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無常
馬麵攤開雙手道：不知道，檔案裏沒寫，下一份就說是陳德之子，沒寫這孩子怎麽來的。可是陳德的檔案裏清清楚楚寫著，兩個兒子，都被絞死了。
我們正說著，牛頭舉著一份檔案喊道：關聯上了！這一支祖上果然有一個陳福壽。
然後我們三個並排坐在地上，看著麵前堆積如山的檔案發呆。
馬麵探頭看向我們，咬著指甲小聲說：下一步……咱們怎麽辦？
牛頭和他對視了一眼，趕緊把目光轉移到別處，馬麵又看我，我低頭假裝擺弄鞋帶。
外麵大廳漸漸有了忙碌的聲音，地府正常的工作時間已經到了。孟婆吆喝著投胎的報道的都排好隊，鬼卒們也裏裏外外跑動起來。
我們三個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馬麵打破了尷尬：忙一夜了……我看……都睡會？
我和牛頭沒有說話，就地平躺，閉上眼睛享受思維瓶頸之後的空白。馬麵也躺下，一隻大手無意搭在我肩旁上，我向後一使勁甩開他。
沒過一會兒，他倆已經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那是我久違的睡眠的氣息。
我閉上眼睛開始思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關聯，腦海裏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陳靜合的笑臉，昨天不管是因為有求於我，或者是為了懷疑而故意接近我，總之她終於拋開了冰冷的麵孔，那副洋溢著熱情的狀態，在眼前揮之不去。
巨大的開門聲把我從幻想中叫醒，牛頭和馬麵驟然驚起，我閉著眼睛沒有動，剛準備繼續回想下去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沒敲門。
而且聽這個意思，門是被踹開的，那麽來的除了孟婆沒別人了。
我一個鯉魚打挺——沒挺起來，然後趕緊扶著桌角站起來。
孟婆在門口掐腰站著，氣勢洶洶。
我正在琢磨又哪惹到她了，馬麵先用屁股往後挪了兩下，大聲說：婆婆！我那個……太晚了！這些檔案又急用！就沒給您打招呼！我馬上送回去！
孟婆斜了他一眼，指著我說：沒說那個——小官兒！聽說你查出點眉目了？
馬麵回頭衝我使勁擠眼睛，我大概明白他讓我拖延時間。
我磨磨唧唧的開始講這一段時間我們的發現，盡量把一句話分成三句話講，因為事關她最在乎的事，所以雖然幾次擰起眉毛，卻最終沒有罵我，安靜的聽完。
在我講的同時，牛頭和馬麵七手八腳的把檔案收拾好，搬回二樓，隻留了幾十袋和梳子有關的，等待著孟婆檢閱。
“所以說，目前陳靜合家族和這件事有什麽牽連？她家裏是否有什麽神秘人物？每一代都有橫死者是否和孤魂野鬼有任何交集？她們對梳子的事到底知道多少？是否從祖上傳下什麽故事？還有那個陳德的後代是怎麽回事？這些，我們……都……不知道……”
孟婆沉思道：嗯……下一步，準備怎麽辦？
我差點找個牆撞上去，低著頭跟老太太回話：您踹門之前，我們正好卡在這裏……
孟婆出乎意料的沒有狂化，而是安靜的思考。
忽然她一仰脖子，高聲說：沒事！找到根尾巴就好辦！從頭到腳給它捋直了！那丫頭……陳靜合，她家不是有秘密嗎？馬麵！
馬麵應聲立正，聽候指示。
“你開車，帶他去度假村，找黑白姐倆，研究研究怎麽去他家搜搜，搜不出人來也給我搜出事兒來，不把她家牆根有幾個耗子洞都查清楚嘍，就別回來了！”
“遵命！”馬麵昂首挺胸，洪亮的回答。
“牛頭！”
牛頭趕緊起來站直，推推眼鏡。
“你坐這，先把這小官兒的活都幹了，然後把這些檔案都看一遍，從有地府那年開始的祖宗，一直到今天的陳靜合，一個字一個字找破綻。這不光是我的事，絕了後的人有後代，還記在檔案裏，這本身就是地府的工作失誤！傳出去你們的臉都別要了！”
牛頭深深鞠躬，輕聲答應：遵命。
孟婆再看向我，放低音量說：小閻王，你好好幹，這事辦好了以後我少罵你。
我立正站好，把兩根手指放在眼角處，行個美式軍禮喊道：遵命！
孟婆皺著眉說：把你那爪子撂下去！薅頭發呢你！咋不給你眼杵瞎了呢！
說完也沒關門，直接轉身走了。
我看著牛頭委屈的說：她是不是說少罵我來著……
牛頭分析一下，認真說：她說你這事辦好了才少罵你，這不還沒辦好。
馬麵在門口探頭，看見孟婆走遠了，才招呼上我一起出去，趕著馬車去度假村。
度假村大門口蹲著兩個村姑，戴圓頂草帽，紮著雙馬尾，穿一身紅底碎花的土氣十足的衣服，配綠色的亞麻褲子，土黃色膠鞋。
馬麵車在門口停穩，我沒下車，直接衝倆村姑喊道：兩位美女，幫忙進去叫一下黑白無常經理好不好？就是兩個穿漢服的姐姐，頭發盤的很高……
村姑抬起頭，看見我，雙雙跑過來，摘掉草帽，喊道：王大人來了啊！黑白無常，參見閻王大人！
馬麵見我還在發呆，繞過來跳上車扶著我下來，在我耳邊小聲說：大人習慣就好了，他倆一個造型不會超過24小時，短的時候三十分鍾換一個形象，要不怎麽叫無常呢，就沒有長性，您沒趕上倆人扮長舌頭吊死鬼那次呢，直接嚇倒了一片，後來把那個鬼樣子都傳到人間去了……
現在我終於知道他倆這個外號的來源了！
無常，就是隨時隨地會發生變化，就像這姐倆一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眼看到的她，是個什麽樣子……就好像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明天是生是死，去往何處，我們看似在做自己的主，其實根本抵不過命運的無常……
馬麵一使勁把我攙下車，我從淩亂的思緒中跳出來。黑白無常帶著我們，找到一處涼亭，剛剛坐下，偏僻的涼亭裏忽然出現一個服務生鬼卒，微笑著上茶上水果，然後一個轉身隱進樹叢中。