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欒小兵帶著田瑤瑤從樓梯下到了一樓，繞到醫院後門，打開車門讓她進去時候還在保持鎮定，連著打火沒打著，就暴躁起來，用力地踢了不知道什麽地方一腳，喃喃地罵了一聲。
“小兵姐，你剛才說的話我不大明白。”田瑤瑤怯生生地問，“什麽見義勇為什麽的。”
欒小兵瞥了她一眼：“你當時不在現場？”
“我今天起晚了，剛趕到片場門口的時候就出了事。”田瑤瑤隱瞞了自己從粉絲相機裏看到視頻的那一段。
所幸欒小兵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把手伸進儲物抽屜裏亂翻，拿出一盒薄荷糖，嘩啦啦倒了一手，仰頭全部吞了下去，狠狠地嚼著，讓清涼的感覺從口腔一直冒上頭頂，才鬱悶地說：“劇組把現場視頻片段給我傳過來了，當時是蕭秋南站著，覃遠吊著威亞飛下來，然後不知道怎麽的，機器的懸臂斷了，整個就砸了下來，覃遠有威亞吊著，四麵不能著力，根本躲不開，這個傻小子就衝上去，推了覃遠一把，然後……然後就是這樣了。”
田瑤瑤不能抑製地驚呼了一聲，瞪大眼睛，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冷靜下來的時候也想過這可能是意外，誰也怨不著，她罵蕭秋南一頓是不對的，太冒失了。
萬萬沒想到，事實比她想的還要殘酷。
她冤枉了蕭秋南不說……還冤枉了覃遠的救命恩人也說不定！
如果沒有蕭秋南那一推……
“嗯。”欒小兵擰著眉毛，憤憤地說，“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我也不知道……”田瑤瑤呆呆地說。
“得了，你也別擔心。”欒小兵反過來安慰她，“我們會在盡可能的範圍內給他最好的醫療條件，最好的康複待遇，但是電影不能不接著拍，瑤瑤，這是他的職業，你要理解他。”
田瑤瑤拚命吸著鼻子，怕自己哭出聲來，艱難地點了一下頭，喃喃地問：“我能做點什麽？”
“你陪著他，給他加油打氣就行了。”欒小兵心不在焉地說，“這種情況，不能告訴他父母，能陪在他身邊的人也隻有你了。”
“為……為什麽不能告訴叔叔阿姨啊？”田瑤瑤哽咽著問。
欒小兵簡直無奈了，隻能耐心地解釋：“拍電影的時候演員受傷這種事，對整個項目都是打擊，是醜聞，尤其他還是個偶像大明星，粉絲無數，搞不好會引起全網對劇組的攻擊，半年之後電影上映的時候也會遭到抵製，粉絲這種生物你也是知道的，一點事都能吹成十分，所以為了避免麻煩，他受傷的事我們已經和劇組達成一致了，要保密，低調行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田瑤瑤禁不住發起了牢騷：“沒有這樣的吧！他就是受傷了，這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麽不能說啊，這麽隱瞞著難道就有好處嗎？未來三個月他都要打石膏，還怎麽出現在公眾麵前啊？難道三個月不接通告？那曝光度呢？”
欒小兵苦笑著說：“是的，這就是我這個經紀人存在的意義，唉，不說了，走吧。”
說完，她發動了汽車。
第二天一大早，單間病房裏繼續‘濟濟一堂’，大家都掛著一張沉痛的臉，準備送蕭秋南進手術室。
吳助理帶來了劇組各位的口頭慰問，並且解釋：“因為小兵姐和劇組都決定向外界封鎖消息，所以別人還不知道這事。”
“嗯。”蕭秋南一夜沒怎麽睡，這時候精神不大好，低沉地說，“很好，我也不想弄得滿城風雨，到時候鮮花禮物一屋子都放不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打量了一下三個人的臉色，突然笑了一聲：“你們這是幹嘛？我做個手術而已！”
田瑤瑤也是一夜沒睡，現在強撐著，滿懷都是複雜到極點的情緒，說也說不出來，隻能走上前去，握了握他放在被子外麵的手：“我會等你出來。”
“艸。”蕭秋南小聲地罵了一句，“別給我亂豎FLAG,你這樣子仿佛我回不來了一樣。”
“閉嘴！不許胡說。”田瑤瑤的眼圈忽然紅了，她強力抑製著自己的感情，想把手抽回來，卻被蕭秋南反手握住，抓得緊緊的，把她一點一點不容抗拒地拉下來，微微抬起頭，湊在她耳邊低聲說：“行了，別這樣，我原諒你了。”
這一句話，招得田瑤瑤差點放聲大哭，還好她記得這是在醫院，而且哭哭啼啼太不吉利，忍著眼淚點了點頭，小聲說：“你回來之後我有話跟你說。”
蕭秋南的眼睛不引人注意地亮了一下，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時候護士推著床來送病人上手術室，兩個助理合力把蕭秋南給抬了上去，留下小助理待在病房裏，田瑤瑤和吳助理上去手術室門口等待。
門口的等候區，不止坐著他們一夥人，還有不少家屬，都在翹首期盼，一片愁雲慘霧，吳助理坐在田瑤瑤身邊，看著小姑娘怪可憐的，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不禁安慰道：“我昨天去跟醫生詳細談過了，預後還是好的，你別擔心。”
