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和解
奶奶和薛阿姨來得快去得也快, 說是要再去給梁榕易熬冰糖雪梨。
闕雲柯送她們出門,囑咐了好幾遍注意安全才回到病房裏。
先前奶奶和薛阿姨在,他咬破了嘴唇才不至於失態。如今病房裏隻要他和梁榕易兩個人,後者揉著喉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闕雲柯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說出口, 歎息一聲坐在床邊繼續搗鼓那碗甜湯。
溫熱的湯汁進入口中然後滑下肚, 梁榕易甚至還伸舌頭舔了舔嘴角, 他心癢難耐,這湯解不了渴。
闕雲柯沒再說話, 起身拿了張紙巾替他擦拭嘴角,冷不防手指被含住, 軟滑的舌頭在他的指腹上畫了個圈, 而後不輕不重地咬了兩下。
闕雲柯手一抖,另一隻手上的甜湯晃了晃,差點灑在床被上。他想說什麽, 想開口問個清清楚楚, 但是無論怎麽張口, 就是發不出聲音。有那麽一瞬間, 他險些懷疑不能說話的到底是自己還是梁榕易。下一秒,就有了答案。
“我想喝水,裝滿冰塊的玻璃杯裏倒滿水, 我想那樣喝。”梁榕易邊用舌頭把闕雲柯的手指往外推邊說道“我要一口喝一大杯,全部都喝進去,夾雜著那些冰塊。”
“可是.……”闕雲柯話沒說完又被他打斷, 那句“可是你不能喝冰水”又咽了下去。
“我想喝”梁榕易直愣愣地看著闕雲柯,滿眼都寫著我想要。
他長時間未進水,醒來感受到的除了疼痛之外就隻有這麽一個強烈的念想。隻有一大杯冰水灌進喉嚨裏,他才能解脫。
闕雲柯動了動嘴唇, 最終什麽都沒說就轉身出門。
幾分鍾之後,他拎著一個罐子進來。
梁榕易眼睜睜的看著他從櫃子裏拿出玻璃杯來回洗了幾遍才用夾子一顆一顆把冰塊夾進去,很快杯子裏就裝滿了冰塊。闕雲柯迎著梁榕易如狼似虎的眼睛把燒熱的熱水灌了進去,然後眼見著熱氣揮發幹淨才把水拿了過去。
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梁榕易突然就笑了。
他就知道他會慣著他,一直慣著他。
“這樣嗎?”闕雲柯坐在床邊看向梁榕易,沒等他回答就把整個玻璃杯丟進了床邊的垃圾桶裏。
“.……”
迎著梁榕易呆愣的目光,他幽幽說道:“你於我,就像是這杯冰水。生病發高燒的時候饑渴難耐,忍不住想全部吞下去,明知道不能急隻能等,等個最適宜的溫度喝下去會好,還是控住不住一飲而盡,然後加重病情,病入膏肓,無藥可醫。”
梁榕易的眼神還定格在垃圾桶裏,還有幾塊冰塊未完全化開就進了垃圾桶,此時正倚在不知什麽時候丟的塑料紙上,化開的水珠格外誘人。
闕雲柯尋著他的眼神打量了會兒,而後才說道:“所以,你贏了”。
梁榕易思緒剛從那塊閃著光的冰塊上移開又聚集在無藥可醫上麵,好半響才跟上闕雲柯的思緒,啞著嗓子問他:“贏了什麽?”。
“全部”闕雲柯重新去倒了杯熱水放進裝著冰塊的罐子裏低聲重複“贏了全部”。
他能痛快地當著梁榕易的麵把那杯急需下肚的冰水倒掉,卻不能昧著自己的心意把梁榕易連根拔掉。
闕雲柯把罐子裏的玻璃杯拿了出來,沒再吊著梁榕易。杯子裏的熱水降了溫度,他試了試,剛好是能解渴又不傷人的溫度。
同是欲望,那杯冰水能解梁榕易的口渴卻也能被替代,效果是一樣的,但梁榕易不一樣,闕雲柯的每一種欲望都和他掛了鉤,全部的欲望都在叫囂著想擁有,擁有他的全部。
他不需要梁榕易牽強,他順從自己最原始的欲望,他對他永久妥協。
一杯溫水下肚,梁榕易眼見著垃圾桶裏的碎冰化為水珠消失不見,這才試著清了清嗓子。
沒有水下喉他想要的刺激也沒有再想要被刺激,隻覺得空落落的,就好像一下子什麽都不缺了又什麽都沒有。
闕雲柯又給他倒了杯水,兩人都沒再提剛發生了什麽。一個躺在床上假寐,一個坐在床邊繼續看那本護理書,誰都不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闕雲柯的手機響了起來。
梁榕易聞聲看了他一眼,而後意識到自己的手機壞了,需要再買個新的。
闕雲柯出去了幾分鍾,回來的時候手機拎著一個新手機,與梁榕易原先的款式一模一樣。
梁榕易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玩笑著打破了這莫名其妙的僵局:“你這是要包養我嗎?”。
闕雲柯撇撇嘴,把奶奶給自己的卡遞給梁榕易,聲音輕的不能再輕:“沒想讓你吃苦,如果要這樣證明的話都給你,我以後會努力賺錢還奶奶的。”。
梁榕易愣在原地,千言萬語匯聚在微微有些發癢的嗓子裏說不出什麽。
闕雲柯沒等他開口,把卡往他的胸口上方的口袋裏塞了進去,而後故作輕鬆地說:“想好去哪個學校了嗎?我現在就準備開始申請。”。
他說完搗鼓剛讓跑腿代買來的新手機,忍住不去看梁榕易。即使是輸了,那也是因為愛,他不想看到他錯愕或是別的勝利的表情。
輸給感情,這本來也沒什麽。
他等了許久,想像中的千萬種可能沒出現,倒是梁榕易輕輕往邊上挪動了一點。
他的頭向下低著,梁榕易的臉移過來正對著他。
“你剛沒聽見我說了什麽?”梁榕易有些急“在你心裏,我是怎麽樣的人?”
