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張佳瑩女士,覺悟吧
「嗯……」
就在我抱頭痛哭的時候,顧乘風忽然發出一聲輕囈。
我當即停止了哭泣,趕緊從地上站起來,因為站得過猛,眼前一陣發白,差點跌倒,幸好崔思遠扶了我一下。
顧乘風的眉頭緊皺著,似乎很痛苦的樣子。
他不安地躁動著,雙手握拳,他在使勁,憋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能看到。
我下意識抓著他的手,才發現他的手原來這麼冰。
崔思遠本來都要按呼叫鈴了,但被我握住手后,顧乘風忽然就安靜下來了。
他慢慢放鬆,面容也從崢嶸變得祥和。
和崔思遠對視一眼,我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時,崔思遠對我說:「擦擦眼淚,他應該很快就會醒了,這個空間留給你們,我先出去。」
說完,崔思遠真的離開。
我狐疑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他怎麼知道顧乘風要醒了?
但我這個疑惑留在腦海里不過三秒,左手就被反握住。
掌心的溫度向我傳來的時候,我幾乎哽咽。
機械般轉回頭,一眼就看到顧乘風半睜著眼睛看著我。
心臟剎那漏跳了半拍,我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扭著身子和顧乘風對視著,我彷彿是要確定他真的是在看我,而不是假醒,看著夢中的場景。
直到顧乘風眨了一下眼睛,我才意識到他真的醒過來了。
顧乘風的眼神十分平靜,或者是因為虛弱而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我三步並作兩步躍到他面前,趕緊俯身看著他。
四目相對,看到顧乘風眼中微弱閃著的光時,才微微鬆了口氣。
但與此同時,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跑滿眼眶。
看著他,我百感交集,也心疼他。
顧乘風一瞬不瞬盯著我,似乎想說話。
我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麼,大概,他還是想趕我走吧,特別是現在這種時候。
他似乎在調動自己全身的力氣,先發出了一聲氣聲。
「我不會走的,我不會離開你,不管你要趕我幾次,我都不會走的!沒有名分也沒關係,就讓我和晟兒陪在你身邊,陪到不能陪的那一天為止!」
一股腦將自己心中所想都說出來,我大口喘著氣,如同耗盡了身體所有的力氣才說得出來一樣。
睜大眼睛盯著顧乘風,我看進他的眼裡,想從他眼中找尋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微微瞪大了雙眼,眼底明滅不定。
雖然表情上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可以看出來,他是十分驚詫的。
也許現在顧乘風說不出話,是我的幸運。
我俯身輕輕將頭貼在他的胸前,輕輕抱著他。
我不敢將自己的重量加諸在他身上,因為我不知道他身上究竟有多少傷。
但我想將自己的心聲全部傳遞給他,我要讓顧乘風知道,我一直以來都是怎麼想的。
其實,如果不是崔思遠和我說了那些,我也許還無法鼓起勇氣和顧乘風「攤牌」。
我總是將自己的真實想法想法設法隱藏起來,因為我害怕一旦我交付出所有,顧乘風卻一笑了之的時候,我應該怎麼辦。
我的確是不相信他,或者應該說,是不自信。
顧乘風確實可以找比我更好的女人結婚,我們兩個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現在,我已經看到在過去的歲月里,顧乘風親手搗毀了那道屏障。
他已經做出了這種努力,如果我還沒有表示,就太薄情了一些。
而我,本就是一個過於感情豐富的人。
眼淚順著眼角落下,大概,已經浸濕被子了吧?