“我知道……”田瑤瑤渾渾噩噩地點點頭，“我就是挺心疼他受這場罪的……”
是啊，她昨天也看過了現場視頻，從各個機位拍下來的清晰度，遠不是隔著老遠用相機拍下的模糊視頻可以比的，的確就如欒小兵說的那樣，機器的斷臂如果掉下來，那就會正好砸到吊在下麵的覃遠身上，估計後果遠遠不止一個輕微腦震蕩，是站在他對麵的蕭秋南千鈞一發之際衝過去推了他一把，把覃遠像蕩秋千一樣給推了出去，然後自己躲避的時候差了一步，被懸臂正好砸到了踝部。
本來沒他什麽事的……可能對他來說，覃遠受傷也就是一個現場事故，在眼前發生，嚇他一跳，然後他會被助理們趕緊簇擁到一邊，看著覃遠被救護車拉走，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後怕的談資，然後帶著鮮花和禮物到醫院來看看，盡一下同事的本分，也就是這樣。
可是他衝上去了，然後，現在他躺在手術室裏。
覃遠沒有出大事，在田瑤瑤這裏是非常欣慰，甚至值得跪下來感謝老天的。
但是蕭秋南就應該遭受這個飛來橫禍嗎？
明明……不關他事的。
就在前一天，自己這個覃遠的腦殘粉，還帶著人在網上勁頭十足地黑他，有組織有紀律，有水軍有話題……三百六十度角地黑他黑得不亦樂乎，在她們嘴裏，蕭秋南簡直就是一個道德敗壞，人品低劣的娛樂圈戲霸。
她們倒是說痛快了，可是後來呢？
蕭秋南為了救覃遠，現在躺在手術室裏了……
不知不覺間，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緊握的手掌上，田瑤瑤再也忍不住，把頭低下去，埋到兩膝之間，無聲地哭了起來，痛苦死死地揪住她的心靈，讓她渾身輕微地抽搐著，卻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覃遠的粉絲……理直氣壯地，公開地，表達著對偶像的擔憂和祈福，她們能追著救護車一路高喊，能在醫院圍牆外麵徹夜等候，光明正大地，告訴所有人，她們的偶像受傷了她們很擔心！
她本來也應該是其中一員，可是她現在坐在這裏，默默地等著一個手術結果。
蕭秋南安靜地，默默地躺在手術室裏，誰也不知道他受傷了，誰也不知道他現在的處境。
他是個大明星，也是個人啊！
他也會疼，也會難受的啊！
對不起……對不起……她在心裏一千次一萬次地默念著，雙手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肩膀，不讓自己的哭聲流露出來半點。
她，沒有資格在這裏流淚。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不到兩個小時之後，護士就把蕭秋南給推了出來，臉上還戴著供氧麵罩，吳助理憂心忡忡地跟在旁邊，小聲問：“還回原來的病房嗎？要不要進重症觀察室什麽的？”
護士大約被事先囑咐過，裝作不知道躺在推床上的是大明星蕭秋南一樣，但態度還是可以看出來，輕聲細語地回答：“沒有這個必要，就回原來病房就可以了，放心吧，手術很成功，不會有什麽後遺症的。”
於是他們又回了病房，兩個助理把還昏迷著的蕭秋南給一鼓作氣抬到了床上，護士趕來給換上了輸液袋，囑咐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小助理趕緊找紙筆一條條地記下來。
田瑤瑤見自己插不上手，默默地搬著凳子坐在床邊，哭得發紅的眼睛專注地看著蕭秋南，他因為麻醉的原因，還沒有醒，臉色蒼白得可怕，更顯出大銀幕上那完美無瑕的五官脆弱而精致，一點不具備平時大眾麵前冰山高冷的氣質了，甚至也不像他們單獨相處時候，那種時而裝逼時而逗比的畫風。
他……現在也就像個病人，被創傷和手術搞得憔悴不堪，懨懨地躺在床上，虛弱得仿佛連呼吸都無力鼓動胸腔。
“蕭秋南。”田瑤瑤小聲地叫他。
你快點好起來吧，再對我露出可惡的怪笑，再跟我吵架吧。
你在鏡頭麵前是光彩奪目的，在拍戲的時候是認真的，在跟我單獨相處的時候是生機勃勃的，你會笑，你會罵，你還會故意跟我鬥嘴開心……
其實，我都知道的。
你喜歡我，我知道……
到了下午的時候，麻醉的效果漸漸過去，蕭秋南呻吟一聲，眼睛都沒睜開就哼了起來：“疼……”
小助理立刻飛奔出去找醫生，田瑤瑤緊張地盯著他，看到蕭秋南緩緩睜開雙眸，目光很長時間一直沒有焦點，虛浮地看著半空。
醫生趕來給檢查了一遍，宣稱沒有什麽大問題，家屬注意陪護就可以了，然後又急匆匆地走了。
吳助理鬆了一口氣，趕緊指揮小助理：“你先回去吧，晚上八點來值夜班，對了，準備點湯水什麽的來，要大補……也不能太補的，怕油膩，總之清淡滋補的，還要帶……”
他們倆交接的時候，田瑤瑤就專心地盯著蕭秋南，半晌，看著他又要慢慢閉上眼，快睡著了，才小聲地又叫了一次：“蕭秋南？”
蕭秋南本來要閉合的雙眸因為她這一叫又睜開了，靜靜地看著她，仿佛不認識了一樣。
失憶了？田瑤瑤不安地猜測。
他吃力地啟開雙唇，沙啞地說：“你怎麽還沒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