闕雲柯沒說話,也不看他。
“自私自利?貪財騙色?”
這幾個字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帶著點他自己都覺得不該有的委屈。
闕雲柯搖搖頭,想說什麽又開不了口。
“我說我不去了,你沒輸。”梁榕易用那隻唯一能動的手把被子拽到頭頂上罩住,悶聲在被子裏喃喃道“是我錯了,你不用這樣”。
事實上,闕雲柯說出那句陪他出國的時候他就後悔了。他們明明有那麽多條路,無論哪一條都比愧對闕雲柯錯過這段感情要強得多。那些有意無意的試探和逼迫到頭來傷人傷己,突然他就有了選擇,選擇與多年不安的自己和解。
闕雲柯呆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有生之年冷不防聽到梁榕易道歉妥協,他卻隻想哭。
他所有的倔強和別扭都源於等待,等在泥濘沼澤裏不死不活地等著人來救,匆匆而過的行人挑來挑去也不過是他在作繭自縛。感情從來都是這樣的,他明明知道對半參半的結果卻還是選擇飛蛾撲火,他一開始也不過是想縮短一點這距離,到最後所求的卻是從未想過的梁榕易的所有,身體和靈魂缺一不可。
何其有幸,他索求無度,又受益良多。
“咳咳咳……”悶在被子裏的梁榕易不知是不是阻斷空氣的原因,突然咳了起來。
闕雲柯趕忙拉開被子給他順了順背,轉身去倒水。燒開的熱水倒在玻璃杯裏,沿著杯壁散發的溫度似乎還是有些燙,闕雲柯拿過冰罐子邊吹邊涼,企圖物理降溫。
他在房間裏忙忙碌碌生怕梁榕易燙著涼著,殊不知病房外傳來腳步聲聲響。
不同於護士的輕手輕腳,也不同於奶奶和薛阿姨的關切焦急,配著“咚咚咚”砸門聲的怒氣猛地進了病房。
梁榕易和闕雲柯同時抬頭望去,外公外婆怒氣衝衝而來。
“怎麽回事?怎麽傷成這樣還不告訴我們?”外婆的質問聲聲入耳,掩蓋了細細擔憂平添了冰冷責怪的意思。
“.……”
梁榕易嗓子疼得厲害,先前跟闕雲柯說那麽多話已經是極限,如今是一句話都不想說。
闕雲柯想了想,還沒開口就被梁榕易瞪了一眼,他的眼神告訴他趕緊走。
闕雲柯搖了搖頭,不卑不亢地回應外婆:“他傷了嗓子,醫生說暫時說不了話。”。
“那就能跟你說是吧?”外婆不甘示弱,在病房門口,她似乎是聽到了些聲音。雖然不確定是誰說的,但無風不起浪、一個巴掌拍不響不是嗎?
闕雲柯動了動嘴唇,不知該怎麽回應。
“凶他幹什麽?我不是跟你說過要去死,幹他什麽事?”梁榕易壓著嗓子開口,話說完就開始劇烈咳嗽。
闕雲柯趕緊把溫度正好的水喂給他,有些惱他動不動就把死掛在嘴邊。
“你說什麽?”外婆險些失聲,褪去不再強勢的態度,竟然就哭了。
梁榕易抬頭蹭了蹭被子,狠心說道:“什麽我都不要了,要死要活您一句話,反正對我來說沒什麽可留念的了,您給個痛快,讓我去死吧。”。
闕雲柯抬手想去捂他的嘴,但被他掙開,白色的紗布瞬時開始浸出血跡,看在外婆眼裏是一片觸目的紅。
終於,他手中銀灰色的蛇紋羊皮包被她狠狠甩在地上,而後暴力打開的門又被暴力關上。
闕雲柯剛想出門叫護士重新包紮,護士就先一步推門進來。
“跟長輩說話讓著點,你看看急哭了還想著你這傷……”護士是個年紀較大的大姐,說話口氣跟家裏的長輩訓人一樣。
梁榕易強忍著痛意閉上眼睛,心想總算是解脫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來了來了!
誰能想到我今天竟然更了!
愛你們喲!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