我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先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耳邊除了儀器運行的機械聲響,就是我自己粗重的呼吸。
顧乘風緊緊握著我的手,力道正在逐漸增加。
我看著我們緊握著的手,哽咽道:「我都知道了,現在一切都已結束,不管是思遠還是你,都可以選擇自己怎麼活。但是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別想甩開我。無論你是還有四年還是兩年還是只有幾天的時間,我都……我……」
說到後面,我已經泣不成聲,雖然我也有想過四年後甚至五六年後可能會發生什麼,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足夠堅強可以承受那一切。
我害怕某一天,我突然又變回孤身一人,可是,在那之前,至少我和顧乘風能擁有幸福,即使是曾經也好,足以支撐我人生的後半段。
下定了決心后,我咬咬牙,便想直接說出來。
就在我抬起頭的瞬間,顧乘風握著我的力道陡然變大。
我身形一滯,再去看他的時候,就看到顧乘風緊皺的眉間已經舒展開。
他給了我一個很淺淡的笑容,握住的手彷彿就是他給我的答案。
大概是人生頭一次吧,我竟覺得醫院的病房,其實也不是那麼冰冷。
二十天後,顧乘風出院,是顧老爺子親自來接的。
我原本以為,顧乘風會就此脫離顧家,但似乎顧家還不想放棄他,即使顧家已經折了好幾個人。
顧老爺子讓我們所有人都出去,他要單獨和顧乘風談談。
大叔是後來趕到醫院的,他沒有進去阻止,而是和我們一樣在外面等。
崔思遠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很多,他雖然還是有些體虛,但臉色各方面已經恢復了七八成。
他和大叔在一邊低聲說著什麼,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病房裡。
許暢也在,曲薇薇我沒讓她來,也根本沒讓她知道,她在家帶晟兒。
我默認留下來的行為,她心裡肯定猜出了些什麼,但什麼都沒說。
顧老爺子和顧乘風談了足足一個小時,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什麼。
顧乘風推著老爺子的輪椅出來的,看到這個動作,多半結果已經明了。
「我會尊重你的決定,風兒,但無論何時你都是我顧家的子孫。」說到這裡,顧老爺子轉頭看了我一眼,補了一句,「有空的時候帶上我的孫媳婦兒和曾孫子回家看看。」
我莫名紅了臉,顧乘風卻一口答應了。
而後,老爺子的目光轉向大叔和崔思遠,他的眼珠子因為年事已高已經變得渾濁,但目光如炬。
從他的眼神中,我彷彿看到了顧家的動蕩和滄桑,他滿眼都沉澱著歲月的蹉跎。
他先向崔思遠伸出青筋橫布的手,崔思遠和顧乘風對視了一眼,才走上前伸手接住。
老爺子上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好幾遍崔思遠,如果我沒看錯,老爺子的眼眶濕潤了。
看到這場景,我也不禁紅了眼睛。
老爺子就像一名長者會做的那樣,輕輕拍了兩下崔思遠的手背,又用力握了握,能看到他的雙手都在顫抖。
「孩子,委屈你了。」
「……」崔思遠神情有些落寞,但很快就調整好,他對老爺子微微一笑,輕聲回道,「沒關係。」
聞言,老爺子已是老淚縱橫。
這時,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大叔終於動了一下。
他走到崔思遠身邊,深深地望著老爺子,那眼神我形容不出來,看著讓人心痛。
原本,我以為大叔會說點什麼,但讓人沒想到的一幕突然出現了。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大叔就這樣在我們這些後輩的面前,一下撲通跪地,跪在老爺子面前。
他微頷首,渾身綳得顫抖,緊閉的雙目中落下兩行熱淚。
誰也不知道,他的這兩行淚代表著的是什麼,是愧疚或者是其他一些只有他本人才深刻體會的感情。
老爺子見狀,抽回被崔思遠握住的手,先是握拳打了大叔兩下,而後順勢搭著大叔的肩膀。
一個年近古稀,一個年過半百,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上,痛哭不止。
後來,我聽顧乘風說,大叔,不,我現在應該喊他爸爸。
他沒有走,而是回到顧家盡孝。
而顧乘風算是脫離了顧氏,他用自己應得的一切重新開了家公司。
崔思遠沒有離開崔家,但他已經是完全的自由人,現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關於當年的事情,顧乘風是在我們複合的婚禮結束后告訴我的。
他說,當年他父親確實差點就死了,並不是自盡,是被顧氏族人設計迫~害的,至於是誰,已經不需要明說,因為當年的所有參與者,非死即傷。
顧乘風和崔思遠的母親,其實不是病死的,雖然當時已經命不久矣,但卻是被害死的,這也是為什麼顧乘風和他父親一定要復仇的原因。
當年的事情,可以說是完全的內部鬥爭,他們媽媽是犧牲品。
而崔思遠和顧乘風是在他們父親出事的那一天出生的,為了保全孩子,他們母親將其中一個孩子,也就是崔思遠,讓自己的妹妹帶到崔家撫養。
我公公在外漂泊了很久,一方面在積蓄自己的力量,一方面也在躲避當年那些迫~害者。
他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回來,是因為在新聞里看到了顧乘風,算了算,已經過了二十五年,時機已經成熟。
過去的事情,確實讓人唏噓,但現在,一切都完結了。
我只知道,現在的我能抱著晟兒,依偎在顧乘風的懷裡。
晟兒認了崔思遠做乾爹,本來顧乘風說要蜜月旅行的,但被我駁回了。
我說,想等晟兒更大一點,大家一起去。
而且,現在我和他,只是重新開始,他必須重新將我追到手,我才會同意去蜜月旅。
顧乘風笑著直搖頭,但他卻答應了。
「張佳瑩女士,覺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