐朋狗友,每日詩酒風流,通些文史,一筆書法倒也過得去,再加上別人吹捧,他又缺少自知之明,總覺得自己的才能被族中打壓了,懷才不遇,一喝酒便說怪話,發牢騷,沒少被家主崔宏責罰過。像清河崔氏這樣的豪門巨族,人丁眾多,禮法之外,家規也甚是森嚴。


  崔默今日當眾作妖,一來是以酒蓋臉,二來是身在外地,族規家法鞭長莫及。崔亮氣惱得直嘬牙花子,眼看宴席就要被崔默攪黃,卻是無可奈何。這事要是傳將出去,他的一張老臉往哪兒擱,清河崔氏將會成為世人笑柄。


  崔默欺人太甚,已是登鼻子上臉了。何遇劍眉一揚,一撇嘴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架勢道:“清河崔氏有子默先生這樣的人物,當真讓本宗主開眼了。”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均感臉上火辣辣的。崔默見何遇大剌剌自稱宗主,且語含諷刺,心中大怒,喝道:”小子無狀,敢在長者麵前無禮,老夫且問你,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輩,有何才學,敢在老夫麵前數黑道黃。“


  哈哈——


  哈哈——


  何遇故意誇張大笑:“子默先生說得不錯,本宗主年紀是不大,胸中所學比之子明先生等前輩高明,自然遠遠不及,但比之子默先生嗎,嗬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


  欲言又止,但語氣中蔑視態度是顯而易見的。


  崔默倚老賣老,沒鎮住何遇,反而搞得自己心浮氣躁,冷哼道:“你莫不是會射得幾枝箭,就如此張狂,嗬嗬,赳赳武夫,有勇無謀,真是何足道哉?”眼睛斜視何遇,一副你高傲,我比你更高傲的樣子。彼時,世家大族重文輕武,武人甚至被稱為“傖夫”,為人所輕視。


  崔默有心找事兒,但為人不傻,來之前他已經聽人說起過何遇四弓一箭,射穿護心鏡的神技,雖然將信將疑,不願全信,但料想與何遇比武,自己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世家子弟練武隻是玩票,何況他性子懶散,現在又上了歲數,老者不以筋骨為能,是以他非常狡猾地將何遇的長處一句話給抹平了。


  要文鬥不要武鬥。


  何遇洞若觀火,內心明鏡一般:“想自己有後世一千六百餘年的文化積澱做底子,就是舞文弄墨,就怕你個屁呀。”


  崔默見何遇直愣神不說話,以為擊中了何遇的軟肋,心中洋洋得意,追問道:“小子既為大言,為何又不說話,是膽怯了不成,既如此,老夫也不與你一般見識,你請便吧,我清河崔氏不與無知寒士同桌共席。”他這是下逐客令了。


  何遇是崔亮請來的客人,卻要被崔默驅逐,這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崔亮再顧忌身份,再有涵養,這時也忍不住了,霍地站起來罵道:“何宗主是我請來的客人,不勞你費心,今日之事我回去當回明兄長,請他秉公處理,在座各位兄弟子侄都是見證,來呀,給我轟了出去。”


  “嗬嗬。。。嗬嗬。。。嗬嗬嗬。。。。,說理不過,以勢壓人,你們長房也就這點出息,哈哈。。。哈哈。。。”


  “不勞你們動手,我自去便了,可惜啊可歎,可歎啊可惜,一個無知傖夫竟然成了我清河崔氏的座上客,哎。。。。。。”崔默見羞辱崔亮的目的達到,見好就收,搖頭晃腦就要離開。


  崔默這樣一鬧,清河崔氏內部的家族紛爭也公之於眾,讓外人看了笑話。崔亮帶領族人部曲前來助戰,原本大出風頭,現在竟然壓製不住崔默這個敗家子,傳了出去,他的聲望肯定大受影響。堂堂清河崔氏中的佼佼者,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族中小人連嘲帶諷,弄得下不來台。


  崔亮眼看著崔默離開,氣得簌簌發抖,心道:“要是兄長崔宏在這裏就好了,他是一家之主,必能以家法懲治,但又一想,兄長若在,就是借崔默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公然放肆,由此看來,當初答應崔默同來平城,就是失策,隻是鑄錯已成,悔之晚矣。。。。。。“心中氣苦,內心自責不已。


  何遇見時機到了,突然發聲道:”高山盡日不發一語,天下無人不識高山之大,溪流整日絮絮叨叨,天下無人不知溪流之渺小,又道是風流不在談鋒勝,袖手無言味最長,駁倒子默先生又有何難,本宗主不是不敢為,隻是不願為罷了。“


  他這句話文縐縐,酸溜溜,疊床架屋,倒是一下子將眾人給唬住了。何遇心想:”這有後世文化積澱的加持就是好呀,都不要動什麽腦筋,名言警句隨口就來了,我他媽得噴死這老王八,讓他嚐嚐被才華碾壓的絕望。“何遇成竹在胸,穩操勝算,擺出一副牛逼哄哄的樣子來。


  崔默一聽這話,立馬停下腳步,回身看著何遇,不住冷笑道:”小子既敢出此狂言,可敢與老夫打一個賭。“


  何遇露出一個謎之微笑道:”子默先生請講,本宗主願聞其詳。“他左一句本宗主,右一句本宗主,自重身份,差點兒沒把崔默氣個半死。


  崔默好容易壓住火氣,道:”昔日魏文帝有意考較陳思王才氣,令其七步成詩。陳思王才思敏捷,七步之內,果然一蹴而就,此便是《七步詩》,詩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時傳為佳話。今日咱們追慕前賢,也有樣學樣,任指一物,當席賦詩,看誰的詩作得好。“


  他自負詩才,尋常賦詩,留有腹稿,所以提出這樣一個貌似公平,實則他大占便宜的鬥文方法來。以他的估計,何遇即使文才不錯,但畢竟年紀不大,學未深入,與他比詩,幾無勝利可能。


  崔亮親眼見過何遇的武藝計謀口才,卻是未見他露過文采,心中存了和崔默一樣的想法,急忙以眼示意何遇,暗示他不要與崔默糾纏,以免弄巧成拙,反而受辱。


  何遇裝作視而不見,心道:”崔默這老混蛋要是比個彈琴唱曲兒,自己還真得扯個油頭搪塞過去,指物作詩卻是用不著怕他,這堂屋之內都是尋常之物,後世詠物詩車載鬥量,自己甚至不用動腦子,隨便撈出幾首就會秒殺他。崔默這是作死,可怨不得別人。“


  一轉眼珠,道:”子默先生的方法可行,本宗主深表讚同,隻是尚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


  淡淡一笑接著道:”你我既是鬥文,那總得分出個輸贏,這樣吧,我若輸與子默先生,自願當席挖下一隻眼珠給先生賠禮,就當是小子輕狂,買個教訓,但若是,子默先生。。。子默先生。。。不敵在下。。。那麽。。。那麽。。。“


  他故意說得吞吞吐吐,有意激怒崔默,讓他落入自己的圈套。崔默果然大怒,道:”我怎麽可能輸與你這無知小輩,若我敗北,便和你一樣,也挖下一顆眼珠給你,這總是行了吧。“


  兩人眼看著將話說死,好好的比賽作詩,頓時變成了生死相搏。在座眾人深厭崔默胡攪蠻纏,都盼著何遇能夠勝他。還有人覺得何遇太過托大,作詩失敗當眾挖眼,自己說什麽也要勸阻下來,免得讓外人笑話清河崔氏好勇鬥狠,請人吃飯,還要挖人眼珠。


  其實他們太過多慮,不要說何遇基本穩操勝券,就是當真失敗,以他現代人的臉皮之厚,肯定不肯自挖眼睛的。畢竟麵子能值幾個錢,大不了不在北方混就行了。是以,何遇根本未將這挖眼的事兒放在心上,心態輕鬆極了。


  崔默是古人思維,又是世家子弟,一諾千金,不好隨便反悔。雖然他有九成九的把握能戰勝何遇,但畢竟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萬一攤上那十分之一成,那可就慘了,當眾挖眼,疼痛不說,這臉就不能要了,清河崔氏也是回不去了。越想越怕,竟是有些後悔與何遇定下這無聊而又殘忍的賭約。贏了沒甚風度,弄不好落個好凶鬥狠的罵名,輸了就更不好說了,讓人恥笑不說,家族也一定回不去了。


  崔默心中一番計較,覺得自己白白上了何遇的圈套,但此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隻有盡力勝過何遇,才是唯一的可取之道。


  何遇穩如老狗,一揚手,做個請的姿勢道:“還請子默先生先出題。”


  崔默自重身份,搖頭擺譜道:“老夫年長,不願以大欺小,你先出題吧。”


  何遇應了一聲,隨手拿起身邊佩劍,放到案桌上:“就請子默先生以劍為題,做一篇詩文吧。”


  他題目剛一出口。崔亮就一皺眉頭:“這也太便宜崔默了,彼時男子尚有佩劍之風,吟詠刀劍的詩文名作數不勝數,這題可是出了太過